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苏妧却有些不耐烦了。她听着他们唧唧歪歪了这么大半天,却一点都没有说到她注意的事情上去时,这才是她派遣船只出海最根本的目的好不好!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李船长,南国那边的粮食可与我大雍粮食有何不同?”随后她往自身右侧示意了一番,那里堆着为数不少的粮食,“我看你那儿堆着不少,看其形状大小,不似我大雍品类。想来当是有些异处。”
李根经她一提,猛地想了起来:“瞧我这脑子,当真是越发的不中用了!多亏贵人慧眼如炬,不然草民真是要忘了大事!”还趁机恭维了她一番。
他在这这么久也不只是给他们讲故事的,同样也观察出来了一点东西。这一行人应该只有这两男一女是主子,但除了那不怎出声的黑衣大爷,其余一男一女都是宽和的性子,因此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
苏妧倒是没想到这家伙竟这么能打蛇随棍上,心中一乐,看来这家伙也不想外表看着这么老实!想想也是,若他当真这么好欺,又哪里来的本事带着这么一船人平安无事地回来,这可还是头一个!眼见的要立了大功?!
李根见她不接腔也不尴尬,又不是十几岁的嫩瓜苗子,早早进化成陈年西瓜的他皮厚的很。走到那堆稻米旁后就自顾自地向大家介绍起来,手上还抓了一把让他们能看的更清楚:“贵人们请看,这稻米与我大雍圆润偏短的稻米不同,米粒细长。形状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我和同伴曾也烹了一锅来吃,纵使草民贫苦出身,于尝味一道上不精,却也能轻易尝出这味道比起我大雍米来说多有不如。诸位同伴也是如此看法。”
“那你把这玩意儿带回来做甚?白白浪费了船舱的地儿!这种东西带回来,还想献上来不成?!”却是苏妧身后的新竹忍不住了,连这些家伙都能尝出不对的米,怎么能给她家小姐吃!想着她看李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看的一旁绿竹心中着急,这蠢丫头!平日里就急躁的很,这下可好,白白上了人家的当!
“自然不敢给贵人吃这种东西。还请小贵人听我慢慢道来。”听得她的叱声,李根面带苦笑,心中却是一喜。唱戏唱戏,有对手才能唱得下去,一个人唱独角戏有什么意思?有拆台搭手的才好!这小丫鬟看着就是个急性子的,想来平日里主子娇惯的很,也不枉他先前多番铺垫,算计着让她出了声。
随后道来:“诸位有所不知,这稻米虽说口感不佳,但却耐不住它产量奇高!我大雍稻米一年能收上两茬就顶了天了。可他们却能足足收上三次!”
“当真!”听得这个消息,莫说新竹绿夏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就算是楚祁行也耐不住出了声。
李根看着这一群原本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一群贵人终于打破了纹丝不动的面具,心中对这个消息的起到的爆炸性效果极为满意。就是......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明显是这一伙人里领头人的那一对男女。他们怎么会对这种事情表现的这样无动于衷?!定力就这么强么?还是他这个消息不够重大?
但看看其他那几个明显被他这消息震住了的人,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既然不是消息的问题,那就是这对男女的问题了!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敬畏感。
不过他这倒是高看苏妧了,楚祁栾或许当真有这定力,她是真没这等本事。之所以能表现的这么不动如山......你能指望一个现代人对热带地区水稻三熟惊讶到哪里去?她能说她还是在听见楚祁行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应该表现的惊讶一点。
但她本人实在没有点亮演技这个技能树,只好装的不为所动高深莫测。
至于给李根营造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李根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装模作样,把他知道的那点东西都说了出来:“不敢欺瞒贵人。我等到那里后恰好见到了大片的水稻田,都是伺候庄稼惯了的,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水稻长势和我们这边同期的不同。一问后才知道,他们每年三月中旬就会收割第一次水稻,每年一共能收三次!”
“嘶——”不知道舱里谁忍不住发出了这一道声音。这是多了整整一茬的收获啊!
“可是他们有什么种稻子的秘方,若是我们能得到这方子......”那他们大雍百姓的日子能好过数倍不止!至于口感?那种东西和混个肚儿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楚祁行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苏妧打断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能种三次,是因为他们那边的气候而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奇特的种植秘方!小傻蛋!”
知道自己出了个蠢主意,楚祁行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他素来没接触过农桑之事,倒是有些想当然了。
楚祁栾听着这小子居然给秃噜出这么句话来才发现,他以前抓他功课抓得紧,因此这家伙在学业方面倒不会让人丢脸。农桑之事倒是他疏忽了,日后这一块也得把它抓起来才行,免得这小子真成了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暗自把这件事记住,现在还不是解决这事的时候。
还不知道自己“稚嫩”肩膀上又要添上一道沉重负担的楚祁行现在还在羞愧自己刚刚出的那个蠢主意里。
楚祁栾开口问李根:“既然一年三熟,那边粮价如何?”
李根对这高深莫测的贵人也是害怕的紧,听他开了尊口,真是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字一句仔细斟酌道:“约合我们这边的一半。”(1)
楚祁栾点了点头,站在那里不再开口,看着粮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妧等人倒是不害怕,几人围到那一堆粮食周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倒是把李根吓的心七上八下的,却连头都不敢稍移一下,在他感觉中气氛却是愈发凝重,鼻尖额上都慢慢沁出了冷汗。
直到他冷汗都滴到了地板上,楚祁栾方才如梦初醒般说了句话,打破了方才那沉凝的气氛:“既如此,吾等就先下船。”
众人自是无有不从。
苏妧走到楚祁栾边上,两人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几人都是极有分寸地慢了他们数步。
苏妧当然看见了刚才的场景,她拍了拍他的大手,轻声道:“你刚才吓他干什么呀?”
楚祁栾伸指点了点她的头:“你也是个憨的!还敢说祁行笨!”见她面上不服,哭笑不得道,“你就没看出来他刚才算计新竹?你的丫鬟,也是这等人能设计的?孤自然要让他吃点挂落!”
“唔——”经他这么一提醒,苏妧才慢慢回过味来。既然他已经给出了气,她现在自然没多少气愤,反倒在心里啧啧两声,这些人真是,问个话都能这么多心眼子,也不嫌累得慌!
第63章
两人刚走到舷梯处, 楚祁栾就趁着高,看了一下如今码头的场景。
看见府兵将整个码头都控制住了,那群以监官为首的人和一群有些眼生, 但看服饰应当是船员的人, 都老实的像小鸡一样蹲在码头正中的一片空地上,周边被府兵围的严严实实, 绝没有做什么小动作的余地,心中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护着苏妧一起下了船后, 他便领着身后一群人,走到了那片空地上。
因存墨二人带他们来时就嘱咐过, 不能轻易暴露他们的身份,届时哪怕见到楚祁栾一行人也不必行礼,他们不会怪罪。因此这些府兵哪怕感觉奇怪难受的很, 也强行抑制住了行礼的冲动。
倒是给蹲在那里的监官好一阵迷糊,莫不是......这群人的身份没有他想的那么贵重?心里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楚祁栾随手挥了挥, 围成一圈的府兵自行给他们腾出点位置来后, 被围在里面的小鸡仔们也都暴露了出来。
他言简意赅:“监官!”
监官心中激动,把一直抱着头的双手松开,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在在在,下官在。”
周围府兵见他猛地暴起, 生怕他对殿下不利, 手上武器一斜,不过瞬间,监官周围就多了十几把凶器, 架的他丝毫不敢动弹,生怕哪个大爷手一抖,就把他的小命断送了。先前的那点子怀疑更是雨打风吹去。
他这模样倒是把苏妧和楚祁行逗的一乐, “噗嗤”两声立时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楚祁栾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两个惯爱拖后腿的,因为这两个出状况的时候实在太多,他现在已经从刚开始的头痛不爽转变成了现在的习惯。当真是可喜可贺(?)。
现在也不再有什么想要改造这两个的想法了,还是处理眼前的事情更为重要。
他再度挥了挥手道:“不必,松开这人。”府兵自是听命。
监官看着这些个凶器撤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生怕少了什么零部件。摸了两下才发现这动作实在不雅,此地明显还有一个地位极高的女眷,若是这大爷嫌他伤眼,让那侍卫给他来上一刀,那他可真是见了阎王爷都憋屈。
当即将手放了下来,向楚祁栾那边扯开脸尬笑两声,却见他没什么反应,声音只敢越来越小,最后像个小媳妇似的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楚祁栾见这家伙总算恢复了理智,这才开了尊口:“你做的不错,作为奖赏日后这个码头就尽归你掌管。类似这样的船来你就像今日一般处置,但你也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明白了?!”
听完楚祁栾的话,监官心中大喜,知道自己这次是押对了宝,道:“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处理完这边,他转头就看向了蹲在了另一边的船员们。沉吟了片刻后他说道:“存书,你即日起带人再加上这个船长,一同去找这些船员的家眷。责令他们一日时间内收拾好金银细软,之后就搬至孤名下的别院去。这些船员不许他们回家,直接带去别院!”
存书双手抱拳:“遵命。”立即便领了船长做起事来。
楚祁栾转头看向那些听了他命令后就开始有些躁动不安的船员:“只要你们安分些,你们在别院中生活的还会比外头更好些,但兹事体大,你等暂时是不能出行了。”
经他这一番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的敲打,一群船员也是慢慢安分了下来。
见状,他也抬步离去。
这时,存墨派去搜寻码头的人突然跑到他的身边对他耳语了两句。他斟酌一番,便将这事上报给了楚祁栾。
“......便是这样了,殿下我们可需将这些人贪墨的东西......”
“不!”出乎他的意料,楚祁栾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些东西便留给他们,算作俸禄之中吧。只是日后你需对这些人敲打一番,莫让他们当真以为是欺瞒过了吾等便可。”
他不介意这些人从中中饱私囊,应该说这些人不这么做他才会有些奇怪。
人性本自私,而他们这做的是脑袋掉在裤腰带上的活计,高风险,自然也当有高回报。
这些人既愿意去做这等危险的活计,想来也都是快要揭不开锅的人了。有了这些银子想来他们的日子也能宽裕不少。他还没将这一点银钱放在眼里。
不过,这些银钱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夜暴富了。这便是他将这群人拘进他的别院的另一层考虑了。
君不见就算是现代有谁突然中了五百万大奖也都是蒙头包脸,生怕露出一点点特征让别人给人出来了吗。这防的是什么?可不就是怕七拐八拐的亲戚朋友知道了都来找他们借钱?这一借说不得就是真的有借无还了。你去催上一催说不定还得在背后狠狠地编排你一番。
这可当真是应了那句借钱的,才是大爷了。
血脉亲人尚且能为黄白之物翻脸,更何况是陌生人了。
他们这一携金带银的回去,除非当真是忍得住一厘不动,否则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有多少底子哪个不清楚,不过几天x家暴富的消息就能传的临村都知道!
届时,来两个红眼病到他们面前酸上两句那都是好的了。若是有了几个泼皮无赖过来过来要借钱要偷要抢的,还是那些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权贵想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消息来,那可真是哭都不知道到哪儿哭好。
而这一批出海活着回来的,现在可都是骨干人才,楚祁栾还指望他们出几次海再帮他培养一批人才的呢。可舍不得他们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给折了进去。
而这一手虽是禁锢了他们的自由,却也是把他们护在了羽翼之下,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所了。
......
这船刚离了海,光是外表大伤小伤都不在少数,若是有了内伤那更是麻烦,这次运气好,好好地回来了,此时此刻就不一定了。这么一船子宝贝人马若因为这个原因就葬在了海底那也太过可惜。
造船不易,何方土豪才会让它服了这么一次役就退休。刚好这码头边上就是造船办,移过去检查修理也简单的很。
这一船的金银珍宝自然也会有人前来安排妥当。
他们一路上经历过的事情李根虽然已经讲过一遍,但那只是粗概,一应细节可没时间说清,之后自然也会有人找上门去......
不过这一些收尾工作,和楚祁栾苏妧等人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去震慑一番如今定然已经从下属口中收到消息的权贵们,这个任务被楚祁栾交给了目前在他看来将将出师的弟弟,不管怎么样,他这个身份是真的好用。而苏妧毕竟是女眷,那些个老狐狸轻易怕是不会买她的帐。
而他却是收拾都没收拾就匆匆进了宫。他得先去找他父皇商议一番。
如今和匈奴一战基本已避无可避,只是端看时间早晚罢了。那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加大自己这一边的筹码。
粮食、金银哪个不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只是......南边那些小国的这些资源要怎么用,何时用,却是要好好商议一番的。
这一日,楚祁栾和康乐帝屏退所有下人,在养心殿从午时直接商议到了天色全黑。
“......这就是大概计划了,至于一些细节处儿臣再回去考虑一二。”
“好!”康乐帝眼中精光一闪,“你回去细细考虑两日,回头给朕写个折子上来。”说着他扭了扭脖子,这才突觉维持一个动作太久,脖子都有些发僵了。
咬牙忍过了这段最痛的时候,否则待会还要更痛,好不容易舒畅了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漏刻打趣道:“不觉间竟到了这个时辰,祁栾你可快些回去吧。不然待会落钥了,害得你家小媳妇独守空房,你可别怨朕!”
楚祁栾面色不变,向他行了个礼后才告退。康乐帝见他八风不动,藏在刚蓄起的几根宝贝须下的嘴角向下弯了弯。这倒霉孩子难搞的很,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德行,说起来他和皇后两人也都不是这样的性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