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绣荷包想赔罪是一方面,但你若不弄清楚原因,恐怕你二人之间还是会有一个心结。”
“小雪翡,大胆一些,人生不过数十载,何必如此瞻前顾后,享受当下,及时行乐。”
辜轻雪说话间,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骰盅。
她身上的气质依旧文雅,即使摇着骰盅,也十分文雅,仿佛是在执笔作画般。
但眸子里压着的潇洒肆意,却像一支自由生长试图越出高墙外的峭寒梅花。
不同于长公主流于外表的嚣张随性,辜轻雪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小姐的规矩束缚,身着男装逛赌坊的她,才是短暂的释放天性。
她那压在森严的世家规矩下,离经叛道的本性。
所以,辜轻雪从不追寻长久的快乐,能快乐一时,便快乐一时,在能开心的时候,尽量的多开心一些。
不要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的纠结上。
虽与辜轻雪相处时日较短,但温雪翡却受用了很多。
她不由觉得苦无大师真是为她指了一条明路。
不只让她能见到辜长思。
也让她缓缓想明白,该怎么去解决这件事才是最好的。
温雪翡的难得主动,很显然让辜长思有些意外。
可,看着温雪翡那双赤诚单纯的眸子。
辜长思不知该如何说。
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对我的爱意,都是假的。
辜长思藏在袖子里的手继续攒紧,于掌心落下深深的指甲红印。
他微微垂眸,似乎不敢同温雪翡对视。
他不坦荡。
甚至是…卑劣的。
辜长思没能告诉温雪翡真相,守着他能亲近的底线。
做朋友。
他不能在明知温雪翡不是真正喜欢他的情况下,同她在一起。
可是又怕说出真相后,温雪翡像以前那样远离他,畏惧他。
“永远”二字,让温雪翡心慌。
却是辜长思给自己的枷锁。
不然,说不准哪一日。
他就会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地受下那罪恶的蛊惑。
即使知道温雪翡不是真正喜欢他,也想…强行拥有她。
辜长思再次陷入沉默。
温雪翡多少有些无措,可她还记得辜轻雪说的,两个人当中,总有一个人要先去主动做些什么。
她来时的路上,也一直都在想着。
想着…若是辜长思不会主动。
那,就让她去努力地靠近他。
她来主动。
她来表达。
她来教辜长思主动。
她来教辜长思表达。
温雪翡深吸一口气,握着荷包的手越发紧了紧。
在这一刻,她舍下了矜持。
“辜…辜长思。”
这是她第一次大着胆子,叫他的名字。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不想再叫“辜世子”这样有距离的称呼。
可温雪翡却不知。
这个称呼,会让辜长思,想起那一夜的温雪翡。
那个认真询问他的温雪翡。
“你喜欢我,对吗?”
“辜长思。”
辜长思唇抿的更紧了些。
耳边,温雪翡软软糯糯却掷地有声的声音却是接着响起。
“辜长思。”
“我早先不知道,当时你说的可以,到底是我可以喜欢你,还是我们可以做朋友。”
“但你的手信告诉我,是第二个意思。”
“永远,当朋友。”
辜长思再次听到这句话。
这句明明是他亲手写下的话,却在这一刻,由温雪翡嘴里说出来之时。
他听出了女子的难受。
明明是虚假的,他却让她难受了。
辜长思眉眼颤了颤,心好似被瞬间揪起,尖刀随意穿.插,刺痛到指尖发颤。
女子的话还在继续。
她的声音故作着开朗和轻松。
“但一开始,我心思便是不纯,即便我与你说当朋友,我也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不想被你赶走,不想被你避开,更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所以,怎么办呢?”
女子的声音低了低。
“我那么喜欢你,怎么甘心只做朋友呢?”
辜长思攒手的动作,停住了。
他像慢动作般抬了眼。
漂亮的桃花眼里盛着温雪翡努力微笑的容颜,和她握着荷包发颤的手。
温雪翡见辜长思终于看她了,越发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最后的话。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能不能收下这个荷包?”
最后一句,温雪翡终究羞涩了,脸颊的红意瞬时明显。
辜长思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荷包,承载着温雪翡对他的心意。
一时,辜长思眸子的墨色在变换着,像是氤氲着雷暴,它似要勃发,又被厚雪一层一层压着。
雷暴,厚雪。
激烈地交战着。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温雪翡娇娇怯怯的声音又是响起。
“辜长思,我举得手有点疼。”
雷暴,压过了厚雪。
他不想抵抗了。
温雪翡会疼。
辜长思垂于身侧的手慢慢动了动,像是要握住温雪翡手里的荷包一角。
温雪翡微有愣怔,继而快速亮起,像是意识到什么,眸子里的惊喜根本掩藏不住。
她将荷包弄平整,还小心翻了个面。
但……
就在温雪翡翻面的瞬间。
辜长思的手,顿住了。
温雪翡还在欣喜上头,眼眸晶亮,但等了一会,却没见辜长思继续,温雪翡起了疑惑。
视线落在辜长思僵在半道的手上。
刚想出声询问。
一道清寒喑哑的声音却是缓缓响起。
“你真的…想让我收下吗?”
温雪翡眨眨眼。
看向跟前的辜长思。
心,瞬而微空。
她不知该如何描述。
辜长思,一如初见,像是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冷冽傲然。
明明是这样的。
明明一点都没变。
但在此时此刻。
温雪翡忽然觉得,她眼前的辜长思像极了她幼时捡到的一只流浪猫。
眼巴巴地看着她。
带着一点微弱的希望。
希望,她能带它回家。
但他看到荷包的时候,那点微弱的希望却宛如被风吹拂的烛,随时都在湮灭的边缘。
温雪翡怔了怔。
倏而收回了手。
第61章 061 逐渐明朗的喜欢。
黄色鸢尾花。
让辜长思瞬间醒了神。
方才, 温雪翡对他热烈直接的表达爱意。
辜长思像是进入了一片罂粟海。
带毒的迷醉肆意地在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想拉着他一步一步地往下沉沦。
他的理智抗争过。
但温雪翡一疼。
他的理智,碎成齑粉。
他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欢愉到温雪翡记忆恢复。
可当他看到温雪翡荷包上的“黄色鸢尾花”图样时。
仿佛就在折射着当下。
温雪翡因《暗恋手札》喜欢他,对他心意表达的明明白白。
他知道, 温雪翡送这个荷包就是喜欢的意思。
所以,温雪翡定然是不知道“黄色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
她以为这代表着喜欢。
就像她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他一样。
但是这份喜欢是虚假的。
就像这个黄色鸢尾花荷包,它本身所代表的意义根本不是喜欢。
这就仿佛在明晃晃的告诉辜长思。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他所接受的就是一份虚假的喜欢。
理智再一次压过了罂粟毒。
看着温雪翡手里握着黄色鸢尾花图样的荷包。
辜长思就仿佛是在看着温雪翡握着自己。
她以为这是喜欢,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
堂而皇之的自欺欺人。
赤.裸.裸地摆在辜长思眼前。
那一刻的辜长思,像是被重石压住了脊背。
他直不起腰。
只能似喃喃般,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
问道。
“你真的…想让我收下吗?”
收下。
就像是“黄色鸢尾花”的花语。
【友谊永存】
他和温雪翡,便只是朋友了。
可……
温雪翡眼眸呆了呆。
她收回了手。
也…收回了荷包。
辜长思视线瞄到。
眸色顿停, 神情像是被人点中了穴道。
***
温雪翡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将手里的“黄色鸢尾花”荷包提起,放在眼前晃了晃,轻轻皱起了眉头。
辜长思方才的古怪,她虽然不甚明白。
但直觉告诉她, 不能把荷包给他。
但辜长思为何会看到“黄色鸢尾花”的图样, 就露出那般古怪的神情呢。
黄色鸢尾花在大燕并不多见, 古籍也少有记载。
便是这花样,也是温雪翡照着温胭脂给的画绣的。
但现在温雪翡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这“黄色鸢尾花”花样有什么问题吗?
正当温雪翡思索的时候, 她捏着荷包的手,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多捏了几下, 眉眼顿时微变。
糟糕,刚刚她该是没有注意, 把给辜长思求的平安符掉落出去了。
温雪翡赶紧提着衣摆, 往回走了去。
温雪翡矮着身,沿路仔细寻找着,行至半道时,忽然听到自己所在的羊肠小道边上的官道上传来了些许的说话声。
温雪翡是从辜家的别院过去的。
辜家的别院离辜长思的练兵地极其的近。
好似是为了方便辜长思休息, 特意在这边建了一个别院。
但辜长思几乎很少会来辜家别院休息,大多还是同士兵们一起同吃同住,留在兵营里。
倒是辜轻雪因为别院引着山间温泉,会偶尔过去小住几日。
而从辜家别院去到先前辜长思所在的茶亭,有捷径的羊肠小道,温雪翡便是走得这条路。
但它旁边,也有着通往盛京的官道。
两条道中间隔着高矮不一的灌木草丛,彼此互不得见,不过声音却听得很清晰。
“国公爷,您不是去见世子爷了吗?”
“怎么没有多呆呆?”
“奴才让马夫牵着马儿去吃草了,国公爷在这儿稍等会,奴才让马夫牵马过来。”
一道漠然冰冷,甚至有些刺骨的声音缓缓响起。
“不必。”
“不差这一时半会。”
温雪翡找寻平安符的动作一顿。
心道,今日她可是见到了不少辜家人。
先前她收回手后,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她远远看去,便看到辜家的马车过来。
温雪翡知道辜家有人要来找辜长思,她在此不太好,便匆匆同辜长思告别离去。
只是,未曾想到,来找辜长思的人,竟然是辜长思的父亲。
辜家现任掌舵者。
定国公。
辜景安。
辜大人。
辜景安这个名字,温雪翡在书房里有听自己父亲提过。
自家父亲能做到现在这般圣人心腹,除却有能臣手段外,自然在权术之上也是颇为擅长。
但每一次父亲提到辜景安的名字,都透着浓浓的忌惮和复杂。
甚至于,温雪翡还能感知到些许的疲惫。
这是一个令自家父亲十分头疼的人。
温雪翡暗自想到。
温雪翡还惦记着平安符的事,惊讶一瞬过后,便准备继续去找自己的平安符。
只他刚准备走,却忽然听到……
“国公爷,刚刚那位小少爷,似乎不是小少爷,而且,颇为有些眼熟,好似温家那位二小姐。”
温雪翡身体顿僵,倏而悬起了心。
糟糕。
女扮男装,还去见外男,这样的行为,在自家父亲眼中可是要被禁足的。
辜家只会比温家的规矩更为严苛。
温雪翡神色微急,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辜长思她还没追上呢,先给辜景安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这可是她未来的公公啊!
念头划过的瞬间,便是顿停。
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什么温雪翡,脸颊转瞬爆炸红。
也就是这么一个顿停的瞬间。
辜景安冷淡的声音继续响起。
“那又如何?”
“不必多议,你也注意口舌,本公不希望此事外传。”
温雪翡无措的神情稍歇,有些惊讶辜景安竟然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此事,十分平静。
比她想象的要和蔼可亲些。
但下一刻,温雪翡就被当场泼了一盆冰水。
因为,辜景安冷淡道。
“温二姑娘如何是温二姑娘和温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