掌权者想治理好国家不容易,乱国却是简单。
苏拒劳民伤财建造九丈祭台,各地也是贪官酷吏猖獗,百姓怨声载道,后是边疆缺衣少食兵将溃逃,胡人入境,各地藩王趁势反了
最后苏拒在祭台上自刎而亡,至此,梁国已经灭国十年了。
各地诸侯割据,战乱不断。
桐城6月,桐花满城,衣衫变成了轻薄飘逸的绸和纱,比花瓣还鲜嫩。
若是没有城外的匈奴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破城屠戮,应是个游船赏花的好时节。
往日去美人般柔嫩的江南水乡,今日变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今天是月泷的十四岁生日,她没有纱也没有绸穿,只有道袍改小的衣裳。
养大她的哑巴刘大娘是不会管她生日不生日的,她只管静须观厨房的火在做饭时不会熄就行。
当初观里的道士塞了这个女娃娃给她,也没说精养细养,刘大娘看了一段时间道士的态度后,果断决定不把娃养死就行了。
清晨时分,月泷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又小心舀出一瓢把脸洗干净。少女的皮肤白皙,五官俏丽至极,眸子颜色极浅,仿若含着湖光山水色
刘大娘眼眼睁睁看她越长越大,心说这样子外人看到要出事。总是是不是拿碳灰摸她的脸。但今天她想体面一点。
之后她又把菜园子浇了,做完这些她就可以安排自己的时间啦
以前她会躲到戏院墙根底下去听曲或者偷听姜吉的夫子给他授课。她身量瘦小,钻洞爬墙都很在行。
关于从小干活这事,还是小道士姜吉教她的,不劳动者不得食,安慰她干活才能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月泷问姜吉为什么他不用干活就有饭吃?
姜吉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里在干活呢。读书可是很累的。
月泷也想要试试读书到底累不累,可惜观里抓账本的道士只让她滚。
幸好姜吉还是很乐意她蹲墙根偷听的,还将自己屋里的蒲团给她坐。
偶尔姜家来人了,她还能通过姜吉窗里伸出的手,拿到一两块香喷喷的糕点。
哦,姜吉就是现在在守城的姜知府家的小公子,他娘怀他的娘家没落,整日忧心,生他的时候就死了。
四岁时他爹娶了继室,很快怀孕,没多久又来了个和尚说府上小公子命数太硬,刑克六亲,怕冲撞了府上怀孕的夫人,须得借静须观的上仙信物压上十五年才行。
姜知府宁可信其有,反正他新夫人也怀孕了,这个孩子放哪里养都是养,不缺衣少食就是了。姜吉就这样在观里一待就是十年。
其实月泷是不过生辰的,但姜吉来的第一年,一天姜府送来了一大盒寿糕和很多果子糕饼,托姜吉的福,她第一次吃糕点,他说这天是他生日。
“月泷,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生辰就是能吃很多好东西的日子吗?”
姜吉还小,他觉得月泷说的也没错,赞同道:“嗯……大概是的。”
“那就是今天呗。”月泷大大咬了一口姜吉分她的寿糕。
“不是不是,哎,你问问刘大娘呗。”
月泷嘴也不擦,听起小胸脯说:“好!”
结果刘大娘无动于衷,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往上数八辈都不讲究生辰这样东西,挥着带红碳的木头就把月泷赶出了厨房。
月泷又想去问抱她回来的道士,结果扫地的道士说他云游去了,归期未定。
于是第二天她就有点纠结要不要蹲上课的墙根,姜吉就直接来找她了。
“你知道自己的生辰了吗?”他还是蛮关心这事的。
“嗯……”月泷左右眼滴溜溜地转,“和你是同一日。”
姜吉的声音变得特别响亮:“真的吗?太好啦!我们可以一起过生辰诶!”
“嗯!”她涩涩地点了个头。这就是月泷生辰的来源啦,但只有她和小道士姜吉知道,观里的其他人不关心两个小孩的事。
但话又说回来,姜吉今天没有课,教书先生面色一日比一日凝重,月泷听着像嗓子眼里塞了个大馒头,戏院也早已冷清好久了。
月泷选择决定就这个点去找姜吉,昨天姜吉答应她让她吃寿糕上的小尖尖,那块地方洒满了糖粉,特别好看特别好吃。
“姜吉!姜吉!”月泷拍他门。
嘎吱——一声,姜吉探出头来,笑得眼弯弯的:“月泷,生辰快乐!”小道士面庞秀气,线条柔和,一看就是特别好脾气的人。
“生辰快乐!”
“家里还没来人,我们一起等吧!”
“好!”
二人在廊下排排坐着,姜吉拿了一本书给她念根据老子《道德经》编的小故事。
时光渐逝,两个故事念完了姜府也没有来人。
一股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要遭!”月泷猛的站起来。
姜吉被她唬了一跳:“怎么了?”
“你回房间去,我要出门一趟。”
“哦,好,等姜府送寿糕来,我再给你送过去吧。”姜吉收拾起手起身,想了想,抬手要拍拍月泷的头。
谁知她跑了出去,手便落了个空,只听到远远抛下来的一声:“好!”
此时月泷又跑回厨房把脸涂黑,该死的她居然忘了!
往日她都要出观溜达溜达,就算街上行人稀少,但有一个地方她每日都要去瞧瞧的。
那就是姜知府的大宅子,从围城开始,她一日去三趟,主要就看看大宅子后门的路上有没有车辙,绕一圈看看有没有人声,有没有狗叫。
姜知府在守城门不好靠近,姜夫人为人精明狡猾,盯着她没错。
也真别怪她留个心眼,匈奴一路南下无城不破,消息灵通的早跑了,留下他们这些后知后觉的,再蠢下去真的不配在乱世活着。
今天生辰,但是把这事忘到脑后了,该死该死!
月泷走街窜巷,很快跑到了姜府,她细细走了一圈,没有马车的痕迹,可也确实是大门紧闭,了无人声。
姜府离城门不算远,匈奴大概是又起了一轮攻势,声嚣传到了这边仍旧令人胆寒,重重声浪激透了月泷的骨缝。
她咬了咬牙,借着一棵树,攀上了姜府的墙,若是真还有人,把她抓下来就罢了。
探头往里一看,狼藉,无人,冷酷的真相豁然就在眼前:姜知府这龟孙定是带着他婆娘和娃儿跑了,另一个亲儿子愣是舍得就在这送死!
月泷咬牙,她天天都来,肯定是昨晚夜里走的。
为了确定她索性直接跳进去,在各间房子横冲直撞。没人!没人!她跑到后院,拐过拱门看到里面的情景当即忍不住失声尖叫,瘫软着腿倒在地上。
十几具尸首,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血浸透了地面,吓得月泷心神俱裂。
灭口!这是灭口!一定是他们想通知家人,才被杀了个干净。
姜府肯定有密道,但她没时间也没办法找到。
而且现在城墙上的守军必定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城破或许就在今日!
跑!她要跑!跑不出城也要藏起来。
打定了主意,她鼓足勇气站起来,撒开了丫子往回跑,冲到大门时,看到门房那放着铜锣。
月泷当机立断地拿起铜锣,一路跑一路敲: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了!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啦!
姜知府带着全家逃跑啦!”
少女用尽最大的力气喊,声音很快嘶哑了起来,但她不敢住嘴,消息要穿得快一点!
原本冷清的街道很快骚乱了起来!城中百姓愁云笼罩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惊惶害怕,忙乱无措。
但很快!城!破了!
这次是残暴的匈奴兵将消息带给了他们,伴着残肢断臂,鲜血头颅,已经满城的哭嚎声。或白或粉紫的桐花被火烧成了焦灰,被血溅得粘稠。
匈奴兵挨家挨户地杀人掠财,挥舞着阔刀玩些猫捉老鼠的游戏,抒发他们对桐城负隅顽抗的不满。
月泷还没跑到静须观就听到背后城破的消息,她赶紧丢掉铜锣,放弃大路,一路专门钻巷子狗洞翻篱笆墙。
一路的哭嚎声直钻进她的耳朵里,匈奴兵夹杂着胡语的狞笑更让让人胆寒。她不敢停下来,现在她只能顾自己。
好不容易回到观里,她大喊着:“匈奴兵进城了!赶紧躲起来!”
众道士一听皆是惊惧,尔后赶紧四散奔逃,想找地方躲起来。
月泷赶紧去了后厨,却找不到刘大娘,匈奴兵踢踏的马蹄已经在观门口响起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先去找姜吉,他果然还在自己的房间,月泷回来的声音其实他已经听到了,但是怕自己乱跑月泷找不到他,他还是决定在房里等她。
月泷急忙和他解释“大娘不见了,估计是躲得快,要不就是……总之我们也赶紧跑!”
说着拉了姜吉的手从后院窜了出去,她自找东钻西窜的,自然知道去哪里藏身。
于是便带着姜吉就跳进了一口枯井,里面有个不易被发现的掏空的洞,从上往下看不出来,并不容易被发现。
第3章 逃命
九重天南离仙山
峰顶茶室里,袅袅线香升起的烟雾与茶水的热气缠绵在一起,一室苦香。
室外白雪皑皑,千万年如一日的清寒。
“你是说,今日是我收徒的好日子?”沏好茶的人轻轻端起茶杯,饮下一口荆溪云片。
此人正是南离山的现任山主,南离青晦君温晗。在仙界声名不显,却真真是个神仙人物。
琉璃玉质般的美人,是前任山主从人间带回来的徒弟,修行二百年便将山主之位传了他,自去游山玩水去了。可见天资不俗,只是司命也未见过他拔剑罢了。
仙山山主不是高位,也未展现一剑动九州的实力,所以南离倒真是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仙山。
司命初初上任,接了南离山仙位变更的差事,当日着实被这位未来山主惊艳了一把。温晗将那山主的银线长袍穿得如寒山冷月,与那峰顶白雪极为相宜,也和前任落拓嗜酒的老头迥然相异。
司命还发现此人沏茶品茶极好,很合他胃口,南离山就这一个仙,清静得不行,索性离得也不远,三天两头来这边喝喝茶放松一下,这般便跟他交上了朋友。
“正是啊温晗兄,你知道我掌人命数,虽然管不到你,但这孩子是凡人,还是归我管的。”司命说到这有些小自得。
距师父收到至今已过三百年,南离山也确实是时候添人了,温晗问道:“那孩子现在何处?”
司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快了,你应该会有感应的。”
温晗摇了摇头,既有感应,何须他来此走一遭,左右怕不过是来此躲躲清净,蹭杯茶喝。
“随你。”他声音清朗缓慢,不急不躁。
枯井,姜吉仍旧紧紧拉着月泷的手,此时比起书中说的男女大防,他更迫切地想寻求一丝安慰。
“你是说,我爹他们都跑了?”
月泷答他:“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的,但八九不离十。”
姜吉听了,便不再说话,只将月泷的手抓得更紧
井下昏暗,不辨五指。过了良久,月泷摸索着抚上姜吉的脸,蹭上了一些水迹。
她脱口问出:“你哭了?”
“嗯……”姜吉咬咬牙有些羞愧地承认。
“哭多久你能好点?”
“我已经好点了。”
“那就好。”
月泷说完,井下又是一片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轮到姜吉摸摸索索的,紧接着一块糕饼塞到了月泷的手里:“对不起啊,今年答应你的寿糕没有了,将就吃吧。”
“嗯。”
想了想,姜吉又凑到月泷耳边说了句:“生辰快乐。”
月泷也学着在他耳边说:“生辰快乐。”还把糕饼掰了一半给他。
姜吉小口小口地啃着,匈奴兵的胡语,和百姓的哭喊声在头顶不时萦绕起。
他又想到了道观里的人,还有他的教书先生,是个很温和的老先生,喜欢作诗跟喝点小酒,他真的很怕头顶上的声音里有他,还有观主先生……
越想他越害怕,喉咙哽咽得糕饼都吞不下去,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掉。
月泷听到了他抽噎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耳朵捂住。
“姜吉,不怕不怕,好好睡一觉吧。”
“嗯……”最终他在月泷的轻声安慰里睡了过去。
梦里噩梦不断,最终他巨颤一下醒了过来,也撞醒了紧挨着他小憩的月泷,月泷探头往外一看,天已经黑了下来
匈奴兵经过了白天一轮的扫荡,如今怕是聚集起来休息了,深夜不好搜人,指不定还会被走投无路的“羔羊”来个鱼死网破。
但是城门必定把守住了,只等天亮再继续这场捉迷藏的游戏。
“姜吉,匈奴一路南下破到桐城,他们是有屠城的经验的,枯井他们不是想不到,这只是躲过了第一轮,现在我们要换个地方了。”月泷解释道。
“嗯,我知道了,我们赶紧走吧。”姜吉平稳住了情绪,他不想月泷拖后腿,他希望以后能成为她的依靠。
帮忙搬着几块废砖垫脚,姜吉先鸟悄无声地探出小半头,确定没人才上去然后把月泷拉了出来。
回到了地面,满城的血腥气变得分外浓郁
“现在我们换什么地方?”
“先回观里看看情况。”
回到了地面,满城的血腥气变得分外浓郁,血迹,残肢,细弱的哀嚎,修罗地狱被搬到了人间。
静须观的门倒了半边,匈奴兵也已暂时退去。
一路走过前院,熟悉的面孔变成了了无生气的尸体,死状惨烈,不忍猝看。
正殿的地上躺着的赫然是观主和他的先生,姜吉踉跄上前,在他们身上探不到一丝生机,血迹也变成了黑色,应是死去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