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天——纵虎嗅花
时间:2021-11-11 00:22:01

  虽然再见到看起来不像小混混了,可也不像什么……好孩子?江渡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拧开水龙头,轻轻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扑打。
  她对他很好奇,是第一次对别人感到好奇。
  这种好奇是非常细微的感觉,像薄薄的一层云雾,弥漫心田,但又没有强烈到会干扰正常生活,她回到教室后,不由自主地往后排男生那里瞄了一眼,非常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
  “江渡,是不是在看我?”林海洋从她进来就一直盯着她,忽然大喇喇开玩笑,江渡蓦地窘迫,她摇摇头,敛着裙摆刚坐下,教室里进来个男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是班主任,姓许,微胖,看起来比较老相,然而他说自己才大学毕业两年,许老师很幽默:“我今年二十五,可能大家看着我像四十的,其实我是年轻人,没办法,我这个人长的一步到位,但我这种显老的长相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到四十还这个样子,信不信?等老师四十的时候,你们回来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教室里好一阵乱笑,江渡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在心里算了下,老师四十时,也就是十五年后,哦,她三十岁了,三十岁……可真够老的啊,三十这个数字对于少女而言,遥远且苍老。
  真不知道自己三十岁会是什么样子,江渡心想,我不要像邻居李阿姨那样烫花头,也不要穿那种包臀裙,我还是要球鞋和牛仔裙。
  接下来,是每个同学一分钟的自我介绍,江渡上去时大家又嗡了一声,她皮肤雪白,眉毛却乌黑,同学们立刻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眉眼如画。
  她很害羞,瞳仁亮晶晶的,睫毛忽闪,目光不知道往哪里安放只好全程盯着王京京。
  许老师在旁边拿着花名册,上面,缀有他们的中考成绩,等江渡两句话介绍完自己,许老师喊住她:“江渡?能先担语文课代表吗?我看你这分最高。”
  “许老师,江渡初中三年都是语文课代表,她作文得过奖!选她!”王京京在底下替她摇旗呐喊,这一下,江渡耳朵根都烧起来,她匆忙答应老师,回到座位上,轻轻打了下王京京。
  这个晚上,老师先简单地搭了个草班子,选出各科课代表,然后,让男生们去领书,男生们熟起来很快,有说有笑,一齐走出了教室。
  开学军训是传统,正式开始前,高一新生们穿着不怎么太合身的绿色军训服黑压压往操场上一站,阳光开始烫脸。
  大家纷纷埋怨为什么不是这一周下雨,小声骚动后,又在班主任扫过来的目光下重新安静。
  台上领导们按次序讲话,每个人都说什么下面我来说两句,然而大人们的两句,大家都清楚,最起码二十分钟起步。
  等到所谓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底下已经很不耐烦。
  毕竟,新生开学典礼两个多小时了,主席台不是露天的,但同学们在底下直晒已经有体弱的女生晕倒,被送去医务室。
  “哎,这个代表又不知道讲多久,说好的一个小时就能结束呢?”
  “晒死了,能不能快点啊,好烦听这种千篇一律的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
  “大家好,在这个秋风送爽的金秋九月,我很荣幸能被选为新生代表……”有男生油嘴滑舌地接起话,气氛一变,大家又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但大家很快不笑了,精神稍稍振奋。
  “是魏清越唉,真的是他!”
  “那个那个,第一名,就是他。”
  “好帅呀,他是在一班吧?我们隔壁!”
  江渡在微微晕眩中咬牙抬眸,台上的男生,叫魏清越,整个高一没有不认识这个名字的,很简单,他是入学第一名,分在高一一班。
  她吃惊地看着男生。
  他不是什么小混混,是中考全市第一名。
  原来,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名字。
  江渡擦了擦流到脖子里的汗。
  魏清越上台后,先对台上领导鞠了一躬,然后,走向话筒前,他把班主任事先审核过的稿子往兜里一塞,眉眼平静:
  “同学们好,大家已经站两个多小时了,我长话短说。很高兴我们此刻站在梅中这里,离最初的梦想又更近一步,希望我们大家都一样,在这里能够学习好,生活好,一如既往,不负青春,谢谢,我的发言完毕耽误大家时间了。”
  男生说完,稍稍一鞠躬,转身下台。
  整个操场寂静了一刹。
  所有人都没想到,魏清越作为新生代表,压根没用事先准备的发言稿,一分钟临场发挥,留下面面相觑的领导老师,还有懵然的同学们。
  不知谁带头喊了句“好”,紧跟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江渡就是在这样的掌声中身子一软,人晕了过去。
  这注定是一个难忘的开学典礼,梅中新生第一名特立独行的发言,灼热的秋阳,躁动的情绪,晕倒的女生,构成了这届学子梅中生涯的第一幅画面。
 
 
第3章 那天,晕倒的不只江渡一个……
  那天,晕倒的不只江渡一个,站了快三小时,据说十二班一个男生都直直栽倒了,这种事,在老师嘴里无非印证着现在的孩子身体素质差云云。
  但敢绕开老师,抛弃准备好的发言稿,自作主张,临时改词,却独魏清越一份。
  这下,更没有人不认识他了。
  至于他有没有挨老师的批评,无人知晓,不过按照高中生的逻辑,对于优等生来说,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老师根本不会追究。更何况,在梅中高一新生眼里,魏清越突然变成一个特别个性的符号,这个年纪,谁都想彰显自己的独一无二,而有人做出了大家不敢做的事,那他就是偶像。
  更何况,魏清越自带学霸光环。
  天气预报说,这一周都是晴朗好天气,别说雨,连一丝云彩都没有。
  烈日当头,蝉鸣依旧,大家晒到脸上淌油,刘海都一缕一缕的,每天都得洗头。教官很凶,喜欢搞偷袭,忽然从后头踢你腿窝,就看你是不是真的绷直了站,很不幸,他踢十个,得有九个腿就跟着软一下,几乎站不稳。
  被踢的先是一惊,转而心里偷骂教官。
  每个人的脸都黑红黑红的,偌大的操场上,如果看见哪班已经开始在树荫下休息了,肯定羡慕到眼红。
  江渡一个人穿军训服坐边上,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加,但坚持要留在操场不到解散不走。
  “我去,热死了,我真怕自己猝死。”王京京在休息时跑江渡身边坐下,屁股刚着地,那边,林海洋抱着几瓶水过来,先给江渡,又给了王京京。
  “这么大方啊。”王京京把瓶盖一拧,往嘴里直灌。
  “借花献佛,举手之劳。”林海洋下巴一抬,示意两人往南边看,那边,一个皮肤略黑,微微凸嘴,但眼睛很漂亮的女生在给大家发水。
  是张晓蔷。
  王京京记得,自我介绍时,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大家都笑,张晓蔷个子不高,牙齿特别白,她看大家笑不慌不忙也不恼,在黑板上,写了三个漂亮的粉板字,告诉大家:“我是蔷薇的蔷,请大家不要误会。”
  她是二班的第一名,入学成绩仅次于魏清越,她这么一写,再配上她自信明亮的笑容,大家立刻觉得是自己没文化了。
  小许已经安排她做了学习委员。
  但张晓蔷此刻俨然班长的姿态,有条不紊地照顾着同学们。
  王京京啧啧两声:“水是她自费买的吗?”
  “是啊,张晓蔷大方,我们室友认识她,她家里条件不错,爸爸是当官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海洋就没有不知道的事,老鼠洞的内幕他都摸的门儿清,说起八卦来,一脸的快活。
  王京京非常鄙视这种调调,她又撇嘴:“你一个大男人,真够三八的,还势利眼,我说,你们男生还喜欢背后议论女生的家庭条件啊,关你们屁事啊,你们都想巴结人家张晓蔷是不是?”
  “咦,好端端的骂人干嘛,张晓蔷就是条件好,你嫉妒是不是?”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斗嘴,王京京把林海洋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不气,还笑,王京京更觉得气血翻涌,骂林海洋是个小贱贱。
  刚认识两天的新同学而已,两人的友谊通过骂战突飞猛进。
  江渡一直安安静静地笑,她挪了点位置,怕王京京追打林海洋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渡,感觉怎么样?你还行吧?”张晓蔷走过来,语气关切,这是小许给她的任务。
  江渡不想被特殊对待,本来,典礼晕倒就够难为情的,班里已经有人偷喊她林黛玉,这个称呼让人不太开心,好像身体素质差些,就容易被人喊林黛玉,要是这样,林黛玉三个字也太廉价了点。
  她把屁股下的报纸抽出,垫在旁边:“张晓蔷,你要做坐会儿吗?我没事。”
  张晓蔷微微一笑,又塞她一瓶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及时说,别见外。”女生有种成熟的活泼,这种感觉,不好拿捏,因为很难在一个高中生上这么和谐地兼顾着。
  江渡还想说点什么时,呼吸一滞,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男生帽子摘了,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腿。
  他往这边来,不远处,是一双双张望的眼。
  “你买的水?”魏清越是在跟张晓蔷说话,他人淡淡的,一开口,那个微微皱眉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惹,“我拿一瓶?”
  不是在跟她说话,江渡敛着眼,目光颤巍巍地往下溜,她攥紧手里的水,一动不动,像被什么震住,只管盯着脚边的沙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很快,有点慌,可耳朵格外灵敏,她听见张晓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拿啊,跟我客气什么,多拿几瓶。”
  “谢了。”魏清越比个手势,他目光一垂,漫不经心瞥了瞥江渡,再抬眸,对上王京京那双跃跃欲试的眼,很显然,女生正在激动地酝酿跟他怎么搭讪。
  花痴。
  魏清越有点反感地收回目光,转身走掉。
  “啊,你跟魏清越认识呀?”王京京问张晓蔷。
  张晓蔷一脸云淡风轻:“认识,原来初中同学,有时候我考第一,有时候他考第一,很不幸,中考没干过他。”女生身为优等生的优越感,不经意流露,听得王京京也只能望洋兴叹,“你们都好厉害啊!”
  没来得及多打听魏清越,口哨一响,王京京只好拍拍江渡:“烦死了,又开始了,我走了哈!”
  江渡只觉得胸口还在跳的难受,等人走远,她觉得身处安全之地,这才悄悄把目光放远,在一模一样的绿色人海中,找那个高高的身影。
  隔这么远,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在寻找谁。
  但她很逊,隔这么远,还真就找不到那个身影了,一班个头高的男生不只魏清越一个。
  说不清是胃,还是肚子,一阵阵不舒服,感觉越来越明显,江渡抓起帽子,起身往厕所方向来。
  真是糟糕,初潮来后极其不规律,这才十天,她身上又来了。江渡手忙脚乱从厕所里跑出来,手都没洗。
  一道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们见过吧?”魏清越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响起,江渡怔住。
  校园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军训,日光从枝叶间漏下光圈,印在男生脸上,她连他皮肤上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渡觉得嘴都僵掉了,机械地点下头。
  “别多嘴。”魏清越就三个字。
  这话听起来很难听,江渡不禁攥了下长裤,一脸难堪:“什么?”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一下变得通红。
  她是真没听懂这句威胁。
  “同学,我们暑假警察局里见过,当你什么都没看见,你要是不蠢的话该听懂我说什么了。”魏清越一开口自带戾气,完全跟江渡认知中的第一名截然相反,甚至,和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少年也相去甚远。
  她喉咙发堵,有点局促地低头,说:“我没多嘴传过你的事,我都不认识你。”
  江渡觉得魏清越可能会揍她。
  她其实很胆小,怕惹事,当然,也怕挨揍。
  暑假那次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
  “不认识?”魏清越不易察觉地笑一声,他的自负里,带着一股早熟的毒辣,“你知道我的名字。”
  江渡无法否认,只好轻轻点了下头。
  魏清越哪里像什么第一名,他这做派,活像不好好学习专门打架斗殴被请家长的校霸。
  其实细究男生的长相,他有种初露端倪的英俊,带点书卷气,但整个人举手投足间却又是紧绷尖锐的。
  那双眼睛,夏天里偶尔记起的那双眼睛,就这么不带善意地盯着自己,江渡一紧张,就想假装系鞋带。
  她鬼使神差地蹲下去,嘴里含糊说:“你放心吧,我不爱讲别人的事。”
  心几乎要缩成一枚小小的杏核了。
  他的身影投在自己鞋子上,江渡的手指时而在他的阴影之下,时而又伸至阳光里,明一阵,暗一阵,她猛然站起时,眼前却真真实实地黑了一阵。
  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魏清越的手臂。
  男生条件反射般扶稳她,语气森冷:“怎么,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你。”
  江渡花了几秒钟时间,视线才重新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她脸色不是那么好,目光孱弱,有点呆滞地看了看魏清越,对方眉头紧锁:“你有病?”
  怎么听都像骂人的话。
  江渡很想解释自己不太舒服,她又来月经了,不过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但现在不是该不该说的问题,而是,胃里忽然往上窜出一股气流,直冲咽喉。
  下一秒,她就吐在了魏清越身上。
  江渡的脑袋轰一声炸开,这回,她觉得魏清越铁定要揍人了。
  果然,魏清越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冷着脸,直接把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短袖。
  “同学,麻烦洗干净还我。”
  男生把酸轰轰的衣服塞江渡怀里,江渡几乎要哭了,她连魏清越的眼睛都不敢看,窘迫至极,大脑全靠惯性指挥嘴巴:
  “真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