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另外一个在盛凭洲身上。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见她一直不说话,盛凭洲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他很高,背着灯光让他的五官更显得深刻,高挺的鼻梁下面一层浅淡的阴影,整个人像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误会的地方?都说出来。”
苏挽雾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
“先生,太太,盛夫人过来了。”
……
客厅。
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沙发中心,黑褐色的头发烫成了小卷,端庄地束在脑后,俨然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
苏挽雾跟盛凭洲结婚之后,盛夫人经常过来。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看看两个人的新婚生活适不适应。
话是这么说,但苏挽雾心里很清楚,她就是在考察自己。
之后还是盛凭洲提出让她别动不动就往这边跑,盛夫人才消停一会。
虽然生气,但毕竟是自己儿子提出来的要求,又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她也不好怪罪到苏挽雾头上,只是明里暗里跟她较劲。
盛夫人来他们婚房的频率下降了许多,但身边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干女儿袁可。
这个干女儿是盛夫人很早就认了的,感情一直很好。
苏挽雾跟盛凭洲结婚的时候,盛父已经住在疗养院。
关于他的父亲,盛凭洲并没有过多地跟她介绍,只是说很早以前他的父亲因为重病倒下,所以他很早就接过了公司的重担。
结婚之前,苏挽雾跟盛凭洲去看过他的父亲一回。
但盛夫人并没有跟着一起去。
想必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是很好。
在老宅的生活很寂寞,尤其是盛凭洲结婚之后。
盛夫人一直想撮合袁可跟盛凭洲,但盛凭洲始终对袁可没什么感觉,除非盛夫人强烈要求,否则一般都是能避则避。
当然盛夫人也知道她不能够把盛凭洲给逼得太急,有些事情强求他一次两次,他身为儿子,尽一尽孝道,顺从一两次很正常。
但要是次数多了,激发了他的反骨,反而得不偿失。
听到楼梯那边的脚步声,盛夫人抬眸看了过去。
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下来,淡淡开口,先是问了苏挽雾的情况,“听说你出了车祸,没什么事吧?”
苏挽雾跟在盛凭洲身后,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
她一直都是有些怕盛夫人的,跟怕自己的母亲一样。
如今车祸之后再见到她,她发现那种敬怕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变得不那么真实强烈。
盛夫人顿了顿,神情有些微的变化。
她感觉苏挽雾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她皱了一下眉头,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又看向盛凭洲,“你怎么还在这里,公司不管了吗?”
盛凭洲牵着苏挽雾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等她情况稳定之后再去也不迟。”
两人之间的动作算不上是有多亲密,但盛夫人看得出来,盛凭洲对苏挽雾比之前更加上心。
就连袁可都看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挽雾不是说她没什么大事吗?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盛夫人有些不满地说。
盛凭洲语气微沉,“她是我太太,也是因为我出的车祸。”
“难道不是因为她大半夜下着雨出去乱跑?”
“妈。”盛凭洲低声喊了她一句。
似乎没带什么情绪,但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
他平时很尊重自己的母亲,但在某些原则事情上面他也不会对盛夫人千依百顺。
盛夫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眼神微微变化,突然对身边的袁可说:“你跟挽雾两个人先去外面的花园转转,我跟凭洲有话要说。”
袁可没有任何诧异,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苏挽雾,直接站了起来。
苏挽雾却没有丝毫动作,不知道盛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只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盛凭洲。
盛凭洲迎上她的目光,淡声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盛夫人一下子就冷了一张脸,沉默着不说话。
苏挽雾其实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掺和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那我先出去转转,你们两个聊。”
说完看了袁可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背影,盛夫人愣了一下,她这是……
那种感觉更加深刻,她是真的感觉到苏挽雾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
袁可也觉得怪异,但还是没说什么,跟在苏挽雾身后。
两人出了别墅大门。
苏挽雾忽然停住脚步,看向袁可,“你今天跟盛夫人两个一起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才不信,盛夫人有这么好心,就是过来探望她跟盛凭洲的。
袁可今天显然也精心打扮了一番,闻言上下打量了苏挽雾几眼,“想知道,你到时候去问阿洲哥哥不就行了?”
“……你叫他什么?”
“阿洲哥哥,怎么了?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苏挽雾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你能不能当着盛凭洲的面也这么喊他?”
袁可一顿,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苏挽雾脸一下子就揪成一团:“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恶心,我也想看看他被恶心的样子。”
袁可:“……”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然后又变成青色,最后完全黑了下来,“苏!挽!雾!”
……
客厅。
母子俩很少有这么不愉快的时候。
盛夫人一向不舍得跟盛凭洲说重话,这回也有些失控,“你搞出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就是变着法想让苏挽雾继续工作吗?她那小破导演有什么好当的!又是出车祸,又是身体不适应怀孕,你们两个合起伙来耍我!”
她气得眼前一片晕眩,缓了缓,才咬牙说:“之前答应得好好的,是不是苏挽雾不想生,跟你吹了什么枕边风?”
盛凭洲眉眼清冷,眸中结着一层薄冰。
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盛夫人说话,生硬又疏离:“是我不想生,您再怎么强迫她也没用。”
盛夫人哑然无语,过了很久才道:“为什么?要个孩子又花不了你多少时间……再说我什么时候强迫她了?她自己也点头答应了,怎么转脸就在你面前告状,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她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男人,气愤之极,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凭洲,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她还没说完,别墅外面的花匠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盛总,太太跟袁小姐吵了起来,然后把袁小姐推进游泳池了!袁小姐好像不会游泳!”
盛夫人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大变,“什么?”
这时,另一个花匠也匆匆跑了进来:“不好了!袁小姐跟太太吵了起来,然后把太太推进游泳池了!”
话音落下,他顿住了脚步,发现除了他还有一个花匠,两人面面相觑。
……所以到底是谁把谁推进游泳池了?
盛凭洲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二话没说,大步走了出去。
第18章 偏袒
苏挽雾在游泳池里面扑腾的时候, 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失误的。
她不会游泳,从小到大就没有学习过这项技能。
她跟苏浓霜不一样,苏浓霜的爱好广泛到十根手指都数不清, 是一个不光是学习成绩好、就连运动技能也差不多拉满, 各种社交活动全都信手拈来的姐姐。
苏挽雾相当于是另外一个极端——
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要不就是看书, 要不就是看一些影视剧,要让她出门简直难如登天。
好在她是个女孩。
苏母有各种各样的刻板印象, 认为女孩子就该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所以从来就没有说过什么,反而还很满意,甚至还会拿出去跟别人吹嘘:
“双双是很厉害, 但也是个闲不住的, 整天都不着家, 脑子一热,想一出是一出,我们家小雾虽然没有她姐姐那么厉害,但脾气是个好的, 贴心小棉袄,安安静静的,又乖巧又听话。”
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 苏挽雾才能够感觉到被夸奖的快乐。
其实一开始她也没有那么乖巧听话, 但是为了能够多一点听到苏母的夸奖, 她逐渐刻意地往这方面发展。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她扮乖的本事越来越大,所有人认为她就是那样的。
她也越来越炉火纯青, 就连本来就不喜欢她、已经对她有了偏见的盛夫人, 在结婚之后的一段时间里, 也找不出她的什么错出来。
也就是她最近思想上出了小差,才会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小矛盾。
苏挽雾忽然就觉得很累。
是啊,她不管做什么都要尽力地去维持,只要稍微懈怠一些,所有的假象都会土崩瓦解,慢慢地将本质露出水面。
她不会游泳。
再怎么用力地扑腾挣扎,也只是在水面上多呆一会儿,最终都还是要沉底的。
冰凉的水波涌进她的鼻腔,她尝到了呛水的味道。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电钻在工作,电钻头还涂了辣椒水,很难受。
就连面前的视线都变得无比模糊。
她看到岸边的人就那么站着,也不知道是在喊人帮忙,还是冷眼旁观。
沉沉浮浮之间,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速度很快,还没等苏挽雾分辨出来,就听到“扑通”一声。
是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
她又被呛了一口水,猛烈地咳嗽着,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
就连挣扎弧度都小了不少。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急速朝自己靠近,随即一张大手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给仰了起来。
重心的偏移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那一刻大脑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动作。
她用力地拍打着胳膊,不顾一切地去寻能够让她抓住的东西,但一一被身后的人给化解。
盛凭洲一只手箍着她的脖子,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上了岸之后将她迅速平躺着放置在地面上,查看她的呼吸。
苏挽雾已经晕了过去,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到透明。
匆匆赶来的盛夫人也吓了一跳,看了看苏挽雾,又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袁可,“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都带着一丝的颤抖,快要站立不住。
一开始听到苏挽雾把袁可推到游泳池的时候,她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只是因为刚才盛凭洲忤逆了她的话,在她面前毫不犹豫地维护了苏挽雾,所以她才顺势把气撒在了苏挽雾身上。
第二个花匠跑进来说是袁可把苏挽雾推进游泳池之后,她这才悬起了一颗心。
因为她知道,袁可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袁可是她的干女儿,两个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也知道她是个什么品性。
本性不坏,但有时候有些仗势欺盛。
盛夫人不满一个人的时候,大部分时候是不想自己去做这个恶人的,所以虽然心知肚明,有时反而纵容袁可的这种狐假虎威。
但没有想到,她居然胆子大到在这种场合下直接对苏挽雾动手!
她的脸色气得快发白,袁可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误会自己了!
“我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想来推我的,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游泳池里!”
她断断续续地解释着,又下意识看向盛凭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不会游泳,我真的没有推她下去,是她自己不小心的……”
盛凭洲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就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半跪在苏挽雾身前,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他迅速地检查了苏挽雾的口腔和鼻腔,毕竟是游泳池,没有什么泥沙和异物,不过刚才看她在水面上剧烈挣扎的模样,就知道她应该呛了不少水。
盛凭洲没有犹豫,立刻将她抱了起来,一条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起,用膝盖顶住她的腹部,一只手护着她的脑袋,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拍打。
没过一会儿,苏挽雾张开嘴,“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水花飞溅,盛凭洲没有丝毫躲避,连忙将她放了下来,解开她的扣子去检查她的呼吸——
苏挽雾依然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呼吸几乎是停止的。
盛凭洲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沉得难看,看向一旁被吓到的几个人,“还愣着做什么?叫救护车。”
说完,他冷冷地收回视线,看着苏挽雾紧闭的双眼,眸色越来越深。
他没有犹豫,立刻进行人工呼吸。
现场几乎是一团乱,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
但因为强大的自制力,让旁人都以为他很冷静。
盛凭洲有条不紊地抢救,很有效地遏制了现场的恐慌。①
盛夫人冷静下来之后,立刻让人去联系救护车叫医生。
只有袁可仿佛游离在状况之外,脸被吓得煞白,不断地解释说:“真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想要推我,不小心掉下去的!干妈,你相信我……”
听到袁可的解释,盛夫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反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到了这种时候还想着狡辩,她对她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
但这种时候她也不想跟她计较那些,最重要的是苏挽雾现在的情况如何。
她虽然在各种细节上都不待见苏挽雾,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没有真的想过让袁可代替苏挽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