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独立风雨中,气度卓然,让我有些好奇。”
“你好呀。”
乔孜将怀中伞撑开,苦恼:“我不好,今日.本带着伞,谁知不慎叫树枝剐蹭过,破了这样大洞。”
“我瞧瞧。”杜宜修接过伞查看,是伞骨折断三根,于是道,“可惜了这样一把好伞。”
乔孜跟着他叹息,摇了摇头,扶筐转身,言道:“我要去找个木工修一修,风雨交加,这树边也不安全,我先行一步了。”
不过杜宜修听罢却拉住她的筐,乔孜脖子一仰,愣道:“你喜欢我这药筐?抱歉,有价无市,此乃祖传之物,不能借给阁下躲雨。”
身后之人笑出声,怀里的狗也嚷了两下。
“姑娘误会了,既然你要去找木工,我可以为你引路。”
乔孜再次扶正她的筐道:“我又不是瞎子。”
“可我是个木工,这把伞与我很有眼缘,我想亲手替姑娘修好。”
“你这样——”她听这语气,脑子一转,改口,“你要是不收钱我就给你修。”
“助人为乐,图个快乐,姑娘放心。”
杜宜修此时样貌平庸,不过眉目含情,别有韵致,但配上这样的话,若掐头去尾,很难不叫人遐想连篇。
雨水打湿衣裳,他高挑的身材被清晰勾勒而出,宽肩细腰,颈项修长,做木工怪可惜了。
乔孜扶额,摇了摇脑袋将那些糟粕扫出去。
她悄悄留下信号,在袖子里小心地割开腕上一道口子,从此刻开始便喂养种子,见他回过头,当即几步跟上去。
——
最终目的地在街角一处颇不起眼的小店铺里。
当中堆满木屑,架子上精致的木工作品摆满三面墙,窗户紧闭,常年不迎客,有些地方积了尘灰,步入其中,像进入了一个小棺材中。
脸肿的小狗轻车熟路钻到它的窝里。杜宜修扫出一片空地请乔孜坐下,一边往后面走去,一边说道:“姑娘在此稍作等候,我去后院烧水泡茶。”
乔孜面上微笑:“劳烦。”
竹帘子晃动几下,后院庑廊有几棵枯枝探出,夏日的草木绿意放眼看去,寻不到一丝踪迹。
勉强坐在收拾出来的空地里,她东张西望过后不自觉紧张起来。
“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出问题就怪了。”
“过分的压抑。”
乔孜想拉开门透透气,不过这门吱吖一声,灰尘簌簌落下,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街上雨景,而是一整面挂着刑具的墙。
“怎么回事??”她的心瞬间跌入深渊。
四周昏暗,地上血迹没有冲洗干净,依稀能看到角落里的残肢。那些铁栏杆粗壮结实,将这里划分为一个一个小房间,关畜生一般,积年累月下来积了厚厚的污垢无人擦拭,散发着腐臭气息。
血腥味扑面而来,木屑飘过,墙上火把陡然间燃起,橘色光芒照着四周景象,入目更显压抑。
之前孟潮青所寻的暗室或许不是此处。
乔孜转身,那间小小的店铺不见了踪影。
不过几步路,场景瞬间改变,如同进入了副本中,现在就差BGM了。
“你踏出了杜宜修的结界被自动传输至此。”系统阿实,“此时此刻他已有感知,且正端着毒药向宿主走来。”
“叮,请宿主发挥聪明才智,完成【生死存亡】(0/1)任务。”
乔孜连忙看她的种子,坚硬的外壳已经龟裂开,想必再过一点时间便能破壳而出。
她抬起头,身后是墙,甬道尽头只有一段石阶。薄薄雾气萦绕在附近,阴森至极。
无路可逃。
原本淋雨后苍白的面容因为紧张逐渐涨红,舔了舔干燥的唇,乔孜双手合十,而后一头扎入最末端的牢房中。
啊啊啊啊,草奥。
她最讨厌这种过分紧张的游戏,让人喘不过气。
平时看恐怖片是一种放松,但真的陷入这种恐怖紧张氛围当中,实乃最折磨人的一种方式。
将系统奖励的隐身衣再次穿上,乔孜窝在角落里趁他人未到来忍痛将口子撕裂,加快种子萌发。
嗒、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石阶上有人走下来,唤道:“乔竹。”
杜宜修戴着锥帽,一身暗紫衣裳,乌发垂落至腰,脚步逐渐放轻,用近乎诱.哄的语气说道:“今日大雨,当心风寒。”
视线掠过两边,清瘦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指尖落下的水珠滴在地上,如同滴漏声响,时间流逝,愈发让人窒息。
那一头乔孜神经紧绷,只觉得他无论说什么都跟招魂一样。
这次她有经验,捂着口鼻,调整呼吸,眼睛盯着铁栏杆外,现下已经可以瞧见他的影子了。
大抵换了一具傀儡,华丽的衣饰,修长晰白的手,通身清贵之气,嗓音低柔而又带有一点磁。
“乔竹,喝药了。”
杜宜修停在最后一间牢狱,墙上影子细长,火把烧的噼里啪啦响,他侧耳细听,看不见的眼眸仿佛透过薄纱找到了她的身影,此时笑意频现。
“又藏起来了,真不乖。”
他抬起一只手,瞬间万千丝线贯通左右两间牢房,乔孜吓出一声冷汗,垂手看着她的胸口,方才缓慢破壳的植物沾满了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银丝线被染成猩红色,杜宜修循着看来,猛地拉扯,一排栏杆齐腰折断,轰然倒地。
“原来躲在这里。”他喃喃道,望着那抹肆意生长的绿色,笑容渐渐加深,声音却有些阴冷。
“喝了药,在这里陪我罢。”
第30章
种子萌发后此番又是另外一种形态。
乔孜还未来得及使用术法,身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暖蓬蓬的光团一朵一朵簇拥在四周,驱散黑暗。
她枯坐其中,撑着头,眼神暗忧愁。
分明是一样的种子,结果居然是开盲盒。
几步之遥,杜宜修本是完全的防备姿态,不过见此情形,眸光一敛,银丝线裹住几个光团。
乔孜盯着他的动作,心里暗暗戳系统:“向日葵对他有用吗?”
“叮,向日葵有大面积治愈作用,理论上对谁都有用。”
哗啦一盆凉水浇在她心上,乔孜抓着头发,眼见几个小光团要被他勾到手,当即大呼道:“小心!”
杜宜修抬眼,近乎一人高的花丛里满身血色的医女神情紧张,扶着粗壮的茎干欲言又止。朝闻楼里不虞之事他尚还记忆深刻,当下动作一顿,看着她的眼神渐渐阴沉下去。
“你想跟我同归于尽?”乔孜摇了摇脑袋,仿佛不忍看到两败俱伤的场面,声音痛苦道,“这些植物为我所驱,只是我学艺不精,这么多光团极易爆炸。”
“当真?”
乔孜后退几步,有几分担忧。
“你玩过扫雷游戏吗,一片区域随机埋下一定数量地雷,而你需要一个一个挖,可但凡碰到地雷,你便会被炸个稀巴烂。”她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个游戏也叫做人肉扫雷。只要挖到最后你幸运存活,那么剩下的就是地雷,玩家成功通关。”
杜宜修眼皮一跳,仔细看她神情与动作。
乔孜抱着向日葵,一手抚着心口,眉头紧蹙,惊恐未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将亡的绝望情绪。
不似作假。
“叮,恭喜宿主获得新称号——演艺圈急需的天才戏精。幸运值+5,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阿实播报道。
乔孜低头:“……”
OMG!
向日葵家族仿佛受到某种情绪感染,吐出更多光团。
室内明亮,柔和的光芒落了满身。
“杜先生急公好义我看在眼里,心中颇感动。朝闻楼中便觉得您是个意料之外的好人。今日虽然换了一种环境,可你的所作所为,还是诠释了这一贯的献身精神。”
乔孜咬着唇,努力忍住笑,可肩头还是在抖,到底是滴了几滴鳄鱼眼泪,抬头哭嚎:“让我出去你再献身。”
杜宜修:“……”
他默了片刻,狠狠吐出两个字:“做梦。”
杜宜修仿佛还处在半信半疑中,几番想要触碰,但乔孜虚虚实实吓唬他,半天工夫也只叫他抽散了三五个。
地牢里一丛向日葵摇头摆脑,金黄的花瓣柔嫩,花盘有成人的两个巴掌大小,远看近看都如同一把花伞,她瑟缩在其下,低头看着脏污的白衣暗暗估摸时间。
自她留下信号至今,少说也有一炷香工夫。
万氏的信号是用六朝府独有的树种若木槐的根部进行研磨,而后后加入独特香料揉制成香丸,捏碎后一路便都会留有这种气息。
常人无法嗅出,只在万氏的寻仙术下才会显出痕迹。
……
“旺!”
“是这里么?”
万疏君等人踹开小木工的店铺,木屑灰尘扬起,当中一只狗大声叫唤,龇牙咧嘴,整个蹦到跟前。
九夷持剑警备看着室内,她今日一袭红衣,因有杜宜修的踪迹,二话不说便与万疏君一道匆匆赶来。
“旺旺旺!”
犬吠不止,她皱了皱眉,举剑将刺时万疏君拉住她。
“九夷姑娘推门时不慎踹烂了它的狗窝,勿要怪罪它。”
九夷仔细瞧了瞧,果不其然,但有仇在身,依旧道:“兴许是那贼子所养,不能轻易放过。”
她师弟与众多无骨人枉死杜宜修手上,杀他一只狗又有何妨。
小作警示罢了。
“住手。”
第二次举剑,身后再次传来制止之声,九夷手止住,骨节却捏的泛白,扭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众人让出位置,拱手行礼。
孟潮青从另一条街道寻来,肩上趴着黑色蒲牢熊小鱼,他脖子上换了副金链子,阴刻着玉兰花纹,较之先前的土豪气,稍有收敛。
孟潮青弯腰,熊小鱼十分上道,嗅了嗅那只狗。
面对妖兽天生的血脉压制,它一动不敢动。
万疏君打开窗户,雨过天晴,阳光照射进来,望着架子上的小木工玩意儿,他眼眸盯着其中几样,脑海里浮现出一丝怪异感。
梨木雕刻出的几个小人手拉着手,五官精致,衣饰纹路纤毫毕现。
六朝府的钟楼鼓楼、万氏后院一棵巨大的山樱……
“在这里。”
孟潮青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众人闻声看去,地上木屑被扫开,一剑刺穿青砖后暗红的法阵逐渐现形。
孟潮青盯着当中走向,手腕下压,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顿时木屑被风扬起,如飞柳絮,似舞蝴蝶。
排列紧密的青砖轰然塌裂,他负剑一跃而下,衣袂猎猎作响,身后众人紧随而下。
被遗留的熊小鱼:“……”
大眼对小眼,他当机立断,叼起蛮蛮的后颈肉,慢慢下落。
——
这头光团一个一个破灭,杜宜修眼神逐渐变化,银丝线遍布四面八方,乔孜笃定,但凡他心中最后一点怀疑散去,那时就是她被万千丝线捅个对穿的时候。
想象自己像条咸鱼被挂在线上滴血,她心里一阵抽痛。
“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杜宜修又抽散几团光,阴测测道,“我最厌烦旁人欺我。”
“如果我骗了你,会如何?”乔孜努力拖延时间,忧心忡忡。
不远处,轻轻挽起袖子,想了想笑道:“如果他生来貌美,我便扒了他的皮囊,挂起来。至于他那身丑陋的血肉,一口一口吃下去。”
“那长得丑岂不是可以网开一面?”
杜宜修:“我也会扒了他的皮,然后将收藏的皮囊为他缝合上。”
“再把他们关在朝闻楼中,以色取悦他人。”
乔孜陡然间想起当日那些簇拥她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此残忍,疼死了岂不是……”
杜宜修微笑:“先抽出魂魄,以心为媒,将躯体浸泡在血池里,饱饮怨气,以之为容器,百年千年,束缚其中,驱之若牛马。”
说起这些,他似乎没有丝毫的隐瞒。
字里行间是他满溢而出的得意。
乔孜:“……”
她不听到还好,听罢头冒冷汗。
这他*严重反社会,谁碰谁倒霉。
“还有一、二、三……二十个。”杜宜修数罢舔了舔唇,撩开锥帽,那一双眼眸含着笑意,黑漆的睫羽颤动,唇角扬起。
“游戏快要结束,你想好了么。”
乔孜抱着脑袋,向日葵的叶子快给她撸秃了。
像是死亡通告,迫不得已,她举手问道:“你的药会毒死人吗?”
“死人?我最讨厌死人了。”杜宜修像是想起什么,眼里一暗,“放心,我不舍得你死。”
最后几个光团依次熄灭,乔孜倒吸一口凉气,扭头一看,向日葵瑟瑟发抖。
杜宜修笑出声,仿佛忍耐到了极致,指尖划破了面颊,用血缓解他的渴望。
“你后面好像有人。”
乔孜突然说道,地牢里一片黑暗,连先前的火把也熄灭了。
杜宜修:“你以为——”
他话语戛然而止,几乎同时,一道剑光闪现,极快的速度割断令人寸步难行的丝线。清越剑响在地牢里回荡,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杜宜修先前的快意消失殆尽,来不及做过多反映,闭了闭眼,察觉到法阵崩裂,他心里燃起的并非愤怒,而是一种害怕。
“乔竹?”
听到万疏君的呼喊,乔孜当即大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