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干咳一声,语声幽幽:“别这么酸,就好像刚喝了一坛陈年老醋。孩子们谈婚论嫁,求的是个两情相悦,总得彼此有意,将来才能鹣鲽情深不是?”
“你说什么都掩盖不了你不想把女儿嫁我儿子的事实,我倒要看看,你将来选一个怎样的女婿!”叶征冷眼看他,哼了一哼,转眼见校场上的儿子频频挨打,又不由慨叹,“你这儿子了不得,当年看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今却是一日千里,无人能及。”
谢康微笑:“见笑见笑,虎父无犬子。”言语间颇为得意。
“不过他今日好像对奔云很有意见啊,那两小子是闹矛盾了?”看着校场上的比试,叶征若有所思。本来五六招能完事的比试,目前已打了十来招,倒也不是奔云有多厉害,而是洛珩那小子学猫逗老鼠,把奔云耍得团团转,想下场却下不了场。
“孩子们的事情,管那么多干什么,由他们去。”男人打架,还能为什么,多是为女人不是。谢康眯眼笑着,看着自家儿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没打算告诉那混账小子,他不会把女儿嫁给奔云,他知道他心里定会不舒服。不舒服,就对了。
人这一生啊,不能太过顺畅,总得经历些艰难困苦,才能更好成长。
“敢情打的不是你儿子,不知心疼。”叶征又是一声冷哼。
话虽这么说,在意倒也没多在意,男人挨点打不算什么事。再则,他心里清楚,洛珩下手有分寸,不至于真的重伤了奔云。
“那要不你下场帮个忙,我铁定看着我儿子挨打,绝不多说一个字。”
“少贫嘴,有本事战场上我们真刀实剑比划比划,看最后谁能取下晋国主帅的项上人头。”
“这主意不错。”谢康应下,又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若获胜,便答应为对方做一件事,如何?”
叶征利眼如鹰看他半晌,终是应道:“可。”
作者有话说:
打完仗就回家谈情说爱。
第239章
◎坑儿子的爹。◎
金羽王朝, 天禧十二年,六月初一。
一场恶战在腾海关拉开帷幕,两军交战, 战况前所未有的激烈。
晋军本以为依靠腾海关地形优势, 金军绝不敢贸然出击, 可他们没想到,就在金军进攻的前夜, 一支数千人的黑衣军从四面偷袭,把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黑衣军十分了解腾海关的地形,且个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 杀了好几名晋军主将, 使得晋军军心大乱。
而就在晋军与黑衣军作战之时, 金羽王朝的大军在黎明时分杀到,来势汹汹, 势如破竹。
黑衣军悄然撤退, 将战场留给两国大军。
这场战争并未持续太久, 晋军历经两年,早已是元气大伤, 只是赖于谢康的刻意放水,勉强吊着一口气,硬撑起颜面。
此次金羽王朝大军全面发力, 又有黑衣军夜袭助阵,晋军节节败退, 死伤无数。
金羽王朝大军这一回没有再给晋军休整反扑的机会, 追敌数百里, 一直杀到晋国国境。晋军主帅被谢洛珩活捉, 晋国投降。
消息传到京城,谢骛大喜,下令犒赏三军,并让大军返京休整。
“洛珩,再有三天就到京城了,到时候我去你家玩几天。”大军返京的路上,叶奔云兴冲冲地跟谢洛珩说。
骑马走在前头的谢洛珩目视前方,只当没听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想要进他家门见他妹妹,做梦。
叶奔云骑马追上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我爹说你爹说了,回京后让我跟璃儿先见个几面,熟悉熟悉。两年多时间不见,璃儿应该长成大姑娘了,一定比以前还好看!”
谢洛珩瞥他一眼:“你打赢我了吗?”手下败将,也敢打他妹妹的主意。
“没有,不过你说了不算,璃儿是你爹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你糊涂,你爹可不糊涂,我听你爹的!”叶奔云高兴得很,一副马上就能成为侯府女婿的样子。
“滚远点。”谢洛珩一鞭子用力抽向他的马屁股,马儿受惊,一下便跑远了。
叶奔云的笑声从前方传来:“哈哈哈,你妹妹我娶定了,你恼羞成怒也没用,三舅哥!”
谢洛珩烦躁地闭了闭眼睛,极其讨厌有人打他妹妹的主意。
妹妹及笄了,想来爹娘会开始张罗她的婚事,而那些有心觊觎她的人也会上门说媒、提亲,他得想想办法,如何绝了他们的念头。
妹妹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世子,侯爷唤您。”一名士兵跑到他马侧,对他说道。
“知道了。”谢洛珩睁开眼睛,翻身下马,走到谢康乘坐的马车旁,轻松跳了上去,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内,谢康刚看完一封信件,折好,塞回了信封。
是璃儿派人送来的急信,信上说,楚王谢礁的嫡长子谢洛淮因讽刺太子和七皇子谢洛骥发生冲突,被谢洛骥错手杀死。目前,谢洛骥在逃,而谢礁怒而进宫面圣,要谢骛交出谢洛骥,给他儿子偿命。
这两年,柔妃时不时给谢骛吹吹枕边风,说说亲王拥兵自重对皇权的坏处,谢骛深以为然,明着暗着削弱楚王、赵王、越王三位亲王的兵权兵力,更是以助力前线为借口,将三位亲王的精锐部队整编入伍,上了战场。
三位亲王的兵权被削弱不少,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谢骛早已有了很大意见。这次楚王的嫡长子被杀,就像是一个导火索,将亲王和皇上的矛盾推到了台面上。
赵王和越王也帮着楚王向谢骛讨公道,要求谢骛处死谢洛骥,一命偿一命。如若谢骛不肯,那就是徇私偏帮,刻意打压亲王。
谢骛倒不是十分在意谢洛骥的生死,但太后、皇后以命相护,要他保住谢洛骥的性命,而谢洛骥如今在逃,也让双方僵持,暂时没有一个说法。
根据璃儿的调查,谢洛骥现躲在太后名下的一座别苑内。璃儿打算今天晚上将人绑到青玉宫,跟这位穷途末路的七皇子好好谈一谈“谋朝篡位”的大事。
“找我?”
听到声音,谢康抬头看到儿子,微微一笑,让他坐下,把谢洛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他知道儿子跟谢洛骥关系交好,这件事情当然有必要让他知道。
“根据我们线人的查探,楚王的人已经发现了七皇子的行踪,今天晚上就会派杀手前去,取他性命。”话锋一转,他说了另外一个版本。
“嗯,知道了。”谢洛珩听着,微垂着头,并没有太大反应。
谢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爹知道你和七皇子兄弟情深,这样吧,爹给你放个假,你今晚上去把七皇子救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安置好。”
他说得过于直白,谢洛珩心中微微诧异,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怀好意。
谢洛骥,他会救,但这样被鼓励着去救人,似乎哪里怪怪的。
“爹是想笼络七皇子,让他一起对付谢骛?”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让爹如此热心的理由。
“嗯,有这个想法,你觉得如何?”
谢洛珩想了下,道:“七皇子并无实权,所能借用的不过是他嫡皇子的身份和素来的好名声,若是推他上位,叶伯父那边也好交代一些,太后、皇后,以及朝中大臣也会支持。”
给叶征交代?交代什么?谢康靠着马车,低头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冷哼。
战场上,他为叶征挡了一刀。
叶征好胜,所以,他与他立下赌约,取晋军主帅项上人头。大战开始,叶征便盯着敌军主帅的脑袋而去。
呵,他哪里知道,他们早就商量好,敌军主帅交给珩儿。至于叶征,他出动了他最得力的手下,趁乱偷袭,乱他阵脚,拦他去路。
只是一个没注意,差点让叶征被敌军将领所伤,是他及时为他挡了一刀,无意中让他欠了他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加上珩儿生擒晋军主帅,他不认为,还要给他什么交代。
谋朝篡位,本就是凭实力说话,无需客气。
不过,他没有同谢洛珩多解释,只说:“七皇子在我们手上,我们就多了个筹码,多一分胜算。天色不早了,你抓紧赶路,不要让楚王的人抢了先。”
此去能否见到璃儿,就看他的运气了。倒也不担心他们会伤着彼此,璃儿带了奚成和乌秋同去,珩儿就算不认识乌秋,另两人总归认得。
待他见到璃儿,也就明白爹的一番心意了。
作者有话说:
谢康:见到妹妹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谢洛珩:托您的福,我把妹妹打伤了。
谢康:你是猪吗你?
谢洛珩:这得问您当年播了什么种。
(内心嚎啕:妹妹,对不起,我是猪……)
第240章
◎妹妹,哥哥回来了……◎
是夜, 望江别苑。
六月的天气,闷热,圆月升空, 没有一丝风息, 喧闹的蛙鸣不时响起, 搅乱了人的心绪。
季攸攸同奚成、乌秋赶到时,天色已经暗下。别苑安静, 只有几队护卫来回巡逻,保护别苑的安全。
三人很快锁定了谢洛骥的住处,商量好由奚成把风,季攸攸和乌秋进屋把人带走。
季攸攸是这么打算的, 谢洛骥见过他, 知道她的身份, 她和乌秋先将他控制住,同他商量, 他若乖乖跟她离开最好, 若他不愿, 便让乌秋将他打昏,强行带离。
屋内灯光已熄, 谢洛骥看着像是睡下了。
季攸攸和乌秋互看一眼,翻窗而进,乌秋在前, 季攸攸殿后。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从窗子照进屋子, 投下一片光影。
季攸攸跟在乌秋身后轻盈落地, 眼看乌秋就快走到床边, 她站直身子便要跟上。
可她刚迈出两步, 右边暗处突然一道身影向她攻来,她一惊,及时反应过来,出手格挡,可那人身手极快极狠,一招破了她的防御,一手摁住她右肩,一使劲,她只觉剧痛袭来,闷哼出声。
走在前面的乌秋发现不对,迅速折返,从那人手下救下季攸攸,与之交起手。
乌秋天资聪颖,自幼习武,武功堪称绝顶,可她与那人一对招就发现,此人武功绝不在她之下。
她凝神全力对抗,不敢有丝毫松懈。
季攸攸疼得退到窗边,察觉不对的奚成赶来,见状赶紧将她扶住。
撤。季攸攸忍痛做了个手势。
她看了下乌秋和那人的交手,月下,那人戴着恶鬼面具,身量极高,武功极好,出手凌厉霸道,不过数招乌秋就显出了颓势,她不是那人对手。
眼下她受了伤,奚成和乌秋联手也未必能赢过那人,若是动静闹大被发现身份,会有麻烦,此行只能无功而返。
“撤。”奚成得令,同乌秋说过,扶着季攸攸率先离开。
乌秋不敢恋战,虚晃一招,跃窗而逃。
谢洛珩没有去追,不过心下却疑惑:杀手……女的?
那三人皆穿黑衣,蒙面,但与他交手那两人身材娇小,还有那闷哼的声音,听着便是女子的声音,倒教他意外了。
灯亮起,他微微眯眼,摘下面具,转头看向了掌灯的男人。两年不见,他样貌未变,却颓废了,一身灰衣裹身,看得出消瘦许多。
“珩弟,我没想到你会来。”谢洛骥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看着他,看他意气风发、少年英雄的模样,再联想自己的现状,更是觉得心中凄然。
两年,很多事情,都变了。
“打完仗,顺道过来看看。”谢洛珩漠然说了一句,有些不喜他现在的模样,穷途末路又如何?心中没了信念希望,才是真正的一败涂地,“你准备在这里等死?”
谢洛骥心头一寒,苦涩地垂下了头:“差不多吧,父皇他……并不想保我,被找到……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那就杀了他,自己做皇帝。”谢洛珩低头拨弄着手里的面具,顺口就说。
“你说什么?”谢洛骥震惊万分,不敢置信。谋逆之事,他从未想过。
“谢骛荒淫无耻,昏庸无道,宠信奸臣和妖妃,残害忠良,早已不得民心。”
“不,他是我父皇!我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
谢洛珩勾唇冷笑:“那你等死便可。你死了,下一个就是太子,然后是皇后、太后,以及每一个你在乎却保护不了的人。皇室权位之争,有多少亲情可言,归根结底,不过是胜者为王罢了。”
“珩弟……”谢洛骥只觉嘴里发苦,像是吞了满口黄连。他知道他说的没错,但是……
“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离开。”他知道,他性子虽不似太子那般软弱,但要他想清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等等吧。
*
季攸攸挨了谢洛珩那一下,一路上肩膀疼得不行,回来后便请了宝觉庵的妙法大师前来诊治。
“此人功力深厚,若再多使一分力,小施主这条胳膊就废了。”妙法大师为季攸攸施了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姨见小姐疼得小脸发白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转头问乌秋:“怎就这么不小心,让小姐遭了这么大的罪呢?”
乌秋惭愧低头:“是属下无能,让小姐受苦了。”再让她碰到那人,她非宰了他不可!
季攸攸勉力睁开眼睛,摆了摆手,告诉她不要自责。
这件事情是他们没有预料的,谁能想到谢洛骥身边还藏着那样的顶尖高手呢?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陪着小姐,让小姐好好休息。”苏姨拿过扇子为季攸攸扇风,眉头紧锁,叹息一声,“眼看着侯爷和世子就快回来了,小姐偏偏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让侯爷和世子瞧见,不知该有多心疼。”
哥哥……想起谢洛珩,季攸攸心中有了暖意,两年多了,他终于要回来了。不知他看了如今的她,可还如从前一般欢喜。
迷迷糊糊的,季攸攸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时睡时醒。天气闷热,她身上有伤,冷汗一身一身的出,难受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