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好,姐姐要是知道了,定然会生气的,而且,我也不喜……”
温雪翡话还没说完,又被有些急性子的长公主打断。
“行吧,本宫知道了,你们温家姐妹感情好,魏子行这事,本宫就不掺和了,不过,本宫先前说这法子可是极其有用的,若是你之后真看上了哪家儿郎,他又瞎了眼不从,你便去找皇兄求一道圣旨吧,你是皇兄的救命恩人,一道赐婚圣旨不过分。”
温雪翡果断摇摇头,漂亮脸蛋上覆着义正言辞。
她可是正人淑女,怎么可能用这种强迫人的手段呢。
当时两人说着话,倒是没注意不远处的辜长思耳廓微动,目色微沉,环臂的手轻轻紧了紧。
***
长平长公主以往的华服美人图皆是一人,但每次都有一个命题。
虽是记录美人的图册,但长平长公主是一个有追求的画家,定然让每一幅美人图都有其独特的命题含义,这才能展露每一位美人不同的风姿。
这次,她也是第一次同时让两人入一幅美人图。
辜长思这人难遇,而且她央过他好几次入华服美人图的事,他都没同意,这回破天荒居然点头同意了。
长平长公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她也破了自己的规矩,一次画两人。
因着长平长公主今日是两人都想画,但是她又是一个精益求精对自我要求严苛之人。
若是一日耗费庞大精力作两幅美人图,定然是两幅都不会好看。
所以,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让两人入一幅美人图。
而这“双人美人图”的命题她也构思了好些个。
但其实只有一个命题,从她见到温雪翡和辜长思并排站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是,她怕辜长思和温雪翡会感到不自在或者不舒服。
辜长思是因为难得同意,要是一会他感到不自在或者不舒服,又变了卦,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温雪翡则是因为长平长公主喜欢,她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小呆子感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而且一幅丹青妙手的画作,其人物本身的情绪亦是融于其中的,若是辜长思和温雪翡感受到不舒服。
呈现出来的画作,也是不舒服的,只能沦为下品。
长平长公主一开始没说她所想的命题,寻思先让两人定个位置,她想看看能不能凭借自己高超的画技,能不能让命题从画笔里融进去。
但……
长平长公主看了眼自己只画了庭院背景的宣纸,悠悠然叹了口气。
不过,此时的长平长公主还在挣扎,她眼神从画案,移到在秋千上把玩鸳鸯木雕的温雪翡。
而辜长思则在温雪翡身后不远处的一株石榴树下,静静站着,手里握着长平长公主私库里的封有黑曜石剑柄的宝剑,置于身前。
精铁黑甲,曜石长剑,墨发倾泻,只用一顶黑金石发冠半束起。
风过,发丝扬起,吹得石榴树上火红的石榴花摇摇欲坠。
绚烂了一室的火树银花。
此情此景,若是辜长思的眼神…再温柔些,不若现在黑沉沉染冷,该有多好。
长公主撇撇嘴,只感觉今日自己竟然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让辜长思对一个女子眼露温柔,估计还是刀驾在他脖子上更容易些。
长公主只得从温雪翡身上下点功夫。
“小雪翡,你荡一下秋千。”
“嗯,好呀。”温雪翡乖巧应下。
长公主欣慰,要是辜长思也能这么乖巧,她这幅画早就画好了。
长公主让温雪翡荡秋千,倒是想让温雪翡这一片景能灵动些。
她对辜长思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盯着温雪翡看。
温雪翡动,辜长思的眼神也会动。
流转间,总是会少些沉闷吧。
这样…才能稍稍贴近一个看自己“心上人”的眼神吧。
长公主有些心虚地眨眨眼。
这是她没能说出口的命题——
【暗恋成双】
深宅女子手握鸳鸯木雕,她在思念和担心她远在战场上的心上人。
青梅竹马,日渐情浓。
本是要宣于口的情谊,却因战火纷飞,有了耽搁。
女子不敢说,她怕动了男子的情绪,也怕遭到拒绝,临别时,千言万语只汇聚一句。
“珍重。”
而浓浓的思念和爱慕,女子都藏在了自己的一刀一刻中,鸳鸯木雕便是她亲手所作。
却不知,男子亦是心之所向。
未宣于口的情谊,除却怕遭女子拒绝,更是怕自己无法归来,不能给女子一个未来。
他于战场浴血,心有牵念,纵敌人环伺,几番落入绝境,他啃着树皮,吃着草根,爬都要爬回盛京。
战场若是深渊,那盛京便是桃花源。
他要他的心上人永远活在桃花源里。
这深渊,他得走下去。
后来,男子得胜归来,他比马匹还急,在军队班师回朝之前,归了盛京。
他要回来。
看他的温柔理想。
女子观望鸳鸯木雕思念心上人,而心上人在其背后温柔看她。
这是长公主想到能够完美诠释“暗恋成双”这一主题的法子。
但因为她不敢说,温雪翡的目光只有姑娘的玩乐趣味,辜长思的眼神也不够温柔,只能使点别的办法看看能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长公主心里犯愁,她自己也清楚,很难达到。
于是她一边研墨,一边思索,该怎么向两人表达这个命题,两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同意呢?
而就在长公主思索之时。
半空中却忽而传来温雪翡的一声惊叫。
长公主快速看过去。
下一息,却是瞳孔微缩。
温雪翡,竟从秋千上飞出去了。
而离她手有一点距离的是那个鸳鸯木雕。
显然,她应该是在荡秋千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的鸳鸯木雕弄脱了,她伸手想去捞,没注意平衡,自己跟着飞了出去。
长公主顿时连笔都来不及放下,提裙就往温雪翡要落地方向跑去。
小呆子要是在她这摔坏了,且不说皇兄会怪罪,她也会内疚很久的。
但有一人。
快过了风。
温雪翡脸颊贴在那人冰冷的精铁黑甲上。
黑曜石的长剑抵在了温雪翡的腰间,另一只手环着温雪翡的膝盖。
墨色的长发垂下,同温雪翡身前的发丝交缠。
温雪翡不自觉手挽住那人的脖颈。
好看的鸳鸯木雕落在温雪翡身前,也是夹在了两人中间。
她抬眸,他垂首。
她惊骇的眼里,映着世间难得的清隽容颜。
此时的他,眉心略有皱褶,可那双沉沉的黑眸里却似有些微情绪翻涌。
长长的睫羽,在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温雪翡看不懂。
只听到胸腔“咚咚咚”宛如擂鼓轰鸣的心跳声。
是她的。
但似乎…也是他的。
长公主脚步忽而顿了。
她看着半空中宛如受到神佛恩赐的一男一女拥抱着徐徐而下。
他们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紧着。
四目相对之时,仿若万籁俱寂。
只能看见彼此眼里的星河璀璨。
仿佛隔绝着外界的一切。
两人身后,飞舞的石榴花瓣缓缓落下,渲染了漫天的烟霞。
也悄悄染上了两人的脸颊。
长公主提着裙摆的手轻轻滑下,脑海里忽然划过这次命题的结语。
“即使不知心意。”
“我依然为你怦然心动。”
第34章 034 我不怕你。(二更)……
心跳的声音。
持续砰砰。
根本停不下来。
温雪翡只感觉自己大脑空白一片, 身子仿佛软在了辜长思怀里。
怀里……
怀里?!
她被辜长思抱在了怀里!
她她她她还搂着辜长思的脖子!
意识回笼的温雪翡身子一僵,继而有些颤抖。
激动地。
温雪翡不是会藏情绪的人,可她又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 被辜长思察觉心意。
这…这不矜持。
她快速低垂了头,刚想收回自己楼主辜长思脖颈的手。
耳边却传来长公主急切的声音。
“别动!”
“对路了!对路了!”
接着,一动不动地像两个石头人的温雪翡和辜长思, 仔细听着长公主讲述“暗恋成双”这个命题。
命题故事不长,很快也就讲完了。
“先前本宫怕你二人不自在,没同你二人说,但方才你二人相拥的感觉, 就是本宫想要的,这比先前本宫设想的场景还要好。”
“辜长思,小雪翡,能不能给本宫一个面子, 就半个时辰, 涟漪宫眼下只有我们三人, 今日之事,绝不外传。”
“暗恋成双, 必定需要你二人像刚刚那样相拥,那样的眼神才能完成。”
虽然长公主知道, 方才二人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才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而是生死危机之下, 意外的一次诧异碰撞火花。
但就是这份诧异, 才显得自然。
当时二人的眼神,已然深深烙印在长公主心里,眼下,她让二人重复相拥的动作, 并不是想再找回当时的眼神,她估计两人也很难再重现当时的眼神,她只是为了更好的让她记住这份感觉。
当然,同陌生男子相拥,自是对温雪翡名声不好。
幸而,她早有准备,提前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涟漪宫。
现在,只要温雪翡和辜长思能点头就行。
而这却是难中之难。
先且不说,温雪翡是最守礼仪教条的温默的女儿。
让辜长思拥着一个女子……
这场景,长公主感觉十本孤本兵书兴许都没法让辜长思同意。
果不其然,辜长思看都没看长公主一眼,只是垂眼看向怀中的温雪翡,眉头紧锁着。
从刚刚他触碰到温雪翡开始,温雪翡的身体就持续绷紧,落地后,更是整个人没能忍住轻颤,垂下头,不看他。
辜长思抿了下唇。
抿着抿着,好似自己也能感受到苦涩。
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见。
今日,他还穿着她最讨厌的精铁黑甲。
活该被她厌恶。
活该。
辜长思轻轻放下温雪翡。
他动了奢念。
他明知道温雪翡厌恶他,害怕他,他还是忍不住心动,一次又一次地想靠近她。
寺院内,是。
小月饼家里,是。
养心殿内,是。
出宫的路上,是。
涟漪宫外的等候,是。
答应长公主的入画,是。
……
明明知道她那么害怕畏惧他,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自私地想去进入她的生活。
可这样,好像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了。
辜长思放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只他快速移到了身后,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于外人跟前,他依旧是那个冷漠冰冷的辜长思。
罢了。
他不能再让温雪翡继续厌恶他。
她不喜他靠近。
他…便不再靠近了。
一时,辜长思沉沉的黑眸里,黯淡了许多。
他薄唇微启,似想说出拒绝。
可这一次。
他身旁娇弱的温雪翡,微微抬头,比他更快地说出口。
声音有些软,有些颤。
“殿下,雪翡…愿意。”
闻言,辜长思倏而愣怔。
他缓缓移动着,看向身旁的温雪翡。
长睫,微颤。
现在的他,不敢抱有任何期望。
他不敢。
可他又抑制不住心里疯狂涌上来久违的…欢喜。
但这一份欢喜,却在触及温雪翡红了的眼眶时。
浇成了透心凉。
……
辜长思眼里终是泄出了几分自嘲。
在长公主还未回应之前。
他第一回 对温雪翡强.硬了。
辜长思一把辖住温雪翡的手腕,扯过,声音有些喑哑道。
“温二姑娘,烦请借一步说话。”
话音落,也不管温雪翡和长公主如何反应。
辜长思扯着温雪翡,便朝着无人的角落而去。
虽是扯。
但辜长思却一点没弄疼温雪翡。
他舍不得。
这路走得很快。
这路也走的很慢。
慢到足够辜长思回忆。
他和温雪翡,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日。
是他第一次打了胜仗而归。
战争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每一次都是殊死搏斗,即使他是将领,亦不做逃兵。
他每次都走在士兵们的前面。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打出了士气,他身后的将士们才能看到希望。
可是他内心也有害怕,他害怕死在战场上。
便见不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小女孩。
既是害怕,亦是勇气。
他惜命,所以更要努力地打胜仗,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见到她。
而那一次。
他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见到她。
归营的路上,听到下属来报,温默携家眷也来到了边关的某个镇上。
年少的辜长思,意气风发,马尾高束,虽依然是个冷漠的少年郎,情绪却不似后来那般懂得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