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杭安将手上那杯茶放在案上,他的眉眼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侧脸线条冷硬,如同塞外林暗雪白。
“摄政王?”韦后本来成竹在胸,见着陆杭安垂脸不语有些急,张口问道。
陆杭安抬起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慢慢说道:“好啊。”
“本王,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结束啦!
睡前向各位啾咪~
第58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九】
陆杭安走出寿安宫时, 天边一抹孤云正巧遮空蔽日。天光下重重深宫里茂苑如画,阊门欲流, 三十六宫秋夜水,朱墙黛瓦下暗影横斜,映着远处不见日光的残雪。
一路上偶尔有顺着宫墙根走过去当差的宫女太监,见到摄政王忙躬身请安,静立一旁, 陆杭安始终微垂着脸, 看不清神情。
他即便是走路也身姿很直, 仿若这深深禁廷里的一株玉树, 轻衣宽袖,行走间姿态肆意风流, 是当朝摄政王一贯的灼灼风姿。
然而他可并不是天生好命, 生来便拥三千珠翠。是泥泞血海里蹚过的贱命, 无定河边走过的游魂,朝堂倾轧中受过的淘洗。管他什么是非曲直, 忠君爱民,早就不过是痴人说梦。反正这玉堂里的人上之人, 哪个不是要摒这一身七情六欲,视世间黔首为蝼蚁,生杀予夺断情忍性,才能端得住这高居明堂的姿态。
他嘴角笑意更冷,提步转过这一弯宫道,不意却瞥见一色悠然天青背影。
是天边烟雨的鸦青, 仿若鸿蒙之始的先秦辞里的水边青荇,或是蓬莱仙岛云霞隐隐中的一只青鸟,再或是积雪碧玉池里一湾青莲。
这色天青在文人墨客笔下哪处盛景里都好,总之是不该在这玉楼金殿,皇城禁宫。
怔然也只是片刻,他很快回过神,出声权当打招呼,轻声道:“帝师?”
沈青停下脚步,微侧了身,偏过脸半露出薄唇一点,是一段极精巧的风韵:“摄政王?”
这倒是碰巧了,沈青刚从钦天监回来,正打算过去紫宸殿那边看看白渊的情况,没成想倒是在路上碰到陆杭安。
“摄政王是刚下了朝议?还未出宫?”
“是。”陆杭安面色很自然,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宫内冬景实在是不俗,便贪看了些时辰。”
沈青也浅浅回了一笑,寒暄两句客气客气就行了,“那....”
陆杭安却突然出声,“莫怪小王唐突,我看帝师您今日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恙?”
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青忍不住心头一动,抬眼道:“并无,摄政王的意思是?”
“关心您一句罢了。”摄政王做出个告别的
样子,“小王只是不愿见您有恙。”
沈青见他已经作势要走,心中虽然起了些心思,但也还是微微颔首,说了句请。
看到陆杭安提步走了很远,沈青才微微挑了挑眉,低声吩咐道:“走吧。”
*
紫宸殿后殿烧着地龙,室内暖烘烘的,玉砖上铺了厚厚的红线毯,博山炉上烟气飘飘袅袅如云烟,香风暗暗触珠帘流苏。殿外庭前是碎雪压松桂丛,一道廊下点点悬着纱笼。
白渊散了朝议后便回了紫宸殿,此刻正斜斜靠坐在软榻上,手中握了一卷书页专注的看着。过了一会便抬手慢慢翻过一页,眼睛不离纸面的随口吩咐道:“来人,给孤端杯茶过来。”
话音一落,外间随即就有了水声细细的倾到声,白渊听着脚步声慢慢到了自己身边,淡声道:“搁这吧。”
没动静。白渊微蹙了眉,正要转过眼看看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放下书册转头却是一怔。
“.....师父?”他有点手足无措,立刻便将原本看得认真的书册丢在一旁,见沈青手上还端着那杯茶,连忙伸手接过来,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您怎么来了....那些奴才都跑哪去了,也不通报一声,况且哪能让您做这个。”
言辞之间着实有几分吞吞吐吐,这也不是他沉不住气。自从那天晚上他试着解咒却被沈青撞见,剧痛导致的神志不清之下他将师父......那夜过后,眼下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这几日每日都在自己宫中急得转圈,焦虑得不行,又害怕师父生自己的气不敢去贸然前去见面,只能让暗卫每日给自己汇报师父的情况,一面逼着巫医继续寻血咒的最妥当的破解之法。
沈青本来进殿之前也有几分不自在,然而真正看到了白渊,眼中便只能看见少年一身玄色王袍,白玉为冠,面色苍白五官流丽。望向她时便敛去了一身的冷淡阴霾,眼眸流转间璀璨明朗。
就好似云边青鸟轻轻掠过浮波,她心间晦暗不明之处也如风雪初霁一般,豁然开朗。
沈青隔着小几坐在他对面,没回他的话,只是轻声问道:“这几日过去了,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这话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她神情专注而温软,不似世人眼中高坐明
堂不染尘灰的谪仙模样,这一点神性以外的温柔,他终于有幸能看到几分。
白渊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一笑如层层烟火星光,破开这天光下阴霾雪深:“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好了很多。”
“巫医已经寻到法子了,您不用担心,很快便能解决。”
听了这样的解释,沈青还是轻轻颦着眉,看起来并不放心。但她想了想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安抚一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时之间都默默无言,沈青仍然在观察着白渊的面色,也就没注意他有些不自然的眼神。
“师父.....”白渊突然开口,却看起来有几分踌躇,右手将手边那盏青釉茶盏的茶盖轻轻揭起又盖上,“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今日这紫宸殿的主人不是我,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他吗?”
这问题着实很无趣,白渊自己问完都忍不住敛眉,不然呢?师父是云浮尊者,入世的目的就是辅佐君王,龙椅上坐的只要不是个昏君暴君,那便都一样。
他越想便越有些低落,见沈青不回答就想开口把这句话岔过去,正打算说话,沈青却突然伸手从他手下抢救出那盏被反复**的茶盏,移到自己跟前。
“不会的。”她没有看他,低垂着眼看着茶盏,声音却很坚定,字字分明,“不会有旁人。”
“就算有,也不会对他好。”
开心了吧,小屁孩。不就是想问这个嘛。
我太会了,沈青心里依然可嘴硬可帅气的吐槽,暗暗表扬自己这个情话小能手。然而转眼看到白渊一愣之后,便双眉一挑,唇角含笑的明丽模样,突然生出一些不自在,悄悄移开眼不再去看他。
“宿主,我好心提醒一下,你的脸......”
“不许说!”沈青在脑海里恼羞成怒的吼系统,再一次用武力镇压系统,把它关进小黑屋之后,强行镇静下来,端起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轻咳了一声想说些什么。
白渊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手撑在小几上抬起身子,靠过来在她侧脸快速的轻吻了一下。
动作很快,只能感受到他鬓角发丝轻轻拂过脸颊,连带着身上味道清浅的龙涎香一起,如同早春枝头上轻风拂过豆蔻。
这是个极其青涩,极其纯真的吻,饱含着少年人的一腔诚挚与热恋,是极度欢喜之下,捧给心上人的一腔爱恋。
直到白渊坐了回去,撑着下巴笑意吟吟的看着她时,沈青还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这个....这个白渊。
沈青结巴了半天,捧着侧脸半天憋出来一句凶巴巴的逆徒,还被那微红双颊损了九分威风。
白渊一听这话更是没完没了,偏过头眉眼弯弯:“我是逆徒,那师父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不许说了!”沈青伸手把他脑袋按回去,被他熠熠眼神逼得不知如何是好,勉强扔出一句,“我要去殿外看看....看看雪景!你好好看书,不许跟来!”
白渊看着沈青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急吼吼的朝殿外走出去了,忍不住笑得更开了,偏头支着下巴看着早都看不到人影的殿门口,笑得眉眼弯弯。
直到暗卫从殿后进来时,见到白渊的面色愣了好大一会,才敢出声试探道:“主上?”
“啧。”白渊有些不耐烦,没回头随口问道,“何事?”
“两名大巫让我向主上禀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白渊脸上的神色慢慢淡下来,回过头来问道:“全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已经找到法子了。”那暗卫跪在地上回道,想了好久又叩首道,“主上,奴敢请您三思,这法子实在太过凶险.....”
“多嘴。”白渊轻闭上眼,向后靠在软塌上,神情没有波动,“退下吧。”
那暗卫有些急:“主上......”
“放肆!”白渊睁开眼,眼神冷如寒铁,“滚下去自己领十鞭。”
“.....是,主上息怒。”暗卫只能又行了一礼,默默退了下去。
白渊垂下眼,睫毛浓密若羽,神情是一贯的冷淡模样,他似是沉吟了许久,心中过了千般念头,终究是轻轻叹息一声,扬声吩咐殿内守着的内侍,说道:“去摄政王府宣旨,召他午后进宫。”
“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大声说出来:我爱年下!!!
第59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完】
沈青长长叹了一口气, 躺在榻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更晕了。
这几日刚出了正月, 值春冬之时,冬雪初融,春寒料峭,她一个不留意,竟不小心着了风寒。
按理说很不应该, 按照她的修为武功, 体质不至于差到换季就会生病的地步, 况且她最近也并没有做什么会生病的危险行为啊。
......无非就是跑紫宸殿跑得勤了点。
沈青端起一旁案上的热茶又抿了几口, 心塞的叹了一口气。男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默默品味了一番甜蜜的痛苦后, 她主动在脑海里叫系统:“统啊, 这个世界我做的差不多了吧?”
“嗯....根据现在的进度来说, 是基本完成了。”系统回答道,“白渊已经将权力收拢回来了, 政事处理也很熟练,目前也没什么发展成暴君的苗头。哦差点忘了你俩的丑闻, 只要别被爆出来你俩酱酱酿酿的事,明君人设就立住了。”
“怎么就丑闻了,讲真,你说一句话就让人生气的技能真的从未丢失。”
系统很无辜:“我没说错啊,师徒诶!不是丑闻吗。不过也没事,反正你这些任务里边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沈青晕乎乎的脑子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任务里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系统诡异的沉默下来,半天才说道,“你听错了,我没说这句。”
“?你说了。”
系统死不承认:“我没说。”
岂有此理,沈青气得个倒仰,简直想钻进脑子里把这个系统揪出来暴打一顿,正要继续逼问,殿内伺候的侍者却轻轻扣了扣门进了内室。
侍者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熬好的汤药,上前行了一礼:“尊者,先用药吧。”
沈青顿时熄火了。
她看着眼前的汤药就想起自己身为帝师还被一场风寒击倒的惨状,实在开心不起来,只好应了一声,伸出手来接过药碗:“给我吧。”
碗是精巧的白玉碗,不过一个巴掌大小,玉质无暇,更衬得碗里的汤药黑乎乎的。沈青将勺子递给侍者,一仰脖全部灌了下去。
侍者适时的递上一杯蜜茶,看着沈青接过漱口后 ,开口说道:“陛下那边过来人传话,说是陛下还在书房见大臣,让您先歇息,陛下一会过来。”
青岚殿的侍者都是云浮的弟子,一心向着尊者,只要沈青愿意,不说是和白渊发生点什么,就算是沈青想造反,也绝对都是一致拥护。故而沈青也没怎么避讳过,闻言想了想说道:“还是让陛下别来了,天色晚了,况且我生着病也怕过了病气,你去回话吧。”
“是,奴派人去传话。”侍者屈膝应了,又伺候着沈青洗漱后换了寝衣,往熏炉里又添了些银丝炭,才吹熄蜡烛退了出去。
毕竟是在病中,精神有些乏,沈青躺下来后原本还打算再和系统继续扯皮,结果叫了半天它还是装死,也没了耐心慢慢睡着了。
殿外天色暗沉,唯有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室内寂静无声,紫金鹤颈鼎中一缕烟光袅袅,夜风轻卷玉帘金钩,琳琅作响。守夜的侍者坐在内殿外打盹,模模糊糊中间一道颀长身影从外殿进来,一路都有人为他跪地掀开层层帘幕。
侍者顿时一个激灵,什么困劲都没了,翻身伏在地上,低声请安道:“参见陛下。”
“嗯。”白渊轻轻应了一声,夜色里他银冠素袍,玉带飘飘,烛光里眉目秀丽,一瞥之下的眼神却冷淡无比,“她睡了吗?”
“帝师已经歇下了。”
白渊闻言点点头,给了个退下的眼神过去,动作很轻的推开了门。
沈青睡得很沉,呼吸悠长轻浅,白渊坐在榻前,低着头看了很久。
直到做的腿都有些麻,殿外更漏响了一声,白渊才似乎如梦初醒,伸手去拂开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露出洁白小巧的耳朵,白渊忍不住用手背流连其上,又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似乎有些发热,白渊面上冷了下来,这病来的蹊跷,若不是有那血咒作祟,凭云浮修习的本事,她怎么可能轻易便着了风寒。
白渊正略带些戾气的垂下眼,就发觉原本熟睡的人动了动。沈青似乎是在睡梦中觉察到有人在旁边,又潜意识里辨别出他的身份。顺着白渊放在额头上的手蹭了蹭,伸手将他的手抱住放在脸颊边。
白渊便立刻忍不住笑起来,低下身子去轻轻吻她的脸颊,一下一下
温柔缱绻,力道又轻如蜻蜓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