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不代表他不需要被保护。
盛绯迩突然红了眼眶,她躺在地上握住他的手,哀切又温柔地开口。
“曦哥,我……我在这呢,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你都不是孤身一人,所以不要怕……好不好?”
不要怕好不好。
星星点点的微光,逐渐在徐苍曦的瞳孔里汇聚,他好像清醒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
盛绯迩咳嗽着,趁机将他的手移开了自己的喉咙。
她平复片刻,转而倾身靠近抱住了他,一下接一下轻抚着他的背,无声安慰。
良久,徐苍曦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有了些许松弛的迹象。
冷汗浸透上衣,他忽而长出一口气,脱力般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肩头,下意识反手回抱她。
他哑声唤道:“绯迩?”
“是我。”她连忙答应,“曦哥你没事了吗?”
“……没事了。”他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劲,本能反问,“我对你做什么了?”
然后还没等盛绯迩回答,他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五道清晰通红的指痕,足见刚才下手有多重。
他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盛绯迩生怕他会愧疚,赶紧解释:“没关系的,这就是个意外,我又没受伤。”
说完,她也没给他反应时间,直接把他拉起来,抬手指向不远处小路尽头的石碑。
“曦哥,我们要去那里刻名字。”
“……好。”
那座石碑乍一看,和寻常景点里的石碑,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是太干净了,即使被交错的藤蔓缠绕着,也依旧能够看出,上面一尘不染,光滑整洁。
这估计是座大理石碑。
拨开枯绿的藤枝,依稀能辨别出石碑上刻着的一些姓名,有的是两两挨在一起的,有的则独占一处,旁边空白。
值得一提的是,盛绯迩还找到了赵凯元的名字。
只有赵凯元的名字。
她若有所思:“蔡贞贞说她和赵凯元来过姻缘桥,看来是因为赵凯元心性不够坚定,名字没能消失。”
因为“心性坚定者,无弱点者,可使姓名消失”。
赵凯元那时候,大概已经和孙琪琪私下在一起了,不难想象,他和蔡贞贞来姻缘桥时,怀揣的是怎样的心情。
无论所谓的心性坚定和无弱点,指的是哪一方面,很显然,他都不够格。
所以蔡贞贞的名字消失了,他的名字还在。
“曦哥,我们也要把名字刻上去。”
徐苍曦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那柄刻刀,走向石碑。
他拨开藤蔓,找了处靠中央的位置,一笔一划,刻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盛绯迩,徐苍曦。
他将红绳同时搭在自己和盛绯迩的腕间,单手系扣,专注熟练。
盛绯迩想帮他,便也伸手替他按住红绳,指尖自然就触上了他的手背。
徐苍曦的动作明显有了半刻停滞,他看了她一眼。
“谢谢。”
他最后系好的,是一个漂亮的蝴蝶扣。
蝴蝶扣其实和普通蝴蝶结是有差别的,系得更紧也更复杂,会的人很少,因此盛绯迩见状有些诧异。
“曦哥,你也喜欢这种系法?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哥哥喜欢。”
“嗯,巧了。”
到了这一步,规则要求的条件已经全部完成,只剩等待刻下的名字消失。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盛绯迩揉了揉眼睛,她发现自己名字留下的印记,当真在逐渐变淡。
不过再一眨眼的工夫,她的名字就彻底消失了。
她低下头,担忧注视着徐苍曦的名字。
徐苍曦名字消失的速度,比她的名字要缓慢许多,所幸也是有变化的,没有像赵凯元的名字那样,几乎入碑三分。
她抬起手,抚上了徐苍曦的名字,谁知在同一时刻,徐苍曦也同样伸出手去。
两人在均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双手交叠在了一起。
“……”
他与她又同时收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就在这短暂的静默里,徐苍曦的名字,也终于完全消失在了石碑上。
盛绯迩高兴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曦哥你一定没问题!”
徐苍曦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都没提,只习惯性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想说的是,自己是有弱点的,心性也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坚定。
刚才如果没有她在,他能不能逃过幻象那一关,都很难讲。
他很感谢她相信自己,也感谢她在这样的时候,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或许正因有她在,他所谓的弱点,才变得不值一提。
回头望去,姻缘桥的台阶已经完全合拢,身后雾气散尽,来时路正慢慢清晰。
……
在盛绯迩和徐苍曦去姻缘桥完成任务时,结界之外的队友们也不太轻松。
他们本以为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况,结果非但什么都看不见,外面还刮起了大风。
大风刮到最后,他们不得不每人抱着一棵树,才能避免被直接吹走。
所以盛绯迩和徐苍曦走出结界,抬头就看见了四只抱树的树袋熊(……)
这时风也终于停息了。
“小妞!”冉素素兴奋跳下地,一溜小跑过来,“顺利吗?没受伤吧?”
盛绯迩悄悄把衣领的扣子系紧,遮住了脖子上仍未消退的指印:“没受伤,挺顺利的。”
“在上面看见什么了?”
“看见了我以前服务过的客户们。”
此言一出,别说冉素素,连旁边的欧阳飞鹰也是一惊。
“你服务过的客户,不都是尸体吗?”
“对。”
“那它们为难你了?”
盛绯迩摇头:“没有,它们排队和我握了个手,就走了。”
“还有这种事?”冉素素难以置信,“你该不会是菩萨在世吧?”
“……”
另一边,贺屏也在问徐苍曦:“曦哥,还顺利吗?”
徐苍曦下意识朝盛绯迩投去一瞥,略显迟疑:“嗯。”
盛绯迩立刻接话:“这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行了,我们快回宿舍吧,好好休息,还得准备第三部 分呢。”
徐苍曦不想提的事,她也希望能够替他保守秘密。
*
第二部 分的任务结束后,真言之书的第三部分就可以开启了。第三部分的道具,给了一盒火柴、一沓黄色符纸,还有一卷异常柔韧的细绳索。
但鉴于规则在第四天并未出现,所以暂时还不知道这些道具要用来做什么。
在建轨大学的第四天,似乎是用来给六人组调整的清闲一天。
他们或者在宿舍一直补觉,比如冉素素和路晓凤;或者去校园各处再次熟悉地形,比如贺屏和欧阳飞鹰;又或者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发呆,比如盛绯迩和徐苍曦。
其实盛绯迩并不想发呆的,她只是去食堂打饭买奶茶,顺便给冉素素和路晓凤送回宿舍,没想到刚吃完饭,无意中发现徐苍曦要出去,正好她不困,就又跟着他一起去了。
天气有点阴,午后阳光透过云层落在校园里,并不热烈,反而有种朦胧感。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良久无话。
最终还是盛绯迩觉得这气氛有点尴尬,忍不住先开了口。
“曦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
“那个……咱俩虽然不能说有什么大交情,但相处这段时间多少也算朋友了,你有心事,是可以稍微对我倾诉一下的。”
她看向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像山涧清泉,清澈得能照出他的所有消极情绪。
徐苍曦并不是一个会心软妥协的人,但当她认真凝视他的时候,偏偏是他唯一难以招架的时候。
“我没什么心事。”他叹了口气,“我觉得对不住你。”
“你哪里对不住我?”
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衣领,她颈间的指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依稀还能看出有一丝淤青。
“你不怪我,我也原谅不了自己。”
他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在幻象里看到的并不是她。
他很清楚,自己当时必定是下了重手的,如果不是她足够冷静地唤醒自己,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她事后只是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件事,就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但他没办法装傻,是他亲手伤害了自己最应该保护的小姑娘。
这对他而言,是罪无可恕的。
盛绯迩极轻地叹息,她很理解,就算自己完全没打算怪他,也不认为这是他的错,但在他看来,都是难以释怀的事情。
她突然词穷了,不晓得该如何安慰才好,毕竟她没经历过他的过去,也没能治愈他的现在,她能做的只是以朋友的名义陪伴他,然而……也许是无效的。
可她依然要做点什么。
她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不久前从食堂买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塞进徐苍曦手里。
“曦哥,要不我们吃点甜的吧?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
徐苍曦接过巧克力,微微一怔。
然后就听得她又道:“我们在游戏里,危险频出,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将来的考验都是未知的,还要麻烦曦哥多多保护我。”
她对着他展颜一笑,于是春雨夏花,秋阳冬雪,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在她眼底了。
第43章 小河边 钓尸鬼。
在建轨大学的第五天, 清晨盛绯迩刚一起床,就听见路晓凤和冉素素在走廊里窃窃私语。
冉素素抱怨:“宿舍这破门,把我指甲夹断了, 我进游戏之前新做的指甲!”
路晓凤深感无语:“你都知道要进游戏了, 还做什么指甲。”
“上镜需要好吗?再说了我也没镶珍珠没贴水晶, 就做了个样式而已,我哪能想到做任务时都没断,开个门给我夹断了?”
“行了别叨叨了, 大不了等回去我给你赶工做个新的。”
“啊?你还会美甲呢?”
“那当然我什么不会?是你孤陋寡闻。”
冉素素诧异之余又有些怀疑:“你又会美妆,又会美甲,还擅长穿女装……”
“怎么了?”
“凤儿啊,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当心我把你指甲都掰折了。”
然后路晓凤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脸懵的盛绯迩。
于是他更生气了:“姓冉的你看看你,在小妞儿面前乱造谣, 像话吗?!”
冉素素:“我觉得挺像话的。”
“???”
俩人正在例行吵架,抬头见贺屏和徐苍曦也走出了宿舍,贺屏手里还拿着那本真言之书。
他说:“各位,第三部 分的规则出现了。”第三部分的后一页, 印着数行触目惊心的高难度规则:
午夜十二点, 寻找许愿树探向河中央的枝条,将枝条作鱼竿、绳索作鱼线、双人作鱼饵,悬于河面;
四人须分别从河岸四角潜入水底,引诱水底尸鬼追逐;
将尸鬼引至鱼饵处,再由扮演鱼饵的双人点燃符纸,烧灼尸鬼;
烧满十二只尸鬼,河面会立即冰封, 请尽快逃离。
可想而知,读完规则,大家集体沉默了。
半晌,冉素素试探着问:“我阅读没出现障碍吧?这是让咱们潜水+钓鬼呗?”
“你说得没错。”路晓凤丧着一张脸回答,“要么潜水,要么钓鬼,怎么都是死,你选一个死法吧。”
“……”
*
任务规定在午夜十二点,这意味着六人组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休息热身,顺便做足心理建设。
分工也分好了,盛绯迩和徐苍曦水性最好,自然要负责潜水,贺屏和欧阳飞鹰也一起;然后由路晓凤去钓尸鬼,再由冉素素点燃符纸。
诚然,这需要极强的团队合作能力,哪一环掉了链子,都可能导致任务失败,还会危及队友性命。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依旧是星月黯淡、雾浓风高的一夜,在去往学校小河边的这一路上,众人谁都没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最后还是路晓凤没忍住先开口:“我觉得,你们四个更危险一点,水那么深,待会儿千万得小心啊。”
贺屏叹了口气:“你和素素也是,我怀疑那一根树枝禁不住两个人,你们在上面不要动作幅度过大。”
“……这好像也不是我俩能控制的事儿。”
说话间,那条河已经近在眼前,而外面的透明结界也消失了。
其实说是河,准确而言是个较宽的湖,湖岸种植着数不清的树,并且每棵树都被学生们当成过许愿树,树上系满了随风飘扬的红丝带。
更要命的是,每棵树都有探向湖中央的树枝,错综复杂得像搭起的天然鸟巢,根本无法判断哪一棵才是真正的许愿树。
贺屏思索着:“第三部 分的那段诗,是不是写着‘小河边,梅花签,生者让路死者先’?”
“对。”欧阳飞鹰当即会意,“你的意思是找找梅花签?”
毕竟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规则还是道具,都没有出现过梅花签。
他们连梅花签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