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诅咒
一日女帝用膳,苏拒给她夹了一筷子鲈鱼,月无脩刚要送到嘴边,突然觉得这鱼甚是腥膻,忍不住干呕了出来。
苏拒赶紧过来查看她的状况,另一面赶紧叫人宣太医。
太医细细给女帝诊了脉,随即在龙榻旁跪下磕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有喜了!”
不等月无脩开口,苏拒在一旁率先问道:“真的吗?当真吗?”
那模样似极其高兴,又似不敢相信。
月无脩看他这掩饰不住激动的模样,浅浅一笑。
太医笃定地答道:“是的苏大人,陛下确有两月身孕。”
“陛下,陛下。”苏拒偏过头看她,只知道一叠声地喊着他。
月无脩含笑点头:“朕知道,我们要有孩子了。”
她从没看苏拒笑得如此开怀的模样,有几分少年气的脸上,去春花铺陈的湖面,被风吹开微澜。
“你笑起来很好看,你该多笑笑。”月无脩的手抚上他的脸。
苏拒仍旧抑制不住这份开心,笑着说:“在陛下身边,我日日都会这般开心。”
殿内的人已经退了出去,留两人夜半无人私语,恰如这世间所有初为父母的爱侣。
这是个静谧又安宁的夜,在别人记忆中的两人走到了御花园中。
“师父,你不开心吗?”月泷明显的察觉到温晗的情绪有些沉下来。
“不,我没事。”
他要如何说,看到月无脩和苏拒开心的模样,让温晗想起了他们当初的那个孩子。
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师父……”她对他的情绪最是敏感,喊他还还晃了晃他的手。
“月泷,你可愿……与我成亲。”温晗说完有些懊恼,此时不是好时候,但他迫切地想要一份安慰。
“我记得我从前说过要嫁给师父,但这好像是不被允许的。”月泷这话让温晗心中一窒,她终究是知道的,师徒相恋本就……
但不待他说什么,月泷又笑笑说:“但我不听,只要师父想成亲,我们便成亲。”
余下的话已不用多说,温晗自月泷眼中能看到那份坚定,心绪一时间被抚平。
温晗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说道:“此生不相负。”
夜悠长,不同时空的两对恋人在这大梁皇宫内互许白头。
又忙乱了半个月,礼部已经备好了一应礼器,月无脩也在吉日内遣官祭告天地宗庙。
距离月无脩苏拒二人成为夫妻似乎只差共谒宗庙。
然而了解梁国历史的,都知道此时女帝命不久矣,活不到他们真正成亲的时候了。
苏拒近日有些偏离了侍卫统领的职责,每日盯着御膳房里的安胎药。
月无脩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自己第一胎在逃亡路上没养好,险些一尸两命,这次若是不好好养着,往后恐怕子嗣艰难。
苏拒更得寸进尺的,
然而他连在御膳房全程守着也是不行了,礼部遣人来说凤君的吉服已制好,请他过去试穿。
苏拒没办法,只能过去一趟,未料到陛下也在,想来礼部是一起请的人。
她已经穿上了那身华贵、典雅、隆重的吉服,整个人明艳雍容,似要敛尽天下的芳华。
女帝送过来一个眼神:“愣着做什么?快来试一下你的衣服。”
“嗯……哦,是,陛下。”苏拒歇下了想靠近她的心思,在宫人的伺候着,穿上了他的吉服。
凤君的衣裳同样华贵,苏拒年岁渐长,身量也高了不少,肩宽腰窄,面若桃花,俊得殿内宫女都羞红了脸,小太监们更是夸个不行。
苏拒脸被肌肤映得微红,朝月无脩看过了,用眼神问她自己穿起来好不好看。
月无脩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只有苏拒看到了,他极是开心,又不想在宫人面前表现出来,只能紧抿着嘴。
她失笑,上前亲手帮他将衣襟理顺,知道他不会这件吉服可有问题,便帮他左右查看各处,吩咐礼部官员修改。
完事了还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她这般贤淑的模样像极了一位妻子,苏拒哪里受得住这个,脸上热烫,捏着她的手,又要小心别把人捏疼了。
一时间心潮澎湃,只想将属于他的陛下搂在怀里轻怜蜜爱一番。
此时,有宫人进来:“陛下,安胎药煮好了。”
“放在桌上吧。”她现下穿着吉服,怕将衣服弄脏了。
两人双双将衣服换了下来,坐在了桌案边,苏拒拿手试探着药碗的温度,已经可以入口。
月无脩怕苦,也不要他喂,只想端起来一口闷下去,然而还没等她的唇靠近碗沿,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苏拒及时接住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突然晕倒,一时间惊得瞳仁紧缩,忘了呼吸。
傍晚时分,她方醒了过来,看着映日宫的穹顶,茫然问道:“朕怎么了?”
“陛下醒了,”苏拒第一时间察觉,答道:“太医说无事,许是国事操劳,请陛下好好休息。”
月无脩突然晕倒被吓得最严重的就是苏拒,听了太医的诊断,才让他稍稍心定下来。
“这样啊,”月无脩借着苏拒的力起身,“说来确实未有不适的感觉。”
然而,事情却完全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第二日月无脩又晕倒了,太医仍旧诊不出任何问题。
这时苏拒又想到了那个郎中康同,自从女帝复生,他就心头存了疑虑,此刻,巨大的阴霾笼上了他的心头。
眼见宫中的太医是没有法子了,苏拒只能张贴告示寻访天下名医,又派人去找康同的下落,然而此人却已如石沉大海。
进宫的名医如流水,又摇着头一个一个地离开了。
看着月无脩昏睡的时辰越来越多,因为害怕,苏拒只能夜以继日地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地摸一下她的脉搏,探一下她的鼻息。
整夜都睁着眼睛,等待着晨光透过窗户,庆幸他的陛下今日还在身边。苏拒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要被熬干的那一个。
后来,终于让他寻到了一个术士,他给月无脩查探了一番情况,神色却并见松缓。
他下结论道:“陛下是吃了彼岸花。”
忘川河畔的彼岸花,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苏拒不知为何那个郎中能弄到。
术士说道:“真正的彼岸花只有鬼医才能分辨出来,吃下此花,活人就变成了活死人,且三月后必死无疑。”
鬼医,活死人,必死无疑。这几个词响彻苏拒的脑海,震得他几乎忘了言语,陛下,陛下要怎么办。
他无暇再去考虑康同是不是鬼医,只问:“要怎么救陛下?”
“没人能救,且,陛下怕是再也入不得轮回了。”
“不!有办法救!一定有办法救!”苏拒根本不愿相信,只想逼那术士将救人的办法说出来。
月无脩短暂的醒转过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此时放心如明镜,恍然大悟,原来她竟是不知不觉和鬼医做了交易。
但再后悔也无用,“苏拒,不要为难先生。”她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但苏拒还是听到了,不忍去看她,想要出去又舍不得,只能僵立在原地。
“传朕口谕,晋苏拒为定坤王,朕在病中之时,由定坤王代为监国。”
“陛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苏拒听着她仿若托孤的语气,从未有过如此的崩溃,只能在床榻边跪下。
可月无脩没有停,仍看着他一字一句:“苏拒,活下去,朕要看大梁绵延百代。”
然而苏拒只是摇头,他仍不能相信,为何明明已经努力到这一步了,他们还是不能有圆满的结局。
“苏拒,我要你发誓。”月无脩这话说得狠心,要将他随她一起死的念头也断掉。
可苏拒仍是攥着她的手不说话,再然后,她就察觉到了手上的水渍,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月无脩抬起他的下颌,就见他满脸泪痕,眼睛通红,还要偏过头去不让她看。
月无脩看他这模样,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你是朕的凤君,朕只能寄希望予你了。”
苏拒沉默半晌,终于松口:“好,我答应陛下。”
有了这一句话,月无脩终于安心了些许,说完这些,她终于顶不住,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阖上了眼睛。
苏拒将月无脩搂在了怀里,她好像如往常一样睡着了,但无论苏拒摸她的脉搏,还是探她的鼻息,已再也感觉不到她了。
手缓缓移到她的腹上,那里有他们尚不足三月的孩子,方想起康同那句“一尸两命”的箴言。
一时心中凄惶,哀叹,哽咽无声,整个人破败如被摔得粉碎的人偶。
殿内宫人早在女帝下达完旨意后就退了出去,此刻只有苏拒一人,在榻上静静地抱着她。
桌案上摆着大婚之日会用的龙凤蜡烛,没有点燃过的痕迹,欢喜,转眼就成了空。
苏拒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捋顺,吻了吻她的面颊。
“你不会死,我会把你找回来的。”他轻轻说着这句话,心下早已是打定了主意。
上穷碧落下黄泉,陛下与臣,还要相伴数不清的朝朝暮暮。
他似是累及了,终于昏睡了过去,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又被吓醒了,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谁说陛下还活着,可醒来一看,又是满腔的失望,一日之间,如此反复了惊醒了几遍,才真的相信,她真的不在了。
期间映日宫的宫人想上前查看一下陛下的情况,都被他握着唐刀赶了出去。等再站起来,他却说:“陛下无恙,只是睡着了。”
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又召来了那位术士。
“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温晗看着他的模样,叹息道。
月泷也看出来了,说道:“只怕接下来就是万鬼噬心,梁国要经历一番浩劫了。”
已是过去之事,谁也无法改变,即使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不愿再看。
第52章 秘术
苏拒仍将人抱在怀里,梁国帝王下葬,都是要佩戴一颗灵珠,以保尸身不腐烂。
苏拒现如今大权在握,提前取出了灵珠戴在月无脩身上,此时的她,就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他看着那术士沉沉开口:“我要去找她,你有什么办法?”
他答应监国不过是在骗月无脩,梁国是死是活从来就与他无关,只有陛下,是他此生的执念,他不可能放弃。
术士略微思索了片刻,犹豫道:“是有办法,但九死一生,且会为天地所不容。”
他一生走南闯北,上古秘术还真偶得一册,只是凶险残忍,从没有人试过。
苏拒直接道:“你先说,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
术士自随身灵囊中拿出一卷古册。那册子一拿出来,凶煞之气让屋内的温度陡然下降,果然不是寻常之物。
他复又问了一句:“定坤王可想好了?”
苏拒抬手:“呈上来。”
术士将秘术交到他手上,翻开,上面是他看不到的文字。
“你可认识这些字。”
“认识。”
映日宫紧闭的殿内,一应宫人退走,术士在定坤王身侧,细细为他讲解了这册秘术要如何施为。
“王爷需要出卖国运,收集足够多的怨气,后筑九丈高台,以一万活人鲜血为引,受万鬼噬心之苦,守住心智,即可堕入魔道,此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可王爷要想清楚,此举的后果将会是——亡国。”
术士为他细细陈述了利弊。
“就……这么办吧。”疯狂的念头已经爬满了他的心,没有月无脩的梁国也没了存在的必要,赌上国运又如何。
接着他看着术士问:“你想得到什么?”
术士并不遮掩,若无所求,才会引起苏拒的怀疑,干脆道:“我想要登岚山。”
“为什么?”
“登岚山地下有一处灵脉,或可炼出长生不老药,我还需要人手。”
“我成功了,登岚山就是你的。”苏拒承诺道。
术士拱手:“我定当助定坤王成事。”
然后苏拒就开始上朝了,对外他仍是摄政的定坤王,女帝秘不发丧,只说是缠绵病榻。
对此朝臣自然是心存疑惑,然而月无脩在将他封为定坤王时,早已请了重臣作证,所以苏拒这位置坐的还算稳当。
但这还不够,自那之后,苏拒一步步攫取大权,铲除异己,血腥镇压,一时间朝中哀鸿遍野,逐渐变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外人看来,月无脩竟然不闻不问,苏拒怕是将女帝也控制住了。
先帝将帝位传给一介女流,果然让本具盛世气象的大梁广厦将倾,多多两年就出了这么多事,朝野也是元气大伤。
这些话自然也穿进了苏拒的耳中,一时间,午门的血就没流干过,刽子手的刀都卷了刃。
在搞得朝野上下一片乱象时,另一头,苏拒吩咐术士在永定门修建祭台,历时三个月终于修成了。
对外,在苏拒的有心示弱下,此时,各地藩王已纷纷起兵,匈奴也趁边防薄弱挥师南下。
梁国灭亡只在朝夕。
“现在,我给他们机会造反,给匈奴南下的机会,那地方够大,若日子合适,国祭就在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吧。”
只留了一盏烛火的映日殿里,苏拒抱着月无脩的尸身幽幽地说。
“太自私了。”月泷一想到之后十几年的兵乱,他就是始作俑者,丹田中的涤空蠢蠢欲动。
温晗看着他这番模样,竟是说不出那句“这又是何苦”的话来。
若是他自己失去了月泷,也不会有多清醒,是以只能缄默。
“他会得到惩罚的。”温晗说道,罪大恶极之人,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