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春天——纵虎嗅花
时间:2021-11-11 00:22:01

  外边,外婆在敲门,江渡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快速整理了下衣服。
  门开后,外婆那张笑脸出现在眼前:“宝宝,楼下李阿姨送了你一张新华书店图书卡,可以买书,你拿着。”
  江渡眼睛一亮,她又可以买书了,而且,某种程度上是免费的,她不喜欢占别人便宜,但李阿姨送她书卡她还是非常高兴的。
  “你妈妈……”老人看她这反应,下意识就接出这么半句来,突然意识到不对,生生掐断,望着外婆躲闪的眼,江渡觉得有什么东西一下冲到胸口,翻腾着,涌动着,她差点就脱口而出问点什么。
  但同样没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甜甜一笑,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把我的小盆栽送李阿姨一盆,当回礼。”
  那是暑假外公从乡下带回的花苗,江渡养了,一盆盆十分精神。
  假期结束,江渡都没有在市立图书馆见到魏清越,倒是最后两天,意外见到本班其他同学,大家闲聊起来,说自己的报考志向,说到哪些同学家里有钱可能会出国,这其中,冷不丁谈及魏清越,江渡就像一只沉默的小虫子,静静聆听,心里面后悔的却是当天为什么没有问他准备去哪个国家,念哪所大学。
  国庆放假最后一天下午,同学们陆续回到学校,到了晚自习,还是闹轰轰的,攒了几天的废话,需要发泄。
  那封信,看来是无疾而终了。江渡从一班过时,余光极快地扫过去一眼,可惜,太快了,除了看到一班交错的人影,什么都没看到。
  等到第二天周一升旗,破天荒的,没见到魏清越,江渡睁大眼睛确认了几次,还是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他是升旗手,周一怎么会不在呢?一个假期,他同样没出现在图书馆。他生病了?还是……跟人打架了?
  这样的念头驱使下,让最老实本分的女孩子也能生出许多莫名的勇气,江渡纠结几秒,悄悄拽了下站在她前面的张晓蔷:“我肚子疼,等会儿你能跟许老师说,我先去厕所了吗?”
  天知道她江渡也学会撒谎了,脸红红的,心跳也很快。
  上天一定是惩罚她,刚跑出来,肚子竟然真的隐约作痛,江渡吃惊于惩罚来这么快,特别懊恼,只好往厕所方向奔去。
  其实教学楼每层都有厕所,小一点,教学楼左边的银杏林附近还有一个超大厕所,大家有时如果嫌楼层厕所人多不想等,就会下来。
  阳光正疏疏落落的投在树林里。
  江渡猛地见到一个身影,站在那,明目张胆地吸烟,一个假期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又长高了,莫名让人想起原始森林里的那种树木,不,是树木之下掩藏的不知名植物,逮住阳光就会毫不犹豫地往上窜,不放过任何生长的机会。
  男生也看到了她,最开始,没什么表情,凛凛有杀气似的。他那个样子,不知怎的,让江渡觉得新奇又想笑,她就真的没忍住弯了下唇。
  这家伙,不去升旗,原来躲在这里偷抽烟,他怎么总一副坏孩子做派?
  仿佛看到她淡之又淡的微笑,魏清越跟她打了声招呼,喊的名字,江渡就装的很镇定,点了下头,状似无意问:“你没去升旗?”
  好像连肚子痛都忘了。
  魏清越只是笑,食指跟大拇指捏着烟,狠狠吸了几口,说:“真巧,每次都被你看见,你不要到教导主任那告我状,小心我揍你。”
  听听,这是第一名该说的话吗?
  江渡想表现地更自然些,但想到那封信了,那种感觉,好像突然光着身子被魏清越看到,他不知道是自己写的……但还是很难为情,太丢人了。
  她涨红着脸,愣了愣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欢说别人闲话。”剩下的话,很想劝告他不要跟人打架,也不要学大人抽烟,但看着他那个不驯又无所谓的样子,江渡反而第一次懂了什么叫:欲辩,已忘言。
 
 
第10章 梅中的月考总是搞阵势很大……
  梅中的月考总是搞阵势很大,放在周末,一人一桌,一间教室坐30人,按七七八八格式摆,课桌要倒过来,贴考号,同学们课桌里的东西清空,一切按高考标准来。
  所以,每次挪书都很麻烦,不过今年开始走廊尽头拉来了柜子,人手一个,月考前,柜子前挤满人,一个楼层哪个班级的都有。
  “嗨,准备的怎么样?”张晓蔷非常自然地问起魏清越,男生正弯腰塞书本,他东西最少,一个柜子放不满,“老样子。”
  女生对他的胜负欲一直很强烈,有时候,确实会压他一头,魏清越从没放心上,他看张晓蔷柜子塞满,还一堆东西没放,指着自己柜子说,“可以放我这里。”
  “好啊,谢啦!”张晓蔷毫不客气把东西递了过去,魏清越皱眉,“你们女生就是麻烦,这都什么?”他接过一个黑色塑料袋。
  “不告诉你!”张晓蔷这话突然娇嗔,很小女生的感觉,魏清越习惯她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深深看她一眼,很锋锐,张晓蔷就有点不自然了,说,“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刚才说话怪怪的。”魏清越直言。
  黑色塑料袋里面放着姨妈巾卫生纸等用品,女孩子的秘密,张晓蔷无奈地耸耸肩,说:“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生的心思。”
  魏清越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话都没接,他为什么要了解女生的心思?
  远远看上去,两人很亲密。
  江渡本来要往这边送书,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放慢,窗口那,涌入了风,一阵又一阵,有凉凉的东西灌进心口。
  女生不由抱紧怀中书本,默默看着两个优等生在神色自若地说话。张晓蔷永远那么自信,露着一口小白牙,而且,她敢看着魏清越的眼睛,魏清越似乎跟她很熟很熟,江渡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在冒又酸又苦的小泡泡。
  如果我有张晓蔷那么棒的成绩该多好,这样,两人似乎对话的高度都会更平等些。
  一直等到两人离开,她才走上前,站定后,悄悄看了眼魏清越的柜子,上面,贴着他手写的名字,是他的笔迹,和那张草稿纸上的一样,上回问的题目她差点都想裱起来。
  女生看着“魏清越”三个字,脸上是有点忧伤的表情,其实,也就三个字而已,但已经是山长水阔之远。
  那封不会有回音的信,曾让她在遇见他的那一瞬突然记起,尴尬到想死,但此刻,又分明变成了另一种心情:只能这样了。
  不这样,他即使回信,我也没勇气承认那是我喜欢你。
  但我可以看到他的柜子、名字、我和他说过话,不出意外,我周一升旗也可以看到他,我和他走过一样的路,看过相同的风景,甚至,可能仰望过同一角天空……江渡温暖而疲倦地想到这点,打起了精神。
  这次月考,不仅仅是学生紧张,老师们也很期待摸一摸学生的底。
  教室里,张晓蔷在认真贴考场表,刚弄好,哗啦一群人挤过去。王京京在那叫着“别挤啦,哎,挤死人啦!”其实,她比谁挤的都起劲。
  林海洋也很高,早瞧见了,开始恶作剧敲王京京的大脑门,忒清脆了点,他说:“挤挤挤,还挤啥,你在本班考,不跟魏清越一个班,死心吧!”
  王京京捂着脑门,快气死:“你烦不烦!”
  “哎,哎,你跟我一个班,王京京,咱俩还前后位呢!我看咱俩还挺有缘的!”林海洋真是贱死了啊。
  所以,王京京不停追着他打:“去死!林海洋你去外太空吃大便吧!”
  大家就在那笑,好像女生喜欢魏清越这个事太寻常了,寻常到,谁都可以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地宣之于口。毕竟,喜欢最优秀最英俊的男孩子,是多么天经地义不必害羞的一件事。
  可对于江渡来说,不是,他是不可说,他是她一个人的等待戈多。
  我是个俗气的人,喜欢上了大家都很喜欢的人,江渡多么希望自己会去注意到别的男孩子。他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特别,但他是个很可爱有趣的男孩子……不不不,她还是感激遇见魏清越,他可以让一颗心变得异常鲜活,他可以让整个梅中色彩斑斓,因为他在,所有的苦读也变得充实而快乐,所有的残缺,也都变得完满。
  刺啦一声,江渡回神,原来是王京京把林海洋的校服拉链拽坏了,两人都一愣,王京京理不直气很壮地抢说:“谁让你欠扁的!”
  “啧,”林海洋显然不当回事儿,“你这么凶,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关你屁事,轮不到你操心,臭狗屎!”
  两人是冤家,没有一天不骂架的,江渡告诉林海洋:“我外婆会缝,你给我吧,我让外婆给你缝好再还你。”
  “看看人家江渡!”林海洋最爱讲这句,王京京又跳着去砸他肩膀。
  这次月考,江渡被分到五班考试,走廊里,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翻书,她默默来到栏杆前,书搭上面,背了会古诗词和文言文。
  后来,老师让大家去厕所进教室。
  考场混的乱七八糟,许多人都是外班的,江渡根本不认识。从厕所回来,前面男生转身问她成绩怎么样,男生是那种高价生,梅中混日子的学生很少,这男生就是其中一个。
  江渡不好意思摇摇头:“我一般。”
  “到时借我抄抄。”男生不以为然地说到,桌角,放着一瓶饮料,顺手塞她,“你别盖你卷子,我转头看一眼就行。对了,英语到时给我传下选择题答案吧?我请你吃饭。”
  那你还来念什么书呀?江渡心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高考你能抄谁的去?
  正想拒绝,她发现男生的目光已经从自己身上移开,不知看了什么,一路追随,她顺势跟着望过去。
  江渡的心立刻狂跳不止,那个身影,清晰地映在震动的瞳孔中,是魏清越,他居然也在这个考场。
  男生非常潇洒,就带了一支笔,什么都没拿,姗姗来迟,往江渡身后空位一坐,两条大长腿大喇喇伸到了过道里。
  江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魏清越跟她连号。
  还没多想,人已经被前面男生搡了一下:“同学,跟我换下座位?”
  江渡当然不能答应,固然有魏清越的原因,更多的,是这样不符合规矩随便换座位,她知道男生打的什么主意。
  男生笑了:“同学,别这么死板,你不说老师也不知道,都是混着坐的,老师认识谁啊!”
  “那也不行,这样不对。”江渡很坚持,男生一副无可奈何想吐槽她的表情,却也没办法,悻悻坐好了。
  身后魏清越什么都没听到,他戴耳机进来的,坐下无聊转笔,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他压根没注意自己前后左右坐了些什么人。
  但很多人都往他这边瞧了瞧,小声说着他的名字。
  老师带着卷子进教室了,而身后,身后的魏清越并没有和自己打招呼,江渡知道,他根本没看到自己。
  每一科,魏清越都是写完就走人,卷子被风徐徐地吹,哗哗作响,监考老师过来拿黑板擦压住了他的试卷。
  男生身上干燥的兰花香,一闪即过,江渡每次都会抬头看看那个身影,无声地看着他,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但这已经很好,她都不舍得月考结束了。
  直到考物理,魏清越突然发现前面的女生是江渡,他跟她打了个招呼,很平淡:“这么巧?都没注意到原来是你在我前面。”
  是啊,你永远注意不到我,江渡默默想道,两人直视的刹那还是让她惊慌了,好像,多停留几秒内心那个热烈却又无力的秘密就会被窥破一样,她眼神游移:
  “你也在这个考场啊?”
  江渡竭力做出一副也刚刚知晓这件事的表情。
  魏清越嘴角轻扯了下,这么个动作,稍稍鼓励了江渡,她装作很自然地问道:“你一定考的还不错吧?”
  “不错。”他一点都不谦虚,但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会让人觉得骄傲,或者是得意,魏清越就像回答“吃了吗?”“吃了”那样平平常常。
  这倒让江渡不知道该怎么说下一句了,她拘谨地笑了笑,看他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在尴尬中,慢慢转正了身子,可心口还在咣咣砸墙似的。
  试卷发下来,教室安静,但明显理科没文科那么好诌,江渡眉头不知不觉蹙起。
  她留长发,乌黑柔顺,密密地铺在肩头,阳光为女生整个头颅镶了一圈毛乎乎又极其柔和的光圈,魏清越在抬头时,看到她纤瘦的肩头,垂坠的长发,以及宽大校服下女生轮廓隐隐的胸衣……他不知怎么的,就看出来了那个形状,莫名不自然一瞬,收回了目光。
  魏清越不了解女生,但有些事,他又知道,男生宿舍永恒的主题就是议论女生,他没兴趣听也会入耳两句。最扰人的是,他也会在深夜听到他人鬼扯的时候有那么一些躁动,青春期荷尔蒙无处不在地作祟,他同样不能免俗,确切说,是在某些时刻。
  他腿太长,怎么放都不是很舒服,索性散漫地往前伸,江渡的余光毫无预兆地瞥见了他的球鞋,黑色布面,雪白的鞋带。魏清越真的很奇怪,他有时候特别干净,有时候又给人感觉一点都不讲究,有一次升旗,他的球鞋分明脏兮兮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让江渡惊了下,她克制地挪开视线,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题目上。
  可教室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可以听到他落笔的声音,他停笔的瞬间,还有他起身准备离开时身上扬起的干燥气息。
  因为有人中途去厕所,恰巧回来的路上,跟魏清越错身,彼此一让,对方过于高壮的缘故导致他的手不得不在她桌角撑摁了一下,指节分明,青色血管像一条曲折的河流。
  江渡的心倏地被提起,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看这一幕。
  魏清越按住了她的笔袋,笔袋上,有一只小挂件,可爱的翠迪鸟。他的掌心正好落在上面,膈疼了,留下小鸟的印记。
  他皱眉笑了下,甩甩手,江渡这才大梦初醒般抬头,男生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铃声响后,江渡跑出来,一番张望,魏清越独自伏在栏杆那远眺,他身体前倾,耳朵上照例挂着耳机,身边空无一人。
  江渡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坏掉了,少女的心思无解,她非常想走上前去问问他,我的翠迪鸟,是不是弄疼了你的手?
  这种话,可问可不问,太渺小了,渺小到问出来就会像是没话找话,一切都是她在强行而已。江渡犹豫地站在原地,离他不远,又特别特别遥远,魏清越仿佛是察觉到什么,又像是无意,他转过头,看到了江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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