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小嘴巴粉嫩嫩的一张一合竟然叫出如此亲密的称呼,霍铭霄起初觉得她是被陆鸢教的,毕竟都嫁进了霍家就算夫妻关系不好也得让他与孩子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彼时他需要陆鸢的帮助,所以会尽全力讨好沅沅,他以为很难其实比他想象的更简单。
陆沅沅叫他爸爸时会让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就是她的父亲,他喜欢看沅沅笑起来的模样,眉眼间与陆鸢太像了,笑起来软乎乎全是机灵与可爱,到底是陆鸢的女儿怎么看都觉好。
在他还未抽离这段隐秘关系之前,他也曾有过一瞬的幻想,如果他真成了她的父亲,那感觉好像也不赖。
大概是来到了金城,凭借着他心底最柔然的一抹回忆,让他不得不对风宴楼产生了兴趣,或者说从陆沅沅提起它时他便在勾画同行的一刻。
如今他来了,也被逼着物是人非。
陆宅,到晚九点全院仍灯火通明,平时紧闭的大门敞开着,一辆接一辆的小货车进进出出好几趟。
为首一辆货车的司机刚下车正想点根烟抽抽,立马被一路跟上的经理打断,“你来时部门的负责人没跟你提过,进了这片区域不准抽烟?”
司机想起组长的叮嘱,当即放回口袋,讨好地问他,“经理,我们都等了半小时了,这车后的食材是要还是不要啊?”
“废话这么多,这是你该问的?”经理冷眼压过去,“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该问的少问。”
“好嘞好嘞,这不是好奇么?”
“好奇也不行,今晚的加班费都是三倍补贴,还不满意啊?”
“满意满意,特别满意。”
司机爬上车,对着眼前的联排大别墅冒着酸水,他啥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哟。
要是想住上寸土寸金的地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总比旁人来得便利。
他们能让幻想变成现实,就算大晚上的让风宴楼的主厨在自家餐厅亲自弄一顿夜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风焰来2021全新版本,欢迎品尝。”主厨说起不算太地道的普通话,陆庭泽看他的造型加上他迷之自信的微笑一秒破功。
主厨是个秃头的外国人,一看就知道来自哪个国家。
陆庭泽去风宴楼的次数多到数不清,他还能不清楚风焰来是个什么东西吗?
不就是风火交融的艳丽与壮观,吃饭就吃饭,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干嘛,风宴楼就是营销多,口味嘛一般,投个热闹劲儿偏偏入了陆沅沅的眼,骗骗小孩子啦!
他半个身子斜过去靠近陆鸢,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好家伙,这主厨是不是玩了4399的游戏,有内味了。”
陆鸢不理他,径直鼓起掌来。
“陆庭泽,再让他们把食材重新做一遍。”
“哈?”陆庭泽警告她,“浪费可耻!”
陆鸢笑不做声,好似在憋大招,陆庭泽可吼不住她这样平静,刚才白天里还揍了自己的宝贝闺女,这时候请来风宴楼的主厨来做菜像是有了要哄孩子的心思,但做好了又不叫陆沅沅下来,这算哪门子哄孩子?
陆庭泽摸不清楚她的想法,陆鸢再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金城和那群狐朋狗友做了什么,风宴楼的门坎怕是要被你踩平了,调酒师也去过吗?”
“当然没有!”陆庭泽戳中软肋,没了底气,丧丧地,“晚晚才不会去那,她这人最恨富家子弟,恨不能划清界线越远越好。”
陆鸢听他提起那位女调酒师,这才感受到他已经是越陷越深的境地了,处处为她说话,当个宝贝疙瘩。
“那还去第八夜?那里可是最能遇见豪门少爷的地方。”
“她有苦衷!都怪蒋承烨的计划,他……”欲言又止,陆庭泽再也不肯多透露一个字,陆鸢自然不会去深究他的秘密,不过是将“晚晚”两个字记在了心里。
再上一次风焰来。
陆沅沅啪嗒啪嗒的跑过来,依偎着陆庭泽乖巧地问他,“小舅舅,怎么才叫醒我呀,我好久都没见到风焰来了,好香啊!”
她只跟陆庭泽说话,因为与陆鸢闹了矛盾到现在还没和好,陆鸢当然不会与她计较,孩子嘛打也打了说也说了,说不听就别怪她这个亲妈“心狠”。
陆庭泽给陆沅沅使眼色,但她年纪小也可能是故意不想懂,装作没懂的样子眼巴巴瞧着一桌的菜,“小舅舅,我好饿。”
“给你夹份玉带糕先吃着。”
“好诶!”
陆沅沅一蹦三尺高,陆庭泽用余光瞥向陆鸢,她平静地像是与他们分割两个世界,还想劝劝她,既然都请来了风宴楼做台阶,见好就收,孩子嘛哄哄就完事,要是真想去见霍铭霄她也没办法去啊,婚都离了,以陆鸢的性子大概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可惜陆庭泽的这番眼神,陆鸢不仅没看进去还在他伸筷子时笑出了声。
“陆庭泽,我允许你吃了?”
“哈?”筷子悬在空中,放也不是夹也不是,“阿姐,这……”
“这餐是陆董事长给我的接风礼,你沾哪门子光。”
陆庭泽沾不得,他低头看向陆沅沅,小家伙真聪明,两眼立马蹦出小珍珠来,她可算是听懂了,陆鸢只让她看没准备让她吃。
陆庭泽疼沅沅啊,这孩子被馋着多可怜啊,关在房间里一天都没进食,就算是陆夫人端进去也被掀翻了碗,因她还小有点脾气也正常,出来就对陆鸢说沅沅的性子随她,倔得很呐。
陆庭泽太心疼她了,轻哄道:“沅沅呀,太晚了,这些东西晚上吃了不消化,你要是饿我去给你热热兰姨熬的汤垫垫。”
“我不要!”陆沅沅又跑去客厅,茶几下总有一堆零食,都是她爱吃的,结果扑了个空。
“小舅舅,我的零食呢!”小丫头挂着眼泪珠子翻了好几遍柜子,冲他吼。
陆庭泽无奈的耸耸肩,他能怎么办呢?陆鸢下午就安排人将家中的零食水果全都收起来,冰箱也不放过,等陆沅沅去开冰箱见到空空如也的场景哭得稀里哗啦,看来陆鸢是铁了心不给她吃的。
“阿姐,她还在长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
陆鸢神情淡漠,也不给任何机会,张口说道:“我是骗子,骗子家没有吃的。”
嗐,一个比一个记仇。
陆庭泽被她们母女整得头疼。
还想偷偷给沅沅留点吃的,刚动筷整桌就被收走了。
陆庭泽无语又尴尬,特别是沅沅嗷嗷大闹时。
如果仅这一晚也就算了,偏偏风宴楼的人每天都来,陆沅沅生气不上幼儿园,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每每听到楼下的声音啪嗒啪嗒下楼,仍旧是只能看不能吃的结局。
而家中也没有多余的零食和饭菜。
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但这回陆家很默契的没有一个人说陆鸢,就是想说也被她怼了回去。
第三天晚上,陆夫人实在是忍不住了。
“阿鸢,要教育也不是这个方法,太极端了,会给她的以后造成不好的影响。”
陆鸢停下手中翻阅的文件,笑了一声又继续干活,“妈妈,她并没有饿着。”是啊,陆鸢白天在公司里,陆夫人他们可是不敢饿着沅沅,不吃零食也就罢了连错过的正餐都没有,那怎么可能?陆夫人不会允许的,于是偷偷给她煮面做菜每样都是她爱吃的菜,吃得饱饱的,等晚上风宴楼的人再过来她闹归闹馋归馋,态度也软和了不少。
陆夫人是来当母女俩的和事佬,“沅沅跟我说了她一点也不生你的气了,你就再哄哄她,明天再带她去风宴楼吃饭,如何?”
“如何?”陆鸢抬头看她,“不如何。”
“阿鸢,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对她苛刻到什么程度才满意?”陆夫人情绪激动起来,“你是她亲妈,你可以心狠不理她,但她也是我的亲孙女,你不疼我来疼,孩子从小就没爸爸,你从出生到现在也没对她动过手,她是气你打了她,陆鸢,你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么多?她六岁不到,能懂什么?”
陆鸢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她说:“沅沅的确年纪很小,但她该懂的也都懂了。”
“妈妈,我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我六岁时在做什么您最清楚,我对沅沅苛刻吗?我对她的强势比您当初对我的一半都没有,难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她好吗?”
陆夫人张张嘴,始终只是叹了口气。
“妈妈,自从我成为一个母亲后,我才知道您当初对我的良苦用心,我也不愿意打她说她,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让她被甜言蜜语轻易哄骗,我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我哄她疼她宠她只因为她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打她我的心也会痛的。”
“这五年来我也在反省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我选择生下她,我便会好好照顾她养她成人,可做人总要讲道理,我当她妈妈这么久,到头来却比不上霍铭霄与她相处的半年,凭什么啊妈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哪里比霍铭霄做得差?我活该被认为是个骗子,我骗了她什么,骗子会把最好的一切拱手相送吗?妈妈,难道在她心里我这个当了她五年多母亲的人还比不上一个半路相遇的霍铭霄吗?”
陆夫人走过来抱住她,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阿鸢啊,你跟孩子置什么气,你最乖了嘛。”她疼孙女,也疼女儿,一想到他们飞到国外见到产房里虚弱的陆鸢,当时真的天都塌了。
陆鸢埋在她怀中,身体因为哽咽和激动的情绪在轻微的颤抖,陆夫人眼角滑出泪,她伸手抹掉,就见陆鸢缓缓抬头看她,泪眼婆娑说了一句让她心痛到无以复加的话。
“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陆鸢24岁,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有刚出大学进入社会,有在学校读研考公等上岸,还有一部分结了婚,但是她已经有了孩子。有时候陆鸢的成熟会让人忘记她的真实年龄,她是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着长大,陆鸢早就在更早的时候承受了同龄人不该经历的磨难。
她还年轻,无人在意她这些年的付出,因为她好似穿了金钟罩铁布衫堪称刀枪不入,定下每一个目标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她深思熟虑的结果,不需他人反驳。
正因为她的果断与坚韧,才逐渐丧失了本该属于她的鲜活。
陆夫人心里苦,嘴里也发苦,她劝不住陆鸢,只觉得她的阿鸢太苦了。
第二天一早,陆鸢下楼吃早餐就见到餐桌旁坐端正的陆沅沅,见她来,沅沅立马低头。
陆夫人摸摸她的脑袋,给她推过去一杯牛奶,“沅沅呀,妈妈下来了,快把你准备好的牛奶送过去。”
陆鸢当没听见,坐在桌对面离她有点远。
陆沅沅没怎么犹豫,端着牛奶小声喊了一声,“妈妈,早上好。”
陆鸢接过牛奶杯喝了一口,放下就往车库走,陆夫人看着急了,怎么还气呢?正准备喊住她,陆沅沅拔腿跟过去,奶声奶气的喊她,“妈妈,妈妈,等等我!”
陆鸢走归走,速度倒是慢下来,直到陆沅沅牵上她的手软呼呼的问她,“妈妈送我去学校吧,我再也不跟小胖玩了!妈妈,好不好呀?妈妈,我这几天都有乖乖睡觉哦,没有故事也能睡哒!”
两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陆夫人才松了口气,她最近频繁想起陆鸢刚生孩子那会的事,他们没去之前她又是怎么熬过孕期的折腾,吐了没有,进补了没有,腿抽筋了怎么办。
都是后话了,陆鸢在她面前哭过后又成了坚强的大人。
陆鸢的手段即便是陆氏那群老古董也没有办法,她说要与顾氏开发林城的环岛项目,老股东们挨个去陆董事长那上奏,花个几百亿去开发一个荒岛简直莫名其妙!后来,政策落实,迎风的猪都能飞。
这才打消了那群人的古板念头。
章粼粼在十一点前过来提醒她。
“陆总,与囿安的老总及另一个股东的见面约在了风宴楼,得提前走了。”
陆鸢放下手中的文件,点头,“好,等我几分钟。”
章粼粼先去楼下车库等她,十分钟后陆鸢下来,换了一身不算太正式的长裙,是与暗色套装相反的颇为鲜亮的颜色,头发放下来,与上班时的严肃模样迥然不同。
陆鸢发现她在看自己,从包里翻出一支没开封的口红。
“302色新出的,烟熏玫瑰适合你。”
章粼粼接过去,“啊……哦。”嗐。
陆鸢到达风宴楼包厢,囿安的老总已经等在那,互相交流几句后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
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囿安老总热情介绍,“这是我们另外一位股东的助理,叫……”
“栾承。”
他抢先做了解答。
是了,来人就是霍铭霄的助理,栾承。
“久仰。”陆鸢实在庆幸,那场低调的婚礼不过是在圈内发酵,即便是离了婚,等时间过去就无人在记得。
栾承与她一同落座,“霍先生暂时不在金城,一切事务将由我代为办理。”
“好。”陆鸢对他公事公办,好似陌生一般,没有任何特殊对待。
栾承私下里倒是揣摩出点名堂,换他是霍铭霄,遇见这种场面也定会尴尬,好歹结过婚当过半年的夫妻,如今只当他是合作对象而已。
饭局结束,陆鸢走得比他还干脆。
栾承上了路边开过来的黑色帕拉梅拉,落座就被问话。
“如何?”
“不容乐观,陆总更愿意花更多的钱买下您手中的股份。”
霍铭霄笑道:“那是自然,囿安这局让她输了,肯定是不想与我合作。”
栾承心想什么输不输的,好像应该是他先设局让她钻比较离谱吧,换个人一连被利用好几回,能不怨嘛?算了算了,他一个门外汉操心他们作甚。
“还有呢?”
栾承没反应过来,“没了。”
霍铭霄眼尾上挑,“你好好想想,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