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场合，燕安都不会叫燕霜大人。
“是，姐姐。”
木质的楼梯因为人踩上去, 发出了声响，就在燕霜一行人要到最上层的上房时，燕霜注意到霍珍珍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太阳逐渐落下今天的帷幕，此时整个客栈光线都昏暗起来，小二没来得及点上楼上的照路烛火，紧紧依靠着一旁的大窗投射进来的逐渐微弱的光线。
霍珍珍侧了一点身子，让燕霜看到了楼上的场景。
在进入上房的唯一楼梯口上，正站着个——
嗯？
燕霜：……？
一个猪头？
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是燕霜看到上面气势汹汹的男人时，嘴角忍不住有些抽动，想笑。
从轮廓中，燕霜认出来了，楼梯口的高大男人，就是那天在窗户底下见到的长相最为出众的北戎男人。
原本他俊美的面容产生了变化，总的来说，就是有些肿。
燕霜：“……”燕安这是把三笑散直接倒在他的脸上了吗？
对面的男人看见了他们三个此时的表情，眼睛一眯：“你们在笑我？”
霍珍珍直接吓得躲在了燕霜身后。
燕霜安抚她不要紧张，对着男人笑道：“公子想来是看错了。”
男人碧绿的眼眸中带着不信任，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一行人，在看到燕安时，神情顿时危险起来。
“是你！”
男人满眼都是怒火：“那日我和你分开之后，当天晚上便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搞得鬼！”
燕霜直接拦在男人面前，面上带着笑，然而眼神中却没有笑意：“这位公子，我们姐弟两个初来乍到，第一次到的成都，又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害你呢？”
阿察哪里管那么多，他虽然看起来很鲁莽，但是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反而心思细腻，直觉惊人。
他看着在女人身后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就直觉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和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燕霜听见了又一道声音从楼梯后响起，回头看去，就看见了刚才还在楼下打量着他们三个的北戎人。
现在看来好像变成被北戎人夹击了。
【来得正好！把那个黑色头发的少年拦下来，我有事问他。】
【大人！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请不要做一些让商队难做的事情。】
凡提有些头疼，他知道殿下是一个受不得委屈的人，殿下是大汗幼子，自幼受尽宠爱，哪里会忍让自己的脾气。
如今他们不在北戎，而是在皇甫朝的地界，要是让别人发现了殿下的真实身份，恐怕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殿下一起来中原，殿下觉得好玩，可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燕霜淡然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直接带着霍珍珍就往上走。
出乎凡提的意料，自家殿下竟然因为那两个少女的靠近，而倒退了几步。
凡提：？
燕霜：看我内力推。
“珍珍，拐角第一间就是我的房间，想来热水也准备好了，你先进去，我处理一下这里的事情。”
霍珍珍很听话，拿着门牌就走了。
阿察一脸警惕的看着又折回来的燕霜，他的注意力已经从那个黑发少年，转移到面前这个忽然变得面无表情的少女身上。
虽然变脸的速度很快，但是阿察却莫名觉得，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这位公子，我家弟弟是做了什么事吗？”
“姐姐。”燕安却在这时开口了，“你还是先进去吧。”
凡提在后面看着，他以为这位燕姑娘是不会同意的，却没有想到燕姑娘只是沉吟片刻，便朝这个黑发少年点了点头。
“若是有什么问题，我就在一旁，叫我便是。”
她看了眼凡提，“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凡提觉得自己被警告了。
阿察见少女真的走了，碧绿的双眸盯着黑发少年：“怎么？肯承认自己的大罪了？”
阿察的发言，充分体现出了自己官话发音不但不好，说话的逻辑和用词也有些不当的外国人行为。
然而黑发少年却只是看着他，看到阿察都开始觉得不耐烦起来，他才开口：“阁下……是中毒了。”
身后的凡提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他的眼神锐利：“你再说一遍？”
……
等到燕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大人竟然也在。
“回来了？这么快？”大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放下的木质门牌，见到他进来，才抬起头来。
“那你跟那些北戎人说什么了？”
燕安对大人是知无不言，绝不撒谎。
“那个脸肿了的男人，他中毒了。”
他就见大人的眼睛亮了亮：“所以和三笑散产生了排异反应？那就说得通他怎么肿得跟其他人不一样。”
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他说的话，燕安稍微习惯了一点大人给予的信任。
他就见大人将其中的一个门牌收了起来，语气轻描淡写：“你还会医？”
要不是自己目前和燕安还不太熟，而且话说出来太崩人设了，燕霜都想问，小东西，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燕安黑眸紧紧地盯着大人的反应，像是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去过药王谷。”
燕霜：？
？？
燕霜：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老是和一些剧情中重要地点扯上关系啊！
燕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
“大人有所不知，我幼时生活在麻岭，后来被人骗到了药王谷……从药王谷出来后，便遇到了暗夜阁的人拐子。”
“后来的事情，大人也知道了。”
燕安重新抬起头，看向燕霜：“那些人总说我天生奇才，便想将我捉来。”
摸过他的根骨，的确是个练武的奇才。燕霜摸了摸下巴，这就是现实版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
这个人究竟是倒了什么八辈子大霉，才遇到这些事情的。
之前在京城中因为没户籍不得不生存在城隍庙也是，燕安还真是遭受了一些无妄之灾。
两年前齐王谋逆，牵扯众多，皇帝大怒，整个邺城风声鹤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当时皇甫擎苍是负责在京城中捉拿那些参与了谋逆的各路人马的，然而因为牵扯过多，还有许多阴奉阳违官员，他还头疼了一阵。
那个时候虽然燕霜还没有成为洛仙儿的影卫，但是也日日目睹着皇甫擎苍和洛仙儿的你追我赶恋爱史。
当时的洛仙儿就为皇甫擎苍出谋划策。
燕霜：好家伙皇甫你连这个事都随便就这样告诉女主啊。
洛仙儿说：“我有一个方法让殿下更好的管理和搜查叛党。”
燕霜就这样在房梁上，听着洛仙儿提出了一系列洋洋洒洒的人口大普查计划，就听到的内容来说，完全就是现代人口普查的比较缩减的版本。
洛仙儿的想法是好的，然而很多计划在实施的时候，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偏差。
等到皇甫擎苍回到自己的房间，沉吟片刻，觉得宽刀斩乱麻，直接下令下面的人按照洛仙儿所说的人口普查计划来一趟，然后加上了一句，那些没有身份的人，先暂时关押起来，查清楚和叛党没关系，再放走。
然而后来燕霜听刘一样说，当时的那一任京兆尹发现京中流民与乞丐过多，生怕自己的政绩有了污点，便暗示下属，对这些人格杀勿论。
没有想到，燕安在其中，也深陷其害。
有的时候上面的一个政策，在实施的过程中的某一个环节，或许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颁布政策的人的初衷产生了变化。
燕安觉得似乎大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怜悯起来。
等到燕安再仔细看去时，发现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燕霜：唉，真是个小可怜，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等等。”燕霜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那你是知道去药王谷的路的？”
见燕安却摇了摇头。
燕霜：“你不是说你在药王谷待过吗？”
燕安神情无辜：“大人.....我不知道如何进山，但我知道怎么逃出来。”
燕霜：“......”真是完美的逻辑，说的一点没错呢。
第31章 女子保护女子是天经地义……
燕安知道大人的想法总是会出人意料, 因此在将自己的话说完之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大人的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大人道：“那你还真是辛苦了。”
接着大人就好像没感觉他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将刚才就在把玩的门牌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拿着，明日上午, 你便换到这个屋来。”
燕安接过了门牌，发现已经不是这一层的上房的了，但是他也没有问，而是安静地接了过来。
燕霜其实很满意他这样的性格, 一看就是个能保守秘密做大事的。
燕霜将放在一旁的银月拿起来，想了想还是说道：“这间客栈已经没有上房了，你我的房间需空出来给明天来的大人物，到时候你小心些, 就像如今这样就很好。”
“好。”燕安点了点头。
燕霜竟然觉得他此时有几分乖巧。
“大人。”燕安开口道, “今日你走之后, 之前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燕霜微微皱起眉：“他又来了？”
燕安道：“不过……想来他将来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了。”
燕霜这回是真的好奇了：“怎么说？”
燕安却卖起了关子，头一次像一个符合年纪一般的少年一样, 燕霜惊讶的发现他那双似乎总是黑沉沉的黑眸中，多了几分狡黠。
“大人过几日便知道了。”
竟然会开玩笑了。
燕霜也露出了几分微不可闻的笑意, 看来这小家伙总算是放下了不少戒心了。
“那我便等着。”
……
等到燕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看见之前救下来的漂亮姑娘, 正坐在椅子上, 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见到有人进来，她先是瑟缩了一下，才露出略微讨好的笑容。
“大人，您回来了。”
“不必叫我大人。”燕霜进门, 将手中的银月放下，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并没有靠近她，而是留给了少女一个安全的距离，“我姓燕，叫我燕姑娘即可。”
“多谢姑娘相救。”霍珍珍很听话，她清丽秀美的面容上满是感激，“若非姑娘，我恐怕真的会被卖到潇湘楼去了。”
燕霜：“他们是你什么人？怎么可以随意买卖他人？你的卖身契在他们手上？”
霍珍珍道：“不……不是的，我是良籍。”她露出苦笑，如同小雏菊一般娇嫩鲜艳的脸上露出的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她的伤痕，“我……”
霍珍珍眼眶开始逐渐泛红：“是因为渝南知府，我得罪了他的儿子。”
“高通？”
出乎霍珍珍的意料，面前的这个，仿佛让人见到就十分安心，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的少女一语就说出了渝南知府的名字。
“……竟然会是他？”燕霜还挺惊讶的，她之前在皇甫擎苍房梁蹲守的时候，偶尔无聊起来会在上面跟着他一起看一些奏折。
在她的脑海中，也逐渐有了一圈皇甫王朝官员的地图。
渝南知府，在太子这里的名声还挺好的，体恤百姓，亲临险境，还亲自赈灾，每年的考核都能得到个上上，完全看不出竟然手底下还能做出强抢民女，奸/污妇女的事情。
是的，燕霜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容颜姣好的少女，受到过不好的虐待。
在她给霍珍珍披上披风是，看到了不少身上的伤痕，这也是她当初救下她的原因。
这个时代里，女性其实活得艰难，她们从出生到死，似乎都是为了结婚生子，为了给男人传宗接代。
她们的抱负很难施展，她们的束缚很多。
这也是燕霜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虽然是毫无自由，生存总是处于在危险之中的影卫，但是她不需要在后院那一亩三分地里打转，为了某个男人争风吃醋。
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功夫，她得到了其他人的平等对待。
刘一样曾经问她为什么自从到洛仙儿身边之后，反而比以前更加努力的训练了。
燕霜当时告诉刘一样的是她比较无聊，所以才去训练的。
刘一样当时还一脸震惊说霜姐你还真是无聊得挺别致的。
但是燕霜没有说出来的是，她知道这本书后来的剧情后，她发现女主身边总是会出现这个世界的各种领域的天花板。
燕霜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目标，虽然她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但是为了能够自保，亦或者是将来有能力抵挡剧情带来的突发事件，燕霜努力地提升自己，她怕将来的遭受险境的自己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
尤其是为了保护燕行和刘一样。
他们俩的人设实在是太炮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皇家影卫，一个吊儿郎当的娃娃脸少年，死哪一个都能赚足读者眼泪。
虽然他们仨是边缘角色。
燕霜还记得自己在穿越之前看的那部电视剧，虽然内容记不清了，但是那句话却记得很清楚。
“女子保护女子，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救了霍珍珍，本来就是她可以做到的事情。
“你有欠债吗？”
霍珍珍摇了摇头，她看着面前这个犹如高山上的格桑花一般飒爽秀丽的燕姑娘，燕姑娘有一双特别澄澈的眼眸，让人见之心安，仿佛所有的困难，她都能引刃而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