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殊对于这次回归孚国,没有分毫惧意。
送出白如殊之前,晴婕再次递出了一杯茶水,光明大地说:“我不可能给自己的敌人送去人才。喝下他,你才可以走。”
盯着她手中的茶杯,白如殊沉声问:“你不怕我暗中解毒?”
她笑:“我知道你是使毒的高手,下毒解毒不在话下,但我要告诉你,我给你下的毒,是可以救你性命的。你只有中了毒,变成无用之人,孚国皇帝才会相信你没有叛国。”
这话令白如殊沉默。
半晌,他缓缓抬手接过茶杯。
晴婕慢条斯理地说:“喝下它以后,你有两刻钟的后悔时间。甚至是在见到孚国的领兵大将之后,发现我说得不对,你仍然有机会逼毒出体。我说了,我不害你,就算是把你送入狼窝以换回我姐姐的……一点谢意吧。”
音落,白如殊猛地一仰头,将茶水饮尽。而后扔掉杯子,转身离去。
见他还是听信了她的话语,晴婕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单纯,还是蠢。
寻常事,遵循道德恩义;非常事,全听旁人忽悠。
也不知这位无辨真人到死能不能顿悟。
忽然,晴婕眯起眼睛,高声说:“白如殊,有的人,双眼能看穿人心,双耳能辨听心声。可是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白如殊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再抬脚时,步伐变得极为沉重。身后,回荡着晴婕的冷笑。
很快,从两国大军各自分离出一辆人质车马,两辆马车相行渐近,交汇,又分别,直到各自回巢。
刘欣慧在看到不远处车马上坐着的人是白如殊时,大为惊愕,身体随着向后转去,眼睁睁看着白如殊朝孚国而去。
“白如殊?白如殊!你回来!”
她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姜国,来寻白如殊的,为什么白如殊又要去孚国!
“不——白如殊你别过去!”
白如殊一回到孚国的大军前,立刻被拿下。
领兵的大将漠视着,毫不动容,直接拿出圣旨,宣读孚国皇帝对白如殊的喝斥。
“白如殊,曾为本朝大将,却爱国忠君之心不定,不仅对敌军心软留情,更是对本朝皇子冷漠无情!叛国罪名立下,朕尚有犹豫,心念但凡此恶贼立时回朝解释,无论其言行之初衷如何荒谬,朕都愿意饶他一回。
“但,朕痛心。此恶贼果真心生恶念,面对叛国罪名,无动于衷!毫不顾忌多年君臣之义,实属罪大恶极!
“既如此,朕便不再留情!令张将军以姜国人质换回白如殊后,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一声声震厉喝斥,像一道道惊雷劈在白如殊的心田。
他瞪大双眼,紧盯张将军:“不,皇上,末将没有……”
突然,他发现眼前一黑,两只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再看不到风沙四起的荒原,只能感受到砂砾入眼的痛苦,令他生泪。
同时,两耳也再听不到任何动静。明明这里有很多种声响,有军马的马蹄跺踏声,有刀枪冷硬相碰声,也该有……无数将士对他的唾弃。
他沉默了。
方才晴婕的话语重新在脑海中响起:“你的眼睛和耳朵,除了视物听音,再无他用,算是白长了”!
蓦然间,他也想起姚启恒曾对他的叮嘱。君主一旦产生怀疑,就难以再信任了。他如果当时及时赶回孚国,向皇上解释一切,或许还有机会挽回。而拖到今日,已绝无可能。
忽然被人拽起身体押跪在地,脖颈都能感受到带着煞气的长刀在上方吐息。
他可以逃,但是逃跑又有什么用?
如被他暗杀的二皇子所说,叛国之罪,唯有以死谢罪!
白如殊恍然苦笑。他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就连生命最后饮下晴婕送来的毒茶,都太过自以为是。只是不知,他这最后的以死明志,有没有终于做对一次?
于是,一众孚国将士只见白如殊跪地,仰首大喊:“末将愧对陛下,但绝非有心叛国!不求陛下原谅,只愿以死明志!”
孚国张将军看到从白如殊的双目、双耳中流出血,心觉有异,大声质问白如殊:“白如殊,随你行军打仗多年,我一直不相信你会叛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解释清的?”
然而,白如殊什么也听不到,自然不会回答他。
得不到回答,只能当他伏法认诛、再无言可辩解,张将军重重吐气。
圣旨中写了,“阵前立斩,绝不姑息”。
挥手:“杀!”
在刽子手落下大刀的那一瞬间,遥远的姜国大军后方,晴婕感受到来自天道的波动。抬头看了一眼天,再看向渐渐靠近的马车,里面坐着神情惊慌挫败归来的刘欣慧。
她缓缓露出一抹笑。
“姐姐,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同样感受到天道波动的刘欣慧,因为浑身是伤,只能被人抬下车。看着晴婕的笑容,却犹如看到这世间最阴险狡诈的嘴脸!
白如殊已经顿悟,却没有她分毫的功劳。
此番出行,她可谓是全盘皆输!
第60章 、被退单的忧伤
再一次从三千幻境的红木衣柜出来,发现外面的前辈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紧皱眉头。
见状,刚刚从幻境中脱离的晴婕,连自己满心的阴郁和烦躁都不敢表现出来,眼睛一扫,找到大师兄奚洛安所在,瞬间找到依靠般,急急靠近过去,有些畏手畏脚地站好。
她不明所以,悄悄声问:“大师兄,这是什么了?”
奚洛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样悄声说:“我看得不甚明朗,但听前辈们的讨论,是对这次的幻境有诸多质疑之处。而且最后也不知无辨真人有没有顿悟,前辈们认为沈前辈应该是历练失败了。”
“啊?那、是不是因为我做得太差了?”
听到话,一旁的乔宗主开口安慰:“与你无关,是整件事情发展得极为混乱。”
“哦。”晴婕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话,只能乖乖站好看情况。
乔宗主安抚地看她一眼,然后向走出幻境的无辨真人沈慕迎上去。
“沈弟,如何?看起来你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沈慕不愧是大乘期的修士,思绪厘清得很快,此时已经双目清明。
对于乔宗主的询问,沈慕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清明半糊涂吧,还需闭关细悟才行。总得来说,算是不虚此行,毕竟在现实中,我还从未有过被斩首的体验。”
闻言,一众修士发出理解的善意笑声。
笑声未落,玉面狐狸急性子地发问:“沈真人,你与幻境中的孚国二皇子沈景可相熟?”
沈慕神情一顿,侧首看向玉面狐狸:“不知阁下问的是什么相熟?”
“嗯?”这反问可把玉面狐狸问得一愣,“还能是什么相熟?就是你在幻境中与他多次接触,知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性子?我看那人好生古怪。看起来是像模像样的,可一做起事来,跟没脑子一样,让我无语极了!”
一听玉面狐狸骂起沈景,一众高修立刻都张嘴接话。
“对对对,全是无脑行径!让人无法理解!”
“七公主假死就能被救出去,二皇子府里兵卫都是死人吗?”
“白如殊是为了寻姜国藏匿之处才故意落入山寨的,可他堂堂一国皇子,领着几十个兵去寻,也能轻易被抓住,既损兵折将又落入敌手的,怎么会这么蠢?他那是送人头吧?”
“同意用一半国土换他回孚国?他可是孚国皇子啊!这么不心疼孚国的战功吗?”
“最后更离谱,知道白如殊要杀他,还不防范,一中毒就死,彻底送人头,比老鼠吃药死得还快,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外强中干的人?”
在七嘴八舌的质疑中,沈慕的神情逐渐尴尬。抬手压了压腰间的灵玉,干笑:“多说无益,幻境历练已经结束,诸位全当一乐,看过便罢。”
晴婕与幻境中的沈景打交道不多,听着前辈们对沈景的谴责批评,甚感惊奇。
一个幻境人物罢了,能引起前辈们这么大的愤慨,也真是厉害。
修士们闹闹哄哄地一顿大肆评判后,将要散场。
沈慕也要走,离去前,对乔宗主请求道:“还请乔宗主在这一次的幻境签制作出来后,第一时间交予在下,在下急欲再看再感悟。”
“没有问题。”
玉面狐狸扯了扯万兽宗宗主的衣袖,给了个眼神,万兽宗宗主立刻大喇喇喊道:“乔宗主,这次的幻境签,我万兽宗就不要了,不用制作我们的那一份!”
话音刚落,将走的高修们纷纷止步,思忖几息,连接表示:“乔宗主,我宗门也不要了!”
“给我们宗门就制作十支吧,全当留个纪念。”
“我要三支就够了,反正给门内的后生看,他们也看不懂。”
“没意思,我们一支都不要!”
这一通关闭订单的操作下来,这次的幻境剧签总共也就订出去三十支。
晴婕瞪圆了眼睛,蓦然间,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臊得她两颊发烫,抬不起头来。
还能清楚地听到前辈修士在交谈:“沈慕没顿悟,还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沈景,另外虹剑宗的那个刘姓女弟子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这次真是太糟糕了!”
“对,观感极差,真没看头。”
“本来我还很期待,结果……嗨呀。”
屈辱至极时,感受到一只手掌拍上自己的肩膀。晴婕抬头,对上奚洛安的双眼。
大师兄眼神很温柔,语气更是软得像江波之上的烟气:“不怪你,别多想。”
晴婕抿抿嘴,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
待一众友宗高修离去后,同样很尴尬的乔宗主对沈慕说:“贤弟,本想着这次助你顿悟的,我们也能让门下后生去贵宗的泸幽秘境历练一番,哪料是这番结果。这样吧,之前说好的交易就算了,但你放心,留影签肯定会给你的。”
“乔宗主言重了,交易是你我两方之间的,与旁人的观感无关,在下觉得值得,就是值得的。何况就算是有问题……”沈慕的神色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问题也绝不在贵宗身上,是在下的过错。”
“贤弟你太客气了。”
“没有没有,是乔宗主您切莫多虑才对。”
双方推辞一番,最终,无辨真人仍然答应将泸幽秘境开放给虹剑宗,令乔宗主万分庆幸。
无辨真人拱手:“那在下便告辞了。”
“贤弟不多住几日吗?”
“不了,我清茗宫的气氛更适合我冥想感悟。”
说完,沈慕还向晴婕施礼道谢:“这次多谢晴婕小友了。改日小友前来清茗宫,在下必定周到以待。”
晴婕连忙回礼:“您客气了。”
之后,沈慕也向刘欣慧点头示意。
刘欣慧自打出了幻境后,一直站在行林真人的身后,久不作声。面对无辨真人的示意,也只敢恭敬回礼,一句话没敢多说。
等无辨真人一走,乔宗主还是没顾得上理会晴婕,而是看向刘欣慧。
白悦茗担忧地开口求情:“师尊,欣慧师姐没有经验罢了,您别怪罪她。”
“没有经验?”乔宗主冷笑,“她是蠢得像猪一样!你是没看到她在幻境中是怎么表现的,无一处能让人满意,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刘欣慧,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愚钝自大?你在悦茗面前,不是一向很聪明的吗?”
被说得满面羞臊落泪的刘欣慧,心头一抖,当即跪地叩首:“是晚辈令宗门蒙羞了!”
乔宗主翻去一个白眼,转而看向行林真人:“行林师妹,你可要好好教导教导你这个徒弟了。”
行林真人闷声应是,看向刘欣慧的目光,满是失望和厌恶。
平常搞些小心思,从白悦茗手中捞取点好处也就罢了,毕竟白悦茗自幼丧母,需要一个能合得来的人在生活上照料着,而且刘欣慧境界低,能讨取到的好处实在不算什么。
可这次在幻境里,外面这么多友宗高修看着,还敢跟晴婕搞小心思,真以为别人都瞎吗!
上不得场面的家伙,难怪将近百岁还止步筑基,天赋不行是一回事,心境也实在是过于肤浅!
等教训完刘欣慧,乔宗主最后才来关心晴婕,声音要赶得上奚洛安的温和了。
“丫头,瞧你这是怎么了,谁也没说你,怎么自己先委屈上了?”
晴婕赶忙连连摇头:“不、不是,师尊,我不是委屈,我、我就是很羞愧,我也给宗门蒙羞了。”
“唉,我方才说了,与你无关。这世间的事,没有哪一件是能注定顺心如意的,你只要竭尽你的所能,做到最好,就够了。”
说罢,拍拍晴婕的脑门:“好了,别多想,这次你也受了很多苦,快回去休息吧。想必你也有很多感悟要独自回味的。”
“是。”
奚洛安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晴婕,我送你回去。”
晴婕回头看他一眼,摇头:“不用了,师兄,我想自己回去。”
在奚洛安无奈又怜惜的目光中,晴婕召唤出修心剑,跃上剑身,须臾便远去于空中。
修心剑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落,都没敢飞得太快,飞得很稳当。
回到茅草小院,晴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越想越是羞愧屈辱。
一个演员,辛辛苦苦参与完成的作品,连送到观众面前都达不到,就被购买方的负责人嫌弃拒绝了。再怎么被人安慰与自己无关,也该是感到羞耻难过的事啊!
一个人默默难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想要寻找安慰。
于是钻到衣柜里,拿出天地言红玉石,输入灵力,激活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