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京城里面,柳指挥佥事在来五皇子府上之前也没带什么撞门的器械,这会儿是就地取材从旁边的店铺里拆过来一根比较粗的木头,撞门的效率有限。然而即便这样,府里的人也开始心生绝望,觉得这府门是守不住了。
半个时辰前,柳指挥佥事喊出皇帝召五皇子妃进宫时,杨佩珊就暗叫不好。也幸亏柳指挥佥事大概来得匆忙,并没有来得及伪造圣旨,只谎称带五皇子妃进宫是皇上口谕。
然而这一套骗骗外臣的夫人也就罢了,就是五皇子还不得宠的那些年,来五皇子府上传皇上口谕的都是皇上身边常礼常公公的徒弟,她在皇帝身边偶尔能看到脸的体面太监。近些年五皇子在老皇帝面前逐渐露脸,真有什么事已经是常公公亲自过来了,还轮得到柳指挥佥事一个外臣毫无证据地在这里宣皇上的口谕?
既然谈不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打了。可惜撑到这会儿已经是极限了。魏紫和吴嬷嬷都忍不住让杨佩珊回到后院,让侍卫们先挡一挡叛军的时候,趴在墙上往下倒热水的太监一脸惊喜,“有援兵,援兵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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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杨佩珊撑得辛苦,云苓这会儿也并不轻松。吩咐人把崔侧妃硬生生按到正院儿的椅子上后,崔侧妃的矛头就从杨佩珊转到了云苓身上。等到前院喊杀声起,崔侧妃更是忍不住吩咐贴身丫鬟,让她去前院把四哥儿抱回来。
然而刚才崔侧妃硬闯都没出得了院门,贴身丫鬟算什么?最后还是去各人那里通知侧妃和孺子们来正院儿的姚黄开口道,“侧妃还是别费心思了,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奶妈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您这贴身丫鬟能把四哥儿从前院抱回这里吗?”
真不是姚黄看不起人,主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一般干的都是给主子梳妆、做衣服一类的活儿,手里拿过最重的东西不过是熏炉。四哥儿可比熏炉重多了,身体又不好,来来回回吹了风,到时候又成了她们娘娘的不是。不如干脆就不让崔侧妃的人出正院。
崔侧妃一噎,转头又吩咐贴身丫鬟道,“行,那你不必回来了,就在前院照看四哥儿。什么时候外面好了,娘娘让人把四哥儿送回来了,你跟着一起回来就是了。”说着,崔侧妃的脸转向姚黄,“娘娘只说不准我们出正院,这是娘娘方便安排侍卫太监保护我们,我也记得娘娘的这个恩,可没说不准下人出正院吧?”
姚黄顿时为难了起来。杨佩珊走之前,的确没说连下人都不能出正院,可这会儿听声音就知道,前院正是忙乱的时候,现在崔侧妃派人过去,不是给娘娘添乱吗?而且,一旦崔侧妃打着担心儿子的名号把贴身丫鬟派出去了,一会儿王孺子也说担心儿子,要不要也派个丫鬟?若是这两个都同意了,冯孺子的亲叔叔还在前院呢,她也不好拦着冯孺子派出去的人吧?
云苓也想到了这些,干脆当机立断道,“娘娘在前边的情况咱们都不知道,可听声音就知道那边现在正难。咱们不能帮上忙,只不过尽力不添乱罢了。正院我已经叫人封了,下人婆子们一概不许出去。这也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还请侧妃理解,也让您身边的这位姑娘给满院儿的下人做个表率。”
“封了?”崔侧妃觉得好笑,“皇子妃娘娘不许我们出正院,那是娘娘的话,咱们自然只有遵从的,可你有什么权利封了正院?”她扫过一边站着的宋嬷嬷和姚黄,心中暗自冷笑,“想管到我头上,你个丫头片子还早得很呢!别以为殿下最近给你几分脸面,你就能在我面前得意了。等你成了当家主母,再来说我不迟!”
宋嬷嬷和姚黄跟在杨佩珊身边,都见过多少事了?崔侧妃这点煽风点火的本事,放在宋嬷嬷眼睛里还不够看的呢。
即便知道这位宋嬷嬷和姚黄都是聪明人,云苓也不能不理会侧妃压下来这一顶大帽子,“侧妃想干什么自然不是我能管的,”她冷笑一声,“我是个没本事的,别说侧妃想干什么我管不了,就是王姐姐和冯姐姐想干什么我不是也没拦过?不过是娘娘看宋嬷嬷年纪大了,难免有时候分神,让我帮着管管下人罢了。”
王孺子正坐在椅子上当壁花儿,这会儿听见云苓和崔侧妃僵住了,话题又带到她们这边,忙笑道,“知道妹妹是好心,侧妃不过也是着急,想着尽一份力罢了。既然娘娘都安排好了,外面又乱,那我们继续等着就是了。”说着又给崔侧妃的丫鬟们使眼色,可算把人拉住了。
但到底闹过一场,接下来正厅的气氛就有些奇怪。到这会儿,大家也基本反应过来之前云苓说的,要给皇后送千秋节礼物是个托词了。只是王孺子和冯孺子就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神态自然,语气温和,将各种图案、花样都罗列了一遍,崔侧妃坐在最上首,虽然脸色微冷,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大姐儿的桂花糕捏好了。可惜既然崔侧妃的下人不能出正院,自然跟着大姐儿的下人不例外。幸亏今天夏荷跟着云苓一起过来了,于是帮着大姐儿在炉子上把桂花糕烤了。桂花的香气霸道,不一会儿屋里就被这股甜食的香气盈满了。
外面的喊杀声逐渐微弱,有跟着杨佩珊的二等丫鬟来报,“殿下命人回府支援了,再过一会儿外面的叛逆就能被清理干净,侧妃和各位小主请放心。”
五皇子带兵进京后是直接进宫的,直到皇宫的动乱平息,才分出了一小拨人到自家府里。先到五皇子府外的是燕山左卫的一个千总,这位千总带领人马杀退府外的叛军时,五皇子司徒晖正在宫里对着他二哥的尸体失声痛哭。
但对五皇子府上的女人来说,这会儿的五皇子即便没有露面,也不耽误他在众人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杨佩珊在前院,先接到外面的消息。那位千总拿着司徒晖前几天从家里出门时贴身带着的玉佩,清缴完叛军后也不要求和杨佩珊见面,不过托门房转交了一封司徒晖带给家里的书信。
有了这封信,杨佩珊才能确定外面的这位千总确实是丈夫派来的。毕竟,司徒晖的字迹能模仿,但这信中许多二人曾经私下商议过的事情无法仿制。心中的大石放下了,杨佩珊才有心思招呼管家,“我不方便出门,你去问问那位千总姓甚名谁,最近京中大概会乱一段时间,就不请他吃饭了,但以后年节的礼记得走。”
管家经历了叛军围府也被吓得够呛,好在也是宫中出来的老人了,这会儿定了定神,出去招呼将士时又是一名合格的皇子府管家了。那位千总走的时候顺手把死在五皇子府门口的叛军尸体一起捡走了,不过大门处的血腥味还是久久不散。
“先打水把门口冲一遍,”杨佩珊沉声吩咐道,“此次不幸丧命的侍卫们,给他们家里都送去抚恤金,告诉他们家里,以后他们的儿女若想要个前程,都可以来求我。至于这次死的太监,”杨佩珊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给他们修一座庙吧,以后四时八节的,让管家选个徒弟去祭奠,别短了他们的香火。”
这个抚恤手段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下人们怎么称赞杨佩珊就先不说了,等到司徒晖回了家,杨佩珊才知道这次当真凶险。
按照司徒晖的话说,当时是皇后的人来通知他带兵勤王的。在当今皇后还是庄妃的时候,绿云就负责和府外的三公主府联系,传递消息了。后来皇后成了中宫,和外面的联系只会更勤,这次去叫司徒晖的就是个净身过后没进去宫的小太监,这小太监一直帮着绿云跑腿,司徒晖不说能叫上名字吧,但至少是能混个脸熟的。
即便是脸熟的人带来的消息,司徒晖还是用了些时间核实,所以在他杀进宫之前,三皇子又把二皇子的人清缴了一波,二皇子还在见到他之前就自尽了。
只能说司徒晖运气实在好。逼死二皇子这笔账,以后绝对会牢牢地扣在三皇子头上,让老皇帝每次想到就如同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这次我在前院鼓舞士气,后院的调度还多亏了云苓,殿下不要忘了她才是。”杨佩珊知道,皇后在司徒晖这救驾之功里占的作用极其重要,就算她不说,司徒晖也会去看云苓的。
果然,司徒晖挑了挑眉,“是么?那我过两天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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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苓还不知道自己之前抱的大腿已经快要带领自己飞升了,兵乱平息后,正院的禁令自然解除,云苓就带着玉蝉和夏荷回了管彤院。
“咱们院儿没什么事,”潘有仁躬着身子,抬起的脸上却是笑眯眯地,“小主的消息传回来的及时,咱们把院门一关,不过觉得外面吵了些,只是有些担心小主。”
云苓心中稍觉安慰,“有受伤的么?”
“有,”潘有仁说起来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小喜子那小子笨手笨脚的,把小主的盆景往里屋搬的时候力气使得不对,把腰闪了。”其实也是忙中出错,不过比起前院,云苓这管彤院真的和世外桃源一般了。
云苓笑着摇摇头,“让他安心歇着,等好了再来上差。”
潘有仁低头称是,“奴婢一会儿就和那小子说去,要奴婢说,满府里找去,再没小主这样仁义的主子了。”说着,潘有仁的声音低了下来,“奴婢听说,南院那边,因为陈姨娘一向苛待下人,这次兵乱就有能够到陈姨娘妆匣子的下人趁乱想跑,幸亏咱们府里查的严,才没让人把角门打开。”
姨娘们住的院子上没有匾额,于是下人们干脆私下给那个院子起名“难院”,意思是里面的姨娘都难见到五皇子一面。后来传来传去,那院子的名字就变成了“南院”,反正那院子在府里的西南角,也算贴合。
云苓一惊,也顾不上潘有仁前半句说得不妥当了,“当真?”角门一旦被人从里面开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说起来,这个所有院子的下人奴婢都待在院子里不得出门走动,路口处设人拦截的法子还是云苓提出来的,不过每个路口用的都是杨佩珊的人,兵乱一平息,她就回了管彤院,所以这条消息她竟然直到现在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神马的~咳,大家这么想,昨天和今天加一起,算是我已经加了一更了对不对(#^.^#),存稿箱已经被榨到一滴也没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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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后怕肯定是后怕的, 不过现在兵乱已经过去,云苓还是没那么紧绷了,只轻声点评道, “那看来陈姨娘要有一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了。”想到陈氏前段时间在府里围追堵截她们这些孺子和崔侧妃,云苓有些好奇, “对了, 六皇子还没回来嘛?”这都出门大半年了啊。
潘有仁摇摇头,“没听说过, 不过奴婢笨想着大概是没回来吧, 不然, 离家这么长时间, 回来不应该安排个洗尘宴么?”这种洗尘宴司徒晖就算不去, 府里也应该送一些礼物的, 毕竟也算大事。可潘有仁还真没听说府里最近有这笔开销。
说起还在江南的六皇子, 潘有仁突然想起另一个也在江南的人, 猛地一拍脑袋, “瞧奴婢这脑子, 可不是不中用了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笑道, “苗公子来信了, 今早小主还没起床的时候到的。”他本来想着等到云苓起床后就把信呈上去,没想到云苓起床后直接去了正院, 还经过了这么混乱的一天,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好悬就忘了这封信了。
云苓拆开信封,一张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就滑了出来。这封信首先肯定是报喜,原来, 苗云峰今年秋天连着参加了三场考试,正式拿到科举考试的入场券,如今已经成为一名秀才了。
十六岁的秀才,整个大梁也不算多见,云苓还是挺高兴的。只是苗云峰在婚姻市场上大概会更热门了。这个时代父母双亡的孩子说出去是不好听,但苗云峰的实际情况足够实惠啊!一般兄弟姐妹人少的家庭都怕孩子无人帮扶,但苗云峰有个在皇子府做孺子的姐姐,科举考完之后想要谋个官还是容易的。虽然民间有话说“一个大姑姐顶半个婆婆”,但云苓这个大姑姐和弟妹又不能常见面,嫁过来苗家之后就能当家做主,还是有不少人看好的。
苗云峰也在信中说了这个问题。他本就是因为怕被定城侯府用婚姻之事拉上船才提前回南的。现在秀才考完了,也该考虑个人大事了。苗云峰的信上说,回江南这一路都是和同窗一起,同船三四个月,难免见到几个同窗的家眷。其中有一个今年考上了举人的师兄,他家妹子据说是个“温柔娴雅”的,于是苗云峰就动了心。
信上从头到尾没说姑娘的相貌如何,但云苓想着,回江南的路上,那么长时间里几家人的活动范围都只有船上那么大的地方,苗云峰八成是见过这位姑娘的。既然谈及婚姻,说明这姑娘长得大概也不错吧?
苗云峰在信中说道,师兄也一向看好他,在书院的时候对他是屡有照顾,不过他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所以先写信来请示,如果姐姐觉得可以,他就和那姑娘定下来。
接下来苗云峰笔下一转,说他回了一趟苗家乡下的老家。苗父死后就是葬在乡下,毕竟考上秀才了,还是要告诉苗父一声的。江南文风鼎盛,秀才在书香之家里已经算不上多稀罕,但苗家往前数三辈还是土里刨食的,对苗云峰这个秀才还是稀罕的。这次回乡,苗云峰受到了大伯和小叔家热情的款待,大伯还带着他去看了当年苗父给家里添的祭田——苗云峰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苗父虽然多年以来一直在外地做官,但和苗家的联系并没有中断,苗家有个婚丧嫁娶,添置祭田,苗父都伸手帮扶过。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苗父死的时候苗奶奶才那么难以接受,直接杀到城里去骂了儿媳妇一顿。
从出生起就在乡下待着的苗奶奶不觉得骂这一顿能把儿媳妇怎么样,可等到儿媳妇死了,孙子孙女直奔京城也不回乡下,苗奶奶就知道自己所作所为还是让孩子吃心了。但,说到底,等到她老了也不指着苗云峰这一支奉养,所以虽然觉得有些细小的愧疚,但总体来说,苗奶奶对对苗云峰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还是有些怨言的。
苗云峰也无意和苗奶奶上演什么亲情感人之后又大和解那一套,事实上,这次他在老家受到的待遇可比当年苗父刚死的时候强多了。苗家大伯和小叔经过这几年来官员大户们的毒打,终于发现自家以前能在乡下光靠种田就活得很滋润,很大程度上是靠着苗父的官身的。不说别的,光说田里的税,苗父死后,就翻了三倍。
眼见着苗云峰带着功名回老家,苗大伯几乎要把苗云峰供起来了。这几年,他家里也供了一个儿子,为的就是能给家里这些田免税,奈何儿子读书不开窍,把苗大伯气得不行。现在苗云峰回了老家,被苗大伯拉住一口一个“这些田是你爸留下来的,我们不过离得近,照看几分”,想把田地划到苗云峰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