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子，无法做点什么，无法应对危机的模样，让燕霜感到有些难受。
她强打精神，偏了偏头看向外面：“外面是下雨了吗？”
不少水从这个小小洞穴的洞口流了进来。
燕安小心翼翼地给大人盖好被子，神色自责不安，但是却有着坚韧，他道：“山里下大雨了。”
燕霜最讨厌雨天，因为每当到雨天，尤其是倾盆大雨，总能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燕霜很擅长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她都还没有把燕安和霍珍珍给人安全的带出去，自己怎么就能就此倒下呢？
她转移话题，像是普通的拉家常道：“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叫霜吗？”
燕安正仔细的观察大人的情况，见她强打精神再和自己聊天，也明白对方不想让他太过于担心，于是顺着大人的话题道：“为什么？大人。”
燕霜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嘴角微微勾起。
“因为我是在霜降那天出生的，没什么含义，我妈、我娘比较懒，就说不然就叫霜好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名字算是很敷衍了，但是我哥名字更敷衍，那是因为我娘要生我哥的时候，医……馆很近，就打算走着过去，结果在路上，我哥就迫不及待跑出来了，所以我哥叫……”
燕安发现大人怔愣住了，她琥珀色的双眸慢慢地升腾起了几分惊慌，还有着一种他难以形容的，令人感到十分涩然的情绪。
半晌，他看见大人竟然有些感到荒谬地笑了一声。
“真是搞笑，我竟然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哥哥。”
燕安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捏紧了，他感到酸涩又难受，恨不得做点什么不再让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表情。
“我竟然忘记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大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燕安的错觉，他看到大人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大人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不是疯了，这样的大事，我都能忘记。”
“不！”燕安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礼义廉耻，他紧紧抓着大人的手，大人的手很冰凉，仿佛是一块冻人的寒冰，在散发着冷气，“大人，您是中毒了，您生病了，不是您的错。”
燕霜却清晰的知道自己不是生病了，也不是中毒了，如果不是刚才自己无意中说到过去在现代的事情，恐怕她一辈子都得不到世界意识最终漏下来的，自己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
不是她忘了，是她关于自己哥哥的记忆，被世界意识锁住了。
燕霜觉得，与其说是被世界意识锁住了，不如说是被剧情给控制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洛仙儿身上有着强大的女主光环，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为她而生的，是为了她的故事而被创造的。
那么看来，燕行——原本应该是洛仙儿的那位柔情影卫的男配，但是在阴差阳错之中，变成了她。
燕霜想到了燕行那张英俊又冷漠的脸，还有那双看向自己时温和的眼睛。
燕霜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也就是在季月死的那一天哭过，就再也没有想要哭的欲望了。
可是这一次，她内心涌起了酸涩又强烈的情绪，那种情绪仿佛像铺天盖地的大海一般，扑打在她的心上。
燕霜开口了，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极其冷静的语气。
“我是影卫，皇甫皇室的影卫。”
燕安在之前的客栈时，那个叫阿察的北戎男人就跟他提过了，因此当大人说出来了，他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就算是他不知道，他也不会觉得惊讶，因为无论大人是什么身份，对于燕安来说来说，自己只要追随她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噬虫毒的作用，燕霜难得露出了些许失态的情绪，她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在疼痛中思绪也在发散。
雨声逐渐传入洞穴内，燕霜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但是还是无法控制的想起了那件——让他们三个人变成如今模样的那件事。
影卫选拔，对每一个皇家影卫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残酷又可怕的事情，就算是经受过严苛训练的他们，都仍然很不自觉地对影卫选拔产生恐惧。
它和暗夜阁的杀手筛选有些像，都是同一批人，在相互的厮杀当中才能活下来。
那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夏天。
燕霜以前很喜欢夏天，有蝉鸣，有湛蓝的天，还有夜晚热闹的集市。
夏天多暴雨，一早起来的燕霜完成了日常的训练，看着天空中灰沉沉的天气就对着身旁的季月道：“小月，看来今天有一场大雨。”
季月是一个长相十分温柔的女孩，她眼里总是含着笑意，嘴角翘起看着燕霜和刘一样在一旁打闹，而她会默默的在他们身后，帮他们做好一些事情。
季月也是影卫，但她不是需要前往谁家蹲守，亦或者是去伪装，出任务的影卫，她在影卫中是做后勤工作的。
季月善医，她经常满目心疼地给受伤的燕霜包扎，也给刘一样和燕行治疗。
“小霜，你也太拼了吧。”季月当时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看起来凶狠，但是却很温柔，“要是丢了性命，你可就再也拼不下去了。”
燕霜疼得龇牙咧嘴，当时的她还没有之后那样用冷情冷心来伪装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影卫，她对着自己熟悉信任的人时，总是很活泼。
“我倒是想不拼啊，但是我要是不拼，下次考核说不定人就凉了。”
“不要说这种话。”季月呸呸呸了三声，她将纱布给燕霜包扎上，“你今天又跑出去了？”
燕霜按了按伤口，觉得好多了：“是啊，成天呆在北苑，我感觉我要变态了。”
“变态是什么意思？”季月对于燕霜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和刘一样的反应并不相同，她会很认真的询问燕霜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霜抓了抓脑袋，还是解释了一番：“就是变得心理有问题。”
季月闻言也点了点头：“那是得多出去看看。”
燕霜笑了，她要是把这个话说给燕行听，对方一定会对自己进行一番严肃教育，并且会企图看着自己，不再让她跑出去。
“行哥和易阳今天去执行任务了，小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偷偷出去啊？”
季月摇了摇头，她笑着看向燕霜，手里在收拾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物。
“今天刘管教让我去给他看看上次的伤，我就不去了，你小心一点，不要被抓到了。”
“刘管教？”燕霜的眉头皱起，想到了那个满脸皱纹眼神令人不舒服的男人，他看着他们这些影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物件，一个可以随意买卖丢弃亦或者是杀死的东西，尤其是打量着女生的眼神，让燕霜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找你？你都还没有能够独自出任务的能力，怎么就找你去看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伤？”
燕霜有些不安地抓住季月的手：“小月，不然你还是别去了。”
季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学着燕霜的话：“我要是不去，恐怕我也要凉了。”
“不然我跟你一起去。”
季月眼神更加柔和了一些，她拍了拍燕霜的手，在他们四个人中，季月总是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不过她的确是和燕行一样的年纪。
“我会没事的，你就放心吧。”
后来的燕霜一直在想，究竟她那天偷偷跟随着季月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如果她没有跟着去，季月是不是就不会死。
但是燕霜知道，无论那天她有没有去，以季月宁折不弯的心性，她也会最终选择死亡。
因为他们这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合格的影卫。
第44章 电闪雷鸣的日子会有不好的……
那天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大得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闪电夹杂着雷鸣声，掩盖了黑夜的一切喧闹。
属于上任影卫所当班的值所金銮殿里, 也因为风雨而紧闭着，来往的太监宫女也变得极少偌大的皇城仿佛就只能听见电闪雷鸣的雨声。
燕霜不知为何心中不安，她那时还没有那把属于自己的锋利银月, 只有影卫人手一把的练习长刀。
她悄悄地跟在季月身后，不敢离得太近，注意力也放在周围，她知道以自己此时的武功, 和那些正式上岗经历了无数厮杀的影卫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她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趁着这片雨夜，尝试着混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是站在她这一边, 还是刘管教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需要避人耳目的, 分布在金銮殿内的影卫并不是很多。
燕霜早在接受自己成了皇家影卫的事实之后, 就十分感兴趣且认真的学习了他们的隐匿之术，当时看了就觉得这一定是个保命技能, 在武力值还没有上去的时候，就应该把保命技能先点亮一下。
因此当她凝神闭气, 小心翼翼地潜入金銮殿最深处的内室时，听到了的声音让她一瞬间浑身僵硬, 气血上涌。
“管教, 您、您别过来，您想做什么？！”
“季月，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也许是因为季月的不配合, 刘管教声音里带上了怒火，“来人，给我按住她！衣服也给我扒了！”
燕霜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她下一秒就想提着刀冲进去，但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制止了她。
她不能、她不能！
燕行这个时候也不在！她该怎么办？！
燕霜来到这个世界十五载，头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和愤怒，她强迫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季月在激烈的尖叫和反抗，在这雷轰声和大雨声中显得那么渺小。
鲁莽莽撞地冲进去的后果就只有她也会深陷于此，现在她必须想办法，把季月给救出来！
雨声吵得她心烦，燕霜紧握的拳头青筋已起，下一秒，她想到了什么，先是把周围放在百宝架上的花瓶打碎，以此来吸引里面人的注意，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也许是愤怒让她的武艺发挥到了自己水平的机制，一路奔波过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燕霜？你怎么来了？”
皇甫擎苍讶异地抬起头，看见的是自己书房窗户外进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女，他一开始还没见到她的表情，还开玩笑道：“你这个总是从窗户进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当少女没有一如往常地说让他习惯的话，皇甫擎苍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当少女那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神情，让他也有些慌乱起来。
“燕霜？出了什么事吗？”
皇甫擎苍两三步走到燕霜面前，二十岁的青年已经没有了燕霜一开始见到的落魄和孤僻，他将自己的野心埋藏在心底，在皇上面前露脸了之后，逐渐走到了人前，成了今天人人称赞的成王。
他冷静克制，同时也善于筹谋，但是对着自己的朋友，尤其是见过他最狼狈时候的燕霜，皇甫擎苍也会感到担忧，毕竟就算是想要那个位置，他也不会成为如父皇一样冷情冷心的男人。
那个总是喜爱开玩笑，到处跑的燕霜，仿佛什么事都不算困难的燕霜，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面色焦急又深藏着恐惧。
“皇甫，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帮你，你冷静一些，不要慌张。”皇甫擎苍没有嫌弃她湿漉漉地手弄湿了他的衣裳，也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亦或者是冒犯的举动，他没有动，只是微微弯下腰，轻声安慰着她，“你需要我怎么做？”
燕霜帮了自己那么多，也该是有他报答的时候了。
等到成王府的书房重新安静下来，余留紧闭的窗户和地毯上一块深色的水渍时，皇甫擎苍神情沉了下来，他朝外室喊道：“孙有才。”
那会还略显苗条的孙有才弓着腰就小跑着进来了。
“王爷有何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皇甫擎苍默了片刻：“安排一下，本王即刻进宫。”
成王府离皇宫极近，也展现出了皇帝对成王的喜爱之情，虽然这份喜爱究竟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恐怕也就只有他和燕霜知道了。
燕霜是他的朋友，可并不意味着，皇甫擎苍就不会利用她。
这一次帮助了她，以她的心性和天赋，以及他们之间的友情，将来燕霜，也一定能为他所用。
他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皇甫擎神色晦暗不明，马车窗口紧闭，但是还是有雨水悄悄跑了进来，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那位好哥哥齐王，应当是下个月，就要被封往西南了。
等到燕霜重新回到金銮殿，还没靠近刘管教所在的房间，就被人持刀拦住。
“不可往前，再走即刻斩杀！”
燕霜手里紧握着刀，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带着怒到极致的冷静，她看着这些穿着正式影卫才有的暗麟纹制服的影卫们，半晌冷笑了一声。
“老娘的朋友都要没了，还怕你们？”她将锋利的刀出鞘，随手就将刀鞘扔在地上，这是她第一次心里产生主动杀人的想法，也是头一次，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杀气，她眼神如同刀锋一样锐利，“我和你们不一样。”燕霜轻声道，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下一秒一跃而起，“我还有良知——！”
一道刺眼的闪电在空中划过，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屋顶给击穿，伴随着巨大的雷声，就好像是在为今夜的沉默而嚎叫。
地面上总是有些阴森得不符合金銮殿这个名称的宫殿里，正在展开一场血腥的厮杀。
青石板的地面上已经有了不少血迹，甚至还有了倒下的人。
原本四五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影卫，已经倒下了两个了。
其中不少影卫心中悚然，不过还是在北苑受训，还不一定能活着进入金銮殿的预备影卫，竟然能有了与他们一战的能力，甚至还反杀了他们两个人！
少女看起来很狼狈，她墨色的长发虽然绑起，但是发带早已断裂，长发有一半像是被镰刀割过的杂草一般，平整得让人一看就明白割向她的刀锋一定很锋利。
她身上有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混杂着雨水浸透了衣裳，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然而没有人会产生任何旖旎的想法，无论是因为少女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是眼眸中那股永不服输的劲儿，仿佛她会拿着手中看起来劣质不过的长刀，战到最后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