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行了个礼,叫小丫鬟看着给云苓添茶和点心,转身就进屋了。
杨佩珊果然就在梳妆台前坐着,一边给她梳头的丫鬟和魏紫是一批,叫赵粉,也是杨佩珊的心腹。于是魏紫在禀告消息的时候也没有犹豫,“在竹林旁扫地的小太监说,他昨天看见陈氏在假山一带拦着殿下了,转身回院子的时候面色不太好,当时苗孺子也在。今天一早,殿下让苏红保的小徒弟来了咱们这儿之后,还吩咐给陈氏移栽过去几株凤仙花……”
“我说么,云苓不像是会挑事儿的人,”见自己的发型已经定型,赵粉正在选步摇,杨佩珊的身体往后靠在椅子背上,“一会儿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云苓今天过来还真不是因为陈氏昨晚的截人未遂,不过既然杨佩珊问了,她就按照当时的情况回答了。说实话,昨天晚上陈氏的所作所为是有表演给司徒晖看的意思,但杨佩珊也没觉得她是在故意给自己上眼药。只是司徒晖既然觉得陈氏的愁绪来自下人慢待,杨佩珊就吩咐吴嬷嬷和宋嬷嬷光明正大地去敲打了一番管侍妾份例的下人。至于这突如其来的敲打是因为什么,当然也没有瞒着的道理。
杨佩珊的动作都是后话了,这会儿两人闲聊了两句昨天的情况,云苓就说了自己的来意,“我家云峰那孩子说什么都要回南,前两天递过来的信里说得不太清楚,我想把人叫过来问一问,所以来求姐姐。”
自从有了新皇后,不说别的地方,京城诸皇子之间看着是和平多了。外面的形势没有那么紧张,杨佩珊自然就不会对妾侍和家人联系管得太严,很爽快地就点头了,“你让你身边的人去传口信儿吧,等你弟弟的帖子递过来我给过就是了。”
一年多不见,苗云峰长高了不少,看着也有些大人的样子了。一进门就给云苓行礼,“姐姐还是那么漂亮。”
云苓笑着虚点他,“贫嘴。”如今见一面不容易,云苓也不在客套上浪费时间,“我问你,怎么突然就想回南边了?你在京城读到能参加乡试不好么?”
苗云峰挠头,“姐姐,我今年十六了。”
“你姐姐我还没到记不清你年纪的时候。”云苓叹气,当着苗云峰,她也不说十六岁还没到成人的年岁,只是道,“当初咱们两个从江南到京城,一路何等艰难。你这次自己回去,一路又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苗云峰小脸儿通红,“不是这个,我是说,我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
啊?云苓之前还真没想到这里过。不过仔细想想,以古人的年纪来看,苗云峰也到了该相看的时候。司徒晖就是十七岁时和杨佩珊成婚的,可苗云峰非要在这时回南,“有谁提了你不好拒绝的亲事了不成?”
苗云峰本来不想让姐姐太担心,但话一出口,又觉得让姐姐多知道一点也不坏,于是道,“倒没有直接来和我提,只是这几次来送礼的定城侯府管事突然变得热情了许多,我还有几个交好的勋贵家旁支出身的朋友,说是定城侯府老太太有意给外孙看亲事呢。”苗云峰摇摇头,“虽然说这个外孙未必是指我,人家有亲外孙不是?可我就怕万一那边给亲外孙看完了再想起我来,真论起来,如今的定城侯府也是咱们舅父,真等那边开口了可就不好推脱了。”
这时候说“见舅如见娘”、“娘亲舅大”,如果苗父苗母都在,自然轮不到定城侯府的人来给苗云峰说亲。可如今麻烦在苗家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长辈了,定城侯府上辈分又高。苗云峰要考科举,真和长辈顶起来,名声还要不要了?
而真顺着定城侯府的意思娶妻,不说苗云峰,云苓自己就是不乐意的。如果女方人选是那边定下的,那等结婚后新媳妇肯定要和定城侯府走动,到时候一来二去真被定城侯府拉到坑里怎么办?如今京城的水浑得很,论心眼儿,苗云峰再聪明,毕竟少吃了几十年的米。
只是江南也未必安全,云苓见弟弟去意已决,只能叮嘱他回了家之后闭门读书,不要掺和到不懂的事情里去。苗云峰连连点头。又说起路上的情况,苗云峰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有几个打算今年考试的同窗,我们顺路,一起租了一条船,到松江码头才散呢。”
哪怕对这个弟弟有再多不舍,云苓也只能看着人越走越远。目送苗云峰出了管彤院,云苓突然有些怅然。如今苗云峰这样进出五皇子府的后院儿本来就不合规矩,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别的亲人了,又和杨佩珊交好,才能有这个待遇。以后苗云峰成亲了,再来府里探望她的就应该是他的妻子了吧?
京城的六月,即便院中有树荫,云苓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热,春天时很受云苓喜爱的秋千现在都失宠了。送别苗云峰,云苓松了一口气。下午动了绣了两针荷包,偏偏手心又出汗,只好叫小丫头过来给自己打扇。只是孺子的冰份例不多,小丫头的扇子旁没有冰山,连扇出的风也是热的。云苓往罗汉床上一躺,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纪雨安 60瓶;许睿、平宝宝 10瓶;糟心的人儿啊、月初、小姐姐 5瓶;难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云苓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竟是一觉睡到天黑。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云苓才在玉燕的轻唤声中醒来。
或许是刚醒来, 或许是天太热,总之云苓见了桌上清清爽爽的小炒也没什么胃口, 等到热气腾腾的米饭变得半凉了, 云苓才把米饭用茶汤泡了,勉强吃下去半碗。玉燕撤下桌上的菜时有些犹豫, “小主, 您都好几天没什么胃口了, 要不让大夫过来看看吧。”
云苓摆摆手, “苦夏罢了, 大夫能干什么?一碗药喝下去更没胃口吃饭了。不用管, 过两天胃口就好了也说不定。”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有这种苦夏的时候, 打开空调吹两个小时就好了, 然而现在只能等老天爷自己降温。古代的中药口感真的太反人类了, 腥臭腥臭的, 不到万不得已,云苓还是不想试那个死亡口感。
玉燕平时打理云苓身边的琐事, 见屋里都是自己人, 犹豫两秒还是开口道,“小主, 您都快两个月没换洗过了。”
云苓一愣。在现代的时候, 为了上班时不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云苓还自己算一下每个月的日期是提前了还是延后了。自从穿到古代,有了玉燕贴身服侍,云苓连这种日期都不算了, 还是玉燕说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月事了。
不会吧?云苓右手无意识的放在小腹上,回想这几天困得要命的情况,难道……?
这个月府里大夫请平安脉的时候还要再等几天,云苓对玉燕微微摇了摇头,“你先别急,这两天我去一趟正院儿,跟娘娘说一声。”
玉燕有些着急,“先不请大夫么?”
云苓算了算去年去庄子上避暑的时间,和崔侧妃生下四哥儿的时间,摇摇头,“先不用,这府上的大夫究竟是谁的人还不一定。”虽然她不觉得王大夫敢做什么伤害孩子的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总没大错。
玉燕点点头。云苓去正院儿的频率是所有孺子里面最高的,杨佩珊和她关系好,云苓去正院儿甚至不用想什么借口。本想着第二天就去正院儿晃一圈儿,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吃完早饭,云苓就收到了消息,有人来访。
“陈氏?”云苓看着面前通报的小丫头,有些疑惑,“她来做什么?”上次在司徒晖想来她这里的时候截人,云苓以为她已经算敌对阵营了,还惋惜了一秒呢。
小丫头一脸迷茫,云苓摇了摇头,“算了,她也不会跟你们说,让她进来吧。”
陈侍妾进门的时候,云苓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明明上次截人的时候这人的头顶的名字已经变成了橘红,怎么现在又变回金黄啦?她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做啊,敌对阵营还会无缘无故往中立阵营转化吗?
陈氏进了屋,也不遣散下人,对着刚从罗汉床上站起身的云苓直接就行了一礼,“上次傍晚妾在园里吟诗,惊了孺子的驾,特来赔罪。”
云苓笑着扶起她,“我倒没什么,不曾被惊到。”开玩笑,那晚是司徒晖和云苓一起走的,司徒晖都没追究惊驾的问题,轮得到她来说这件事吗?“只你这肠子也太柔了,见到凤仙花也愁成那样。殿下还说必是下人们又不尽心了,特特吩咐敲打那些不尽心的一顿,如今可好了?”
陈氏脸色一僵,难怪自从上次没把五皇子拉到自己这边,她就开始诸事不顺。这种不顺不是她之前让五皇子“无意中看到”的,比如饭菜质量不那么好。事实上,那种程度的慢待只能说是下人没有在她的饭菜上用心,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好好的布料,刺绣精美,针脚细密,偏偏穿在她身上就能显得胸小了一号,腰粗了一圈儿。
饭菜上也是,原先的白菜心儿变成白菜梆儿了,那是菜端上来就能看出来。最近陈氏的丫鬟提过来的菜,光看摆盘和配色都和正院儿的饮食差不多精致了,偏偏吃到嘴里就是没有味道,只有汤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想要好的?拿银子啊。
说真的,如今府上三个侍妾站在一起,还就陈氏不缺银子。甚至如果只论私房,连王孺子积攒下的东西都未必有她多。可谁也经不住这么长年累月的耗啊!而且最近陈氏心里油煎似的,更没有心思搭理下人这些小动作了。听了云苓的话,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连忙道,“并没有人不尽心,是妾伤感自身罢了。”
“那就好,”云苓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上次我去正院儿请安的时候,娘娘还说,府中事务繁忙,难免有的地方照管不到。殿下一说,她还真以为府中下人放肆成这样。若是真的,你也不必怕,我别的不能做,给娘娘带句话还是能的。”
这就是不计较她上次截人的事情,但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聊的必要了。只是陈氏既然过来了,自然早就做好了豁出脸面的心理准备,见云苓没有明说,干脆当成看不懂她送客的暗示。
云苓发现,陈氏捏着帕子的指节慢慢泛白,“妾谢过孺子好心,只是府中下人当真还好。”那些人因为她得了一顿斥责,那她就得由着这些管事把气撒尽了,到时候就不会有人故意针对她了,否则她的日子只能更难过。
美人蹙眉,谁看了能不心软呢?云苓叹了口气,温和了语气,“既然如此,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
陈氏咬了咬牙,“妾听说孺子和妾一样,同是江南人。前段时间妾家中人来信,说是家里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人,想让妾和殿下讲一讲情,妾实在心急。孺子若能不计前嫌,妾感激不尽。”
这是要她也帮着说话?云苓心中一哂,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挂心亲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这府里的院子原是大家都常去赏玩的地方,吟诗作对本就是常事,咱们之间,哪里有什么‘前嫌’?就是殿下,那天对你也并无不满。殿下为人向来公正,过几天你见到殿下的时候讲一讲情,真是小事,殿下也不会看着你干着急的。”
陈氏又暗示了几句,云苓统统当做她是在为前两天截人赔罪,要不就是说“殿下必然不会忍心让你这样的美人儿露出愁容的”,只字不提在司徒晖面前帮陈氏说话。磨了一个上午,陈氏也累了,听见云苓已经传膳,才垂头丧气地带着丫鬟走了。
“奴婢和人打听了,”陈氏走后,潘有仁一溜烟儿地过来表功,“陈侍妾昨天先去了冯孺子那儿,不知说了什么,回去时也不大愉快的样子,今天就来小主这儿了。”
云苓点点头,本想着这件事大概就这样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听潘有仁说陈氏带着丫头往芳华院方向去了。
坐在梳妆台前,云苓任凭秋霜手里的木梳一下一下地从头皮处刮过,心中不由得盘算起陈氏所谓的“小事”。她是不知道最近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的,可年前六皇子出京去江南的事她还记得,虽然也不了解六皇子去江南那边具体有什么差事,但只看陈氏这一路求有品级的妾侍开口的样子,陈家的麻烦绝对不是“一点小事”。
管彤院可正好在崔侧妃的芳华院和陈氏等侍妾住的院子之间,如果今天侧妃也不同意,陈氏回来的时候极容易来她这里再磨一个上午。想到这,云苓侧过脑袋吩咐秋霜,“快点儿,梳个方便活动的就行,咱们今天去正院儿。”
梳妆打扮完毕,云苓带着玉燕和玉蝉出了门。走出门口没见到陈氏的身影还有些诧异:她和冯孺子因为比陈氏只高一级,陈氏特意过来拜访是不好不见的,所以昨天她明明不想和陈氏饶舌,也好好接待了陈氏。可崔侧妃要是不想管事的话是可以直接关院门的吧?怎么陈氏竟没回来呢?
不过陈氏没回来更好,云苓很快就不好奇这个问题了,直接往正院儿走去。
和以往玉燕一直在她身边听命不同,今天一进正院儿,玉燕就找魏紫去一边儿说悄悄话了。杨佩珊听了云苓来得比平时早的原因,不由得失笑,“难为你想得到,她家得罪的不是别人,却是六弟。”
云苓有些诧异,“六殿下不是替圣上办事才下的江南吗?”得罪了六皇子,也就是间接得罪了当今圣上,司徒晖头再铁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侍妾掺和到这件事里了。难怪陈氏在后院儿里不是求孺子就是求侧妃的,单单没想到过来求一求杨佩珊。
杨佩珊和她们这些只能关起门来等司徒晖的女人不一样,是真正知道外面的事儿的。陈氏真过来求杨佩珊,那才叫自讨没趣呢。
见她一点就透,并没有对外面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多说什么,杨佩珊才稍微透露了些陈氏家里的情况给云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真的太敏锐了哈哈^_^
第43章
原来, 陈氏的家族本是徽州的四大盐商之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盐商做到陈家这种程度, 在徽州本地简直比六七品的官员还强些。逢年过节,主动上陈家拜访的官员都大有人在。在当地, 陈家子弟一掷千金的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就连陈家的戏班子, 都能干出为了演好《长生殿》,花五万两白银出去采买行头的事情来。
而养戏班子的花费在陈家还不算什么, 在陈家的日常开销中, 最耗钱的一项是养瘦马。
“瘦马”其实不是马, 而是六七岁时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们。这些小姑娘对外都称是陈家的养女, 根据天资分成一二三等, 每人每年花费的银子少说也要几千两, 多的甚至要花到几万两。养到十五六岁, 陈父就把人送给生意上的伙伴或上官, 上官行个方便, 花出去的钱就能成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