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被他闹得有了点意识,睡眼朦胧的想伸手去捉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阿渊”。
“我在。”白渊见她睡梦中难得一见的懵懂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倾身去吻她的唇角。
沈青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凑上来吻的更晕了,却仍然下意识伸手揽着他的脖颈,好不容易等到白渊推开便是一阵急促的呼吸,还没换过气来就又被吻住。
“唔.....不要了。”沈青仍然是半闭着眼,还没彻底清醒,淡淡月光下唇边水色嫣然,“我生病了,别传染给你。”
弱不胜衣的模样。
“.....没关系,想和你一起生病。”白渊又偏头轻轻舔舐啃咬她的脖颈,换得沈青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靠,忍不住低笑,“怎么这么乖,嗯师父?怎么这么乖啊。”
现下的情景里,还叫师父就是另一种情趣了。纵是沈青还迷糊着,也下意识的有些难为情,便扒着他的肩膀小小咬了一口表达不满。
像是小猫伸爪子一般,白渊轻笑一声不再逗她,只是侧躺下来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轻轻顺着她的长发。
沈青本来就半梦半醒,被他轻柔的手法抚着,很快就又有了睡意,马上就要睡着之时,又听得白渊低声在耳边说:“再过几日便要祭天,我明日得斋戒沐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青将头埋在他怀里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呢。
白渊突然又没了下文,过了好长一会,久到沈青又差点睡着,他才开口:“那明日,师父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听这个意思,有正事了。沈青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伸手将白渊的脸掰过来看着自己,示意他继续说。
“明日.....”白渊看着她眼睛,伸手去抚摸她的眼角,“随州那边似乎有异动,我派了陆杭安去查看,又担心他不老实,师父帮我去盯着好不好?”
这套说辞无懈可击,沈青眨了眨眼,低烧再加上犯困的脑袋勉力思考了一圈,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于是点了点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有事吗阿渊,我好困.....”
“没有了。”白渊低下头吻她的额角,用嘴唇试着她是不是还在
发热,“睡吧,我陪着你。”
她乏的很,闻言便放心的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殿内静悄悄的,只是偶尔有熏炉里燃着的炭爆出一声轻轻的响。
第二日早晨,天色渐渐亮起来,青岚殿内两名侍者准备好了一应洗漱的物什,正在犹豫该谁进去唤人。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白渊从殿内走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并没有什么刚醒的困倦,身上仍然是昨夜那一身素袍,看着两人便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会再进去。”
“是。”两人连忙应下,其中一名侍者大着胆子抬头打量了一番,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想:陛下不会守着帝师一夜没睡吧.....
殿外福喜领着一干内侍已经低着头过来了,白渊又偏头吩咐了几句待帝师醒来后再伺候服药,之后才坐上步撵走了。
*
今日一反入春以后持久的艳阳天,天色极为阴沉。一行车马骑兵走在官道上,马蹄声急促。
沈青支着下巴靠在车厢的窗前,挑起窗帘看着外边的景色。
这马车十分宽敞豪华,陆杭安便与沈青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他此刻斜靠在软枕上,也是面色捉摸不透,一反常态的不怎么说话。
沈青吹了一会风,觉得原本因病不太好的精神好了不少,便收回身子靠在枕上,觉察出车厢内气氛沉默,主动抛出个话头:“摄政王今日心情不好?”
陆杭安动作一顿,很快扬起一个笑来:“并无,只是时间长未曾走过远程,一时不适应这车马劳顿。”
沈青顺着话跟他闲聊:“摄政王可曾去过随州,不知从邺城去往随州路上要多少时日?”她低头拂了拂衣角,“看看能否在陛下祭天之时回来。”
陆杭安又是一顿,动作僵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您十分.....牵挂陛下?”
沈青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不过也或许是自己做贼心虚,于是理直气壮回答:“自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当然牵挂陛下。”
陆杭安听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状似轻松的开口:“那要是陛下有一日欺骗帝师呢,您也原谅他吗?”
“欺骗?”沈青微微皱了眉,只当是陆杭安没话找话,反正他一向行事奇特,也不觉得这问题奇怪,于
是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情况吧,若是严重的事情也不能轻易原谅,况且,我最不喜旁人骗我瞒我。”
这话轻飘飘,却仿佛巨石砸在湖中心,陆杭安原本正要去端案上的茶水,闻言伸出的手彻底顿住了。
他闭了闭眼,仿佛隔了一个甲子之久。
“帝师。”他听见他的声音很冷静,很稳当。
“陛下骗了你,九黎历代帝师都被开国君王下了早逝的血咒,他从韦后那里得知这事,命大巫寻了解咒的法子,很凶险,几乎是以一命换一命。”
“他担心你察觉,又害怕他身死后你落入险地,所以让我陪着你离开邺城。”
一番话说的字字分明,条理清楚,简直就像一柄长刀,重重劈上了沈青心头。
她愣了几瞬,手指用力按着一旁的凳角,问得很冷静
“他人在哪?”
“在宫中,现下估计已经开始了。”
没等他说完,沈青已经掀起帘子喊了一句“备马!”,便起身要下马车。
陆杭安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动作很有些急切:“帝师,我想问一件事。”
沈青此时急得恨不得御剑飞行到白渊身边,不耐烦的一回头正打算甩开衣袖,对上陆杭安的眼神却愣了一瞬。
“我想问......”陆杭安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一双惯常含笑的凤眸此刻隐隐水光,“你还记不记得,乾元三十六年,雁荡山脚下,你救过一个人。”
那年冬日,大雪便山,他还是边防一个无名小卒,行军时生病落下队伍,奄奄一息的躺在山路旁等死。
生死一线之际,他好像被谁扶起,又被披上厚衣,体内输入真气。等他稍微恢复了些意识,挣扎着抬眼只见一人翻身上马,天青色衣带飘飘,回首红唇如花。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你....你还记得吗?”
沈青微微皱了眉,快速的在原身记忆里搜寻了一遍,确认道:“不记得了。”
陆杭安慢慢松开手。
良久,他一笑:“好,你快去吧。”
*
风刺骨的冷,带着水汽,凛冽的吹过面颊。
她快马前驰,长长乌发在风中扯成烈烈的旗帜,头疼的快要炸裂,她没空去管,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她
想起很多事。
......白渊胸前的皮肤上,从下方蜿蜒上来一道细细的血线,这血线艳色红的诡异,又有如树枝生芽一般,分生出无数条血线。
......他身体又是剧烈的一抖,口中溢出一声痛苦不堪的闷哼。
......他慢慢抬起手来,像是想要碰她的脸:“师父....担心我吗?”
不....别这样,我求你。
原本走了半天的路她只用了两个时辰,一路策马不停闯进邺城,本想拦的守卫也被帝师的神色惊得不敢动作,然而她的心却始终沉在底。
沈青风尘仆仆一路进了紫宸殿,找遍了前殿后殿,问了每一个太监宫女。
...不在,都不在,哪里都找不到白渊。
这皇城平静肃穆的一如往昔几百个春秋,仿佛浑不在意他的主人即将赴死。
“阿渊.....”沈青死死咬着唇,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她闭了闭眼,想了一会还有哪里没去找过。
寿安宫!对了,韦后那里也有可能。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路跑去寿安宫门前,却是一片冷落萧条。
沈青努力调整呼吸,对着殿外的守卫问道:“本座想进殿拜见太后,可以吗?”
那守卫似是愣了愣,有些不解的回答道:“那您来迟了....韦后今早...暴毙,尸身停在长灯阁。”
那一刻沈青觉得自己开始发抖,仿佛连守卫看自己的眼神都悲悯怆然。
她来晚了,白渊连韦后都处置了,想必是.....必死之局。
沈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去的钦天监。
福喜找不到人,紫宸殿的所有内侍都不知情,全部都以为白渊去了别宫斋戒。她无处寻人,只能去钦天监找那两名巫医。
如果这里也找不到......沈青步子很稳,端看外表没人看得出她快崩溃,那她就当任务失败了,反正也不过是一个任务而已,做过的多了去了。
她无视自己快要到极限的身体状况,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不要多想。
沈青转过一个回廊,那两名巫医赫然便在房中,正头对着头面色焦急的说着什么。
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这一路来导致耳鸣太严重了,头也痛的仿佛要裂开一样。她只是上前,撑着门框,一字一句的冷声问道:“白渊呢?”
那两个老的颤颤巍巍的巫医一惊,
作势想要伸手扶她,手中不知道喃喃说着些什么,她只是再次张口:“告诉我,陛下在哪?”
其中一名巫医愣了一下,沈青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盯着看了好久,终于勉强辨认出了一个词“...走了...”
走了。她脑中那根一直崩着的弦突然断了,尖锐的疼痛突然占据她身体每一个角落,她眼前开始发黑,撑着门框也站不稳。然而她还是挣扎着转过身朝外走去。
去哪?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去找他。
沈青也不知道自己跌跌撞撞走去哪里,她以为她走了很远,其实还没走出短短一截回廊,数日的发热再加上短时间的长途奔波,几乎压垮了她的身体。她没走几步,便眼前一黑。
然而她没有倒下去,有人接住了她。
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感受到一双手臂牢牢揽住了她,将她扣在怀里。鼻尖是淡淡的龙涎香,还混杂了一身缭绕的血腥味。
是白渊。
白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苍白的吓人,下半身衣袍被血染透,却恍若不觉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
“.....我在,我在这里,我在,青青,青青你看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
第60章 只有海豚知道【一】
人们到底是凭借什么辨认或记住一个人的?
沈青混沌不堪的思绪, 在被背后的人拥住那一刹那,不合时宜的被这个问题填满。
身后的一干侍从还有两名巫医都立在一旁不敢上前, 白渊只是仍然从身后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声音很低,断断续续:“.....没事,没事了,血咒也解开了, 我还在这里, 一切都没事了, 相信我。”
沈青耳边仍然是一阵阵的轰鸣声,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转过来直视着白渊的双眼, 声音干涩:“你....叫我什么?”
白渊愣住了:“什......”
长时间欲裂的头痛使得眼前的视野也开始模糊, 沈青伸手抓着他的外袍, 拼尽全力一字一句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听到这句话, 白渊面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奇异,然后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柔与无奈, 他张口道.....
然而来不及了,沈青没能听到回答,她晕了过去。
.......
沈青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在昏睡中渐渐恢复意识,彻底清明之前,她痛下决心, 一定要一醒过来就抓住白渊问个清楚!
先是用力动了动手指,沈青迷迷糊糊的,慢慢睁开了眼。
......wtf?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睁开眼正对着的就是一面洁白的墙壁,同样惨白的被子,空气中全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沈青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就感觉到一阵拉扯,努力偏过头一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正打着点滴,还放着各种监测仪器。
沈青还一头雾水,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办不到,正折腾之际,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安安!”
一名神色有些憔悴的女人从一旁的沙发上跑过来,表情十分激动,一面连忙按响传唤铃,一面摸着沈青的脸哽咽道:“你这个孩子,把妈妈要吓死了知不知道....”
沈青还是没摸清楚情况,在脑内疯狂叫系统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凭借精湛的演技做出来一个从病床上醒来的病人脸上该有的表情。幸好没有为难多久,医生和护士很快就乌拉拉进来了一群,对着她做了各种检查。
沈青一边配合检查,一边坚持不懈的继续call系统,最终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不仅没能从白渊
那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不知原因的被突然抽离投放到了另一个世界,并且!系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哇哦,沈青皮笑肉不笑的心想,这情况可太棒了。
然而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去咒骂谁比较好,沈青放任自己暴躁了几分钟,很快冷静下来。
先把眼下的情况解决好再说。
考虑了一秒钟,她对着眼前的主治医师怯怯的开口说话。
“我.....是怎么了?”
没错!失忆!
这个在各个场景都能适用居家旅游必备的buff,可以完美解决这类困境。
主治医师看起来也是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对此十分冷静。一面示意护士再去安排一个头颅CT,一面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宋夫人不用担心,车祸后有可能是会出现这类记忆混乱或者缺失的情况的。”
被称呼为宋夫人的女人——沈青估计着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妈妈,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待人接物看起来都养尊处优,神色虽然憔悴也不掩盖她的美貌,是个气质非常温和高贵的女性。
她微微皱着眉,神色有些担忧,上前弯下腰低声问道:“安安,你连妈妈都不记得了吗?”
沈青见她眼眶含泪,心下有些不忍,还是慢慢摇头道:“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