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上有一片青色的胡茬,看上去像是一晚都没睡,眼里面布满了红血丝,紧张地盯着自己。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盛凭洲刚刚放下来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吩咐一旁的魏晗昱:“把医生叫过来。”
“好的,盛总。”
苏挽雾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除了刚才出去的魏晗昱,还有舒蜜。
苏挽雾的表情一下就有了变化。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舒蜜说不上来,但是被苏挽雾那样的眼神看着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太太,你感觉还好吗?”
苏挽雾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他察觉到苏挽雾的不对劲,伸手触上她的脸,“你……”
突如其来的清冽气息侵袭了苏挽雾的感观。
想到梦里面自己的结局,她一个激灵,躲开了盛凭洲的触碰——
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别把我丢出去,我不想住桥洞……”
盛凭洲的手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中,沉沉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把你丢出去。”
苏挽雾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舒蜜,闭上嘴,不肯说话了。
她这个样子不正常。
很不正常。
盛凭洲没了耐心,催促魏晗昱,“我让你去请医生,不是让你去生一个,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用?”
魏晗昱连忙道:“盛总稍安勿躁。”
语音刚落,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不只是魏晗昱跟医生,还有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房门被破开——
一个俏丽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先是冲到了苏挽雾面前,不由分说地抓着她的肩膀,上上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你醒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挽雾张了张嘴,听到自己发出微如蚊呐的声音,“姐……”
“姐什么姐!跟医生说。”
说完,苏浓霜站直了身子,迅速退到一旁,示意医生上前给苏挽雾查看。
苏浓霜还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她长得高挑,身材凹凸有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一股浓郁的职场女精英气质。
再加上她五官是那种浓艳的大美人类型,即便是站在角落,也很让人很难让人忽略她周身的那股气场。
她跟舒蜜站在一起,明明身高也并没有相差多少,体型是一样的纤瘦,却好像有两个舒蜜那么大。
有她在,完全注意不到舒蜜的存在。
她的脸上是明显的着急担忧,还有一丝心疼,知道苏挽雾出车祸的第一时间她就赶了过来,苏母也着急忙慌地就往医院赶。
当时下着大雨,时间又很晚,苏母上了年纪,在急救室门外站了几分钟就急得晕了过去。
没有办法,苏浓霜就只能够先把苏母给安排好,才刚刚消停一会儿,就得到苏挽雾醒来的消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虽然已经听医生说她没了大碍,此时此刻还是有些紧张。
等医生给她做完全面的检查,确认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她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放松了一些的还有病床旁边始终陪着苏挽雾的那个男人。
他确实被她吓到,下意识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没事就好。”
这样的温存是再小不过的细节,一旁的舒蜜却白了一张脸,低着头不愿再去看那样的场景。
她昨天晚上也出了意外,还好盛凭洲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折腾到最后,一个不知真假的苏挽雾出了车祸的消息就能直接将她叫走。
她还记得盛凭洲临走前那铁青的脸色,生人勿近的气场。
“会不会是恶作剧……”
她本能地想要开口,让他留下来陪她,但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舒蜜就再也不敢说话。
后来得知苏挽雾真的出了车祸,舒蜜原本应该在家里面好好休息,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跑了过来,想要陪盛凭洲一起面对。
但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她就好像一个笑话。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就是角落里面无人问津的、多余的那一个。
病床上。
苏挽雾被盛凭洲的举动给惊了一下,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盛凭洲被她看得有些怔住。
自从他认识苏挽雾以来,她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毫无保留的、直白的、带着一点疑惑的不耐烦。
苏挽雾也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但如果是以前的她,再怎么样也会掩饰一下,只会在心里面默默这样想。
没想到这一次身体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嫌弃了他一下。
这种滋味……还不错。
“那个……你昨天晚上不是跟舒蜜在一起吗?怎么会知道我出车祸。”
过了一会儿,苏挽雾才终于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盛凭洲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刚要开口解释,却没想到苏挽雾随口这么一问直接踩到了身后某位女士的暴点——
苏浓霜直接冲了上来,眉眼很冷,“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你昨天晚上出车祸的时候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得知妹妹出车祸之后,她一直压抑着担忧和紧张的情绪,现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看了一眼苏挽雾的表情,又看向盛凭洲,“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女人吧?”
盛凭洲蹙起眉头,“不是。”
见他竟然还有一些不耐烦,苏浓霜的怒火更重,“苏挽雾昨晚半夜出的车祸,半夜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干什么?是谈公事?”
盛凭洲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苏浓霜直接冷笑了一声,“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有什么重要的私事比我妹妹还重要?下了那么大的雨,你让她一个人出门开车?你有时间大晚上的跟那个叫舒蜜的女人在一起,没有时间关心你老婆?”
“那可是大半夜,我不相信苏挽雾是那种下着大雨喜欢开车出去兜风的人,该不会是去找你跟你的舒蜜了吧!”
苏浓霜很早就接手了公司业务,苏挽雾还在上学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轮。
对于女人来说,这些磨练要显得更为艰难,也让她成长为更加出色的人。
当然也更加锋芒毕露。
立场不同的时候,她会变得无比尖锐,力求让她的对立方非常不爽。
盛凭洲也沉了脸色,冷声道:“这是我和苏挽雾之间的事,和其他人无关。”
“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浓霜直接指着还站在角落的舒蜜,“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站在这里干什么?她还是跟着你来的,盛总是打算参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一个没关系的人也这么尽心尽力,对自己老婆倒是忽略得可以,舍己为人,化小爱为大爱是吧?”
舒蜜听懂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脸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说道:“你凭什么污蔑我跟盛总?我跟他之间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只是昨天晚上我出了一些意外,盛总他不忍心见死不救,所以才会耽误了一些时间……”
闻言,苏浓霜眯了眯眼睛,径直走到她面前,“你就是那个舒蜜?”
在她面前,舒蜜觉得自己莫名矮了一截,但还是挺直了脊背,“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你怎么说、怎么诋毁我跟盛总,我们两个之间都坦坦荡荡!”
她说完,苏浓霜盯着她看了几秒,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你知道盛凭洲结婚了吧?”
“知、知道……”
“你满十八了吗?”
舒蜜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当然,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那你装什么三岁小孩天真宝贝呢?你也知道你是个成年人了,没有智商还有脸吧?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做一点危险的事情让一个有妇之夫来救你,你爸呢?你妈呢?你周围的亲朋好友呢?就算是一个都没有,报警会不会?盛总的本事难道就这么大?除了股市金融,还精通救人?那些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民警察在这一方面还比不过一个常年坐在办公室的上班人士?”苏浓霜冷呵一声。
这一长串话把舒蜜说得有些懵,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张了张嘴,只能气若游丝地说:“我当时、当时喝醉了……又不是每个人在遇到麻烦的时候都能够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再说就算是报警,警察赶到也需要一段时间……”
“那你现在酒醒了吗?清醒了吗?”苏浓霜不耐烦地打断她,“人家两夫妻在这,你跟过来干什么?委曲求全?打探敌情?还是伺机而动,见缝插针?”
舒蜜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眼睛都红了,忍不住看了盛凭洲一眼,“盛总……”
苏浓霜直接挡在她面前,“都这种时候了还指望着他给你主持公道呢,他是你的监护人吗?也就是苏挽雾没出事,否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冷沉下来,活脱脱一个凶神恶煞的坏女人。
盛凭洲觉得她们两个有些吵,揉了揉眉心,“都出去。”
他冷冷地发话,视线扫过这两个女人,随即又落在苏挽雾脸上,声线柔和了一些,“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在旁边陪着你。”
苏浓霜这才将注意力从舒蜜身上转移回来,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到了这种时候倒是知道装体贴了,之前干嘛去了?她在家里面等你等到半夜,你在别的女人那里嘘寒问暖,我刚才是看苏挽雾刚醒懒得说你,归根结底要不是你自己愿意去搭理这个女人,谁还能强迫你?你要是这么不待见我妹妹,趁早把婚给离了,省得在你们家受这种窝囊气!”
如果说之前苏浓霜是因为苏挽雾车祸的消息缓不过劲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么现在就是盛怒之下唯一的理智和认真。
她说完“离婚”那两个字之后,病房气压一下就降了下来。
周围笼罩着一种冰冷的寒气,盛凭洲看向她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忍耐变成现在的阴厉,“婚姻不是儿戏,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跟苏挽雾之间的事。”
哪怕他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但效果却大有不同。
就连舒蜜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有些胆怯。
苏浓霜就这么跟他对视着,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他们两个都是气场强大的人,盛凭洲更加沉稳内敛,苏浓霜多了一份尖锐。
两人针尖对麦芒,仿佛就要一触即发。
“嘶……我的头有些疼……”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苏挽雾皱着眉头,用手扶着太阳穴,往后一倒,“我想休息了。”
盛凭洲迅速收回视线,帮她掖好被子,“我就在旁边,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
对着苏挽雾,他的态度显而易见柔和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而产生的愧疚。
苏浓霜不会因为他这么一点小事就改变观感,倒是看着病床上苏挽雾苍白的脸色,眼神动了动。
刚才那尖锐的攻击性有些许的减退。
她定定地看了她几眼,在心里面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立刻收起刚才流露出来的心疼,对已经闭上眼睛的苏挽雾说:“我去看看妈,顺便告诉她你已经醒了。”
苏挽雾应了一声。
苏浓霜离开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舒蜜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对她扬了扬下巴。
舒蜜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难看。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不由自主看向盛凭洲,张了张嘴,想要开口。
随即便被一道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
她见盛凭洲丝毫没有关注她的意思,只能亦步亦趋挪到了门口。
苏浓霜直接把门关上,走廊上就剩她跟舒蜜两个人。
舒蜜:“……”
好可怕的姐姐。
……
病房内。
苏挽雾原本只是想暂时安静一会儿,没有想到闭着眼睛就慢慢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人还是盛凭洲。
但已经换了一副装扮。
他应该是去整理了一番,先前看上去还有些皱巴巴的衣服,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剪裁大方的西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恰到好处的腰线显得人越发高大挺拔。
内衬是一件白色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二颗,比平时不可冒犯的正装多了一分慵懒随性。
头发也软柔了一些,少许细碎的刘海落在额间。
深邃沉稳的五官平添了一丝少年气息,看上去要比平时公司里面那个盛总平易近人。
虽然修饰了一番显得比先前要精神许多,但眼角的红血丝依然没有褪去。
看到苏挽雾醒来,他从阳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电话,跟那头交代着什么,落在苏挽雾身上的视线变得柔和许多。
几秒过后,他挂断,在她面前坐下,“醒了?”
苏挽雾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阳光,“什么时候了?”
听到盛凭洲报出时间,苏挽雾瞪大了眼睛,“我睡了一天一夜?”
男人没说话,忽然俯身,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额头上,轻叹了一声,“是,你睡了很久。”
苏挽雾眼神微动,往他身后看去。
病房里面没有其他人,就只有盛凭洲。
盛凭洲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淡声道:“苏浓霜已经回去上班,妈待会会过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