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衣缘,乔孜一动不动,却见他望着一处轻轻擦了擦。
“这里是谁咬的?”
第27章
“大抵是狗咬的。”乔孜对此事难以启齿,遮掩不说。
万疏君缓缓收回手,默了会儿与她叮嘱道:“若有下次,千万藏好了。”
那双黑润的眼里透着关怀,嗓音沉而低,乔孜嗅到他身上的淡香,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这样狭窄的距离里四下都是他的气息。她赶忙转移话题,自己捂着脖子再次将窗户开启。
——
雨停了,蝉声微弱,乌啼阁外传来模糊的女子声音。
踏过月洞门,那道霜色身影袅袅走近。
一双杏眸,细长淡眉,肤色雪白,皎皎如玉,欲语还休。
孟潮青负剑走在一旁,清俊的面上神情淡淡。远远瞥见窗前两人,他颔首后与她低语几句。
未几,两人到了屋檐下。
抖落伞面上的雨珠,孟潮青拉开门,一声柔缓的嗓音自他身后响起。
“九夷见过万道友,乔医女。”
她怯生生地探出半张面容,对着此地陌生一切而稍显慌乱。
乔孜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男频修仙小说,新的女性角色出现十有八九是就是未来后宫之一。如果她没有记错,孟潮青的喜爱九分之八被她独占,剩下九分之一均匀分散给了其他姐妹。
这个新角色是孟潮青当之无愧的心肝宝贝。
乔孜对于她的问好,当即热情挥手回应。身旁万疏君无奈笑了下,亦是行礼,请她入座命人上了壶新茶。
孟潮青雨中行来浑身湿气,捧着的热茶水汽氤氲,透过薄薄的雾气,乔孜见到他有一瞬间在出神。
……
不久,将此番前后事件道清晰,跪坐一边的女子双手交叠,俯身朝着他们磕头,字里行间真情实意,听不出半点虚假。
“九夷此番被贼人所缚,多谢诸位解救。如此恩情,九夷铭记于心。”
乔孜把她扶起来,叹息道:“偃师心狠手辣,你这样的遭遇我们便是听起来也觉得心惊,好在你如今得救。既然你现下无处可去,便在此地稍作休整,等对日后有了新的安排再做计划。”
九夷看着乔孜,笑着笑着眼角有泪。
“我师弟为他所害,此番定要替他报仇。”她含恨道,“孟道友所要查的事情,兴许我知道些许眉目,容我细细道来。”
孟潮青抬眼看去,温声道:“如此,洗耳恭听。”
原来九夷是小次山长辛门的弟子,近来遵师命与师弟带着贺礼、拜帖前往六朝府拜谒城主,礼品送达不久,不妨两人在客栈的夜里遭人毒手。再次醒来便都被关住,两人身上受束缚,灵气不通。
戴着锥帽的男人隔三差五便会带着其他人回来,依照容貌高低分门别类,那些长得丑的早早被他喂下汤药,不日心疾而死。
“他从不避讳我们,所持的刀刃轻薄锋利,烫过热水后便一点一点割开他们的皮肉。他从不给人痛快。暗室里血腥味长有,有时一整日都是别人的惨叫声。”
九夷回忆起来厌恶地皱起眉头,声音微抖。
“我师弟死的那日他特意当着我的面,一面折磨他一面还笑着与我道这是师弟命不好。说他的身子是上佳的药炉,他的心是最好的滋补之物。凡有四十九颗,垂死之人寿命延年。”
“他长得是何模样?”孟潮青问。
九夷眼眶发红,哑声道:“他的样貌时常改变,只有声音是一样的。”
“很阴柔,说话更是轻声细语。”
“对了,他身后还有一条狗跟着。”九夷抬起头,比划道,“我见过那条狗,人虽然总是变,但那条土狗日日都是一个样子。”
乔孜眉头一跳,想起系统介绍,那土狗绝对是杜宜修的爱宠蛮蛮无疑了。
与其找人,不如找狗效率高。
鉴于偃师的傀儡居多,万疏君最后与孟潮青一致决定按照九夷划出的土狗模样来找寻幕后之人。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几个人讨论过后日已偏西,乔孜捶了捶酸涩的腿正要回去,忽然脑子里有了新提示。
“叮,任务【日常疗伤】(0/3),为孟潮青疗伤三次,请宿主在近期完成。”
乔孜走到门边,偷偷打量孟潮青,妄图看出他哪里受了伤。
他身姿挺拔,面容虽是苍白,可说话间笑容淡淡,看不出一丝痛苦。不过系统既然这么说,想必孟潮青受伤不轻。
看他这么能忍,乔孜默默道:“封他为忍者神龟罢。”
“叮,拒绝。”
“过分了。”乔孜哼了声,手欠一拳就打在门框上。
嘭的声,大抵是屋内过于安静,三个人都望着她。
当事人乔孜尴尬一笑,解释:“门框上有一只蚊子。”
乌啼阁内下过驱虫术,至今就没有过蚊子的身影。孟潮青目光悠悠落在她面上,想说些什么,瞥见她呆傻的笑,忍了忍含了口茶,视线落在窗外。
夕阳闲淡,残蝉躁晚。
——
万疏君收留了九夷在此暂住,将她安置在了乔孜隔壁不远的院子里。
当晚乔孜吃过饭就背着大药筐赶往乌啼阁完成任务。
只要为孟潮青疗伤三次她就有奖励,看在奖励的份上乔孜整理仪容后在乌啼阁门口微笑敲门。
片刻钟有人从里面开门,不过室内已弥漫着一股苦涩药味。
穿着月白衣衫的女子微微诧异,见到乔孜随后笑了笑,道:“乔医女果然眼尖,快请进。”
明间内灯火明朗,轩窗半开,星光洒进些许,屏风后传来孟潮青的声音。
“乔竹?”
“乔医女背着药筐,她从小行医,想必早就发现了孟道友身上的伤。”
九夷绑着攀膊,而后扭头微笑道:“你来的真好,我虽略懂医术,但孟道友身上的伤似乎有些严重,我正要去找你。”
乔孜猝不及防撞到这样的状况,干巴巴笑道:“是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转过那道檀木底的素白屏风,便见一人坐在褆红小几边上,正按照棋谱在棋盘上摆棋子。
听到她在身后的脚步声,孟潮青微微侧过身子,那双黑漆的凤眸半阖着,外衫褪去,袖子撸起,臂膀上血液暗红,可以从裂开的口子里看见内里包裹的肌理。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像是在压抑身体上传来的痛楚,不过入耳也有几分动听。
“你也来了?”
第28章
乔孜开门见山,而后临窗跪坐。
此时月朗风清,爽入疏棂,三五萤火草木间若隐若现。
隔着一张案几,孟潮青敲着棋子,态度一如既往,对于朝闻楼中的事情避讳莫深。
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狰狞,乔孜看了几眼便挪开视线,在荷包里掏出几颗彩虹糖递给他。
细白的手悬在棋盘上,孟潮青歪着头懒懒扫她一眼。
纤瘦的手腕上光洁如初,窄袖往上,松绿褙子遮掩着鼓囊囊的胸脯,襟口上绣了几朵小花,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风铃上。
孟潮青于是叩了叩桌案,乔孜听到声音扭过头,掌心的几颗彩虹糖还安安静静躺着。
她有系统外挂,治病治伤是一句话的事情,为了避免让人误会她是个江湖骗子,这就势必要做些障眼法叫人心里信服。
乔孜正要说些什么诓他一口吞,为下一步基础术法使用铺垫,谁知他慢慢地捡了几颗摆在棋盘上。
蓝色彩虹糖在一堆黑白子之间格外显眼。
“会下棋么?”
乔孜望着他那只手臂,头皮发麻,连忙摇头:“我只会治病。快把药吃了,然后捂住耳朵等药性发作。”
孟潮青:“捂着耳朵?”
乔孜肃然道:“要相信我的医术。”
那么羞耻又傻逼的话怎么能说清楚叫别人听见!
看到他有所配合,乔孜肩膀一松,捂着嘴小声说罢启动术法,而后依照游戏设定做出医女治疗时的动作。
相较于一技能【妙手回春】,二技能的使用附带绿光,指尖薄薄一小团光随后散去,不过眨眼工夫,一阵清风拂过。
孟潮青低头观察他的伤,与片刻钟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他方才的动作又开始渗血。
彩虹糖的甜味还盘桓在舌尖,这样甜腻的味道似乎还带着一股旁的滋味,他微微蹙眉,饮下一口浓茶。
对面乔孜袖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敲了敲系统。
“他居然不信任我的医术。”
系统阿实:“所以你想要证明吗?”
“不,我要极苦苦瓜丸、超甜糖豆丸做奖励。”
鉴于角色【孟潮青】是系统亲儿子,她走迂回路线。
两样药丸各一大瓶,即时发放,乔孜本是要离开的,但在此之前从药筐中翻出来,然后递给孟潮青。
“这两样药丸一日三次,每次各三颗,一口吃。”
乔孜装模作样还要给他写下来贴上,一旁端着热水进来的九夷见状,自告奋勇替她执笔。
“字写得真好看。”
乔孜夸赞之后认真贴在瓶上,叮嘱道:“虽然孟少侠身强体壮,但是也要听医嘱。吃药才能好得快,千万不要丢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炼成的,有价无市。”
孟潮青长眉微挑,只见玻璃瓶里是丹红与鹅黄两种药丸,与她之前的蓝色药丸一般,都让人没有任何食欲甚至怀疑有剧毒在其中。
山野间的医女竟藏了这么多彩色药丸,孟潮青神色不明,偶然抬眼,瞧到她背筐时面上挂的浅笑。
幔帐落下半爿阴影在身,到底还是让他看清,朦胧中色彩鲜明。
与平日相比,显然是一抹坏笑。
孟潮青弹开指前的棋子,若有所思。
乔孜出去时几乎要跳了,但想起他在窗户边,深吸气忍住,直待出了院墙才蹦了几下。
她踩着影子,感叹道:“生活就是这样又苦又甜,受伤之际品尝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启发呢?”
系统:“……这该死的哲学。”
——
“孟道友,伤势如何?”乔孜一走,九夷便跪坐在他身边,仔细看过,疑惑道,“竟是半点无用么?”
孟潮青倒出药丸,凝视许久,末了一口吞了下去。
灯烛摇晃,夏夜里微风送来草木清香。
九夷见他闭了闭眼,抿着唇,眉头皱的厉害,忍不住拿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胳膊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白日里忍着,她甚至都以为替她挡的那一刀无足轻重,对他而言只是皮外伤罢了。
“都怪我,修为不够,到头伤了你。”她心下哀伤,动作便更轻柔。
孟潮青头抵着粉壁,缓声道:“不是你的错。”
两种药丸,两种不同的味道,合二为一,极为的奇妙。
一杯热茶奉到唇边,九夷担忧道:“这药如此奇怪,会不会是乔医女弄错了?”
孟潮青听她说起乔孜,端着茶盏,饮一口茶冲淡那股怪异味道,而后道:“她这个人奇奇怪怪,药奇奇怪怪才是正常的。”
“乔医女性子瞧着很和善,哪里奇怪了?”
哪里都奇怪。
孟潮青谢过九夷,对此避而不谈。
此刻夜色渐深,他披起衣裳将她送出乌啼阁外,望了眼天色,月色渐朦胧。
像是长了毛边,透过玻璃露出一弯毛糙轮廓。
“明日有雨,记得带把伞。”
——
第二日早间天色阴沉,玉茗轩内落叶堆叠,下半夜的大风刮落了不少玉茗花。
一大早便有人将九夷所描述的小土狗画下来,乔孜领了一份画像也随着乔装打扮后的万氏弟子出门寻找。
她依旧背着药筐,在东城买了热乎乎的烤猪蹄。
据系统友情提示,这是杜宜修的爱宠蛮蛮平生最爱。
望华宫外几个街区转悠好大一圈,乔孜从跟随她的小狗中没有找到那只壮硕的银包金四眼黄色小土狗。
“会不会看错了,暗室光线不好,其实那是一只白色土狗。”
她坐在路边扶栏上瞎猜测,吃剩下的猪蹄索性全部喂给这些狗狗。饱足的土狗摇尾散去,乔孜在桥边的大树下四处张望,闲来无事,竟意外发现了一只躲藏在草丛里、可怜巴巴的怪狗。
身子虽壮硕,不过缩头缩脑,最叫人可怜的大抵属他那张嘴。
或许被马蜂叮过,此刻肿胀起来,以至于整个狗脑袋都变了形,黑溜溜的小狗眼睛不得不眯起来。
乔孜:“这只狗狗烦恼肯定巨多。外面三十九度八,偏偏马蜂只蛰它。”
笑叹之后正要赶过去细细瞧瞧它,谁知已有人先她一步。
但见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人,平平无奇,胜在身材高挑,若观其背影,也能给人几分遐想空间。
“蛮蛮,怎么被叮成这副蠢模样啦?”他抱狗心疼道。
天上滚过几响炸雷,黑云衔猛雨,乔孜呆呆地抬起头,随后心一凉,雨水如瀑兜头而下。
第29章
雨水来的太急,乔孜本要撑开伞,察觉那人抱狗转身匆匆过桥,当即扣住她的药筐,转过身保持沉默。
桥边石栏附近行人急急寻遮蔽处,雨幕中亦有人放弃挣扎,至于像乔孜这般的,也不少见。
偌大药筐扣头,雨水从竹篾缝隙间往下漏,不一会儿的工夫乔孜淋成落汤鸡,只是抱着手,神情淡然,等着杜宜修抱狗跑远些她就离开。
雨势凶猛,乔孜从缝隙间看着槐树被风吹折腰,河中涟漪四起,小船摇摇晃晃,一户人家来不及收衣,床单在风雨里飘荡。
视野里皆是水汽,直到被一抹灰褐色遮挡,耳畔传来和蔼的问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