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启恒重重磕头:“是末将无能,只能保住一位公主。纵然七公主当初忍辱负重之精神,弥足珍贵,但她远没有您胆大理智、灵活多思,亦不如您聪慧沉稳。在您和七公主之间做选择,实属无奈,还望公主恕罪!”
晴婕缓缓摇头,伸手将姚将军搀扶起来。
“是我误会您的用意了。刚才沈景说要七公主死,将军您当即反对,再加上今日之行,我才有此误解。是我想得狭隘了。”
“不不不,您会这样想,情有可原。唉,非危难之际,末将当然不愿意损失任何一位公主,更何况对于您来说,国破家亡之后,还能有一位姐妹陪伴,何其宝贵,末将怎么能让您失去最后一位亲人?”
既然清楚了姚将军对于二选一的决定,这下晴婕就有数了。
她向诸位提出了一个想法,以化解目前的僵持。姚将军与一众部下讨论许久,认为是目前局势下的最好抉择,于是再次去会见孚国军师,进行二次谈判。
关在囚车里的沈景与白如殊被晒在太阳地下,口干舌燥,脑瓜顶都能被晒红。
终于见到晴婕等人再现身,而且都是有备而来的状态,沈景低声说:“看来要有结果了。”
当着孚国军师和沈白二人的面,张副将朗声道:“回去禀报你们孚国皇帝,想要安全无损地接回二皇子,必须把姜国损失的一半国土还回来,包括皇城在内。”
孚国军师想了想,皱眉:“这一点我会上奏的。那么白将军呢?”
“白将军恕不奉还。”
“什么!?”
孚国军师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凭什么不把白将军归还!”
“我们想归还哪个,就归还哪个,轮得着你决定?”
“你!”
沈景低声对白如殊说:“看来他们是对你更看重了。”
白如殊很谦虚:“殿下值得一半的国土,他们清楚您的价值。”
晴婕敲敲囚车:“都什么时候了,还互相吹捧?”
沈景抬头看她一眼:“你们要杀死白如殊?”
晴婕摇头:“杀死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不杀死他,你们以为能留住他吗?”
对此,晴婕挑挑眉,没解释。正好这时,张副将对孚国军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在归还二皇子之时,将我国的七公主送去孚国为质。相当于我们各有人质,确保日后平和。”
这话一出,孚国军师顿露凝重之色,认真思考其中的利害。
半晌,提出想法:“我们不要七公主,要你所说的另外一个姜国皇室幸存。”
张副将笑:“两位都是公主,不信你问你们的二皇子。”
孚国军师看向沈景,沈景点头。
沈景提出由晴婕代替七公主,姚将军则以晴婕年幼为由,不予赞同。沈景也没有再坚持。其实对于孚国来说,当然是索取一个年长的继承人当人质比较好。让年幼者带领一群姜国残余,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还有白如殊被交换在姜国。
孚国军师认同了这个交换,快马加鞭将信送出。
双方在这关口里停留了数天,直到孚国皇帝的圣旨送来,准许了此次的谈判交换。
然后双方就具体的细节又商议数天,例如归还给姜国的国土具体包含那些城池。
姚将军等人定下的范围,正是姚家军这一路被打散的范围。尽管孚国不愿姚家军再汇合,但也怕在已经占有的国土上,会有姚家军作乱,所以还不如答应姜国人的条件。
孚国撤兵的同时,姜国士兵同步护送沈景和七公主,直到定下的边界。
在此过程中,姚家军一点一点汇集,直到最后双方做彻底的交接时,姚家军已汇集新增至五万人马,两军压境,形成相抗之势。
西风狂卷,尘土飞扬,望着乘坐着沈景和刘欣慧的车马一点点远去,晴婕手中的刀架在白如殊的咽喉处,低声说:“看见了吗,你被抛弃了。”
白如殊目光幽深,半晌,却道:“我为国尽忠,谈何被弃?”
“不不不,”晴婕生笑,“这是一场交换,一场双方基于自己得利的交换。你以为我们送去七公主,是为了让七公主为国尽忠的?不,她是我们被放弃了。
“从今以后,她的死活我们再不管顾,甚至她唯一的价值就是死。因为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再次挑起争端。你对于孚国来说,也是如此。”
白如殊静静听着,直直望向远行的车马,能够看到姜国七公主茫然无措的神情,对于渐渐远去的姜国将士和渐渐靠近的孚国军队,充满恐惧。
耳边是晴婕的低语,和当初沈景劝说自己屠杀各国皇室的说辞一样,充满蛊惑。
刘欣慧趴在马车的倚栏边,惊恐地朝姜国的方向伸手大喊:“姚将军!姚将军!晴婕晴婕!救我回去,我不要去孚国!”
可惜风声太大,她的求救声飞不过三丈,就消散在风沙中。
刘欣慧是在山寨里待得好好的,突然被姜国士兵带着下山,然后一路跟着沈景的车马,随孚国士兵撤退的。
一开始得知沈景要回去孚国了,而她作为交换被送给沈景,她是很庆幸的。毕竟如果不是交换过去,沈景一旦回去孚国,她再想靠近沈景,难度是相当大的。
既能靠近沈景,还能在姚将军等人面前争取一个深明大义的名声,何乐而不为?
她如此心甘情愿的态度,倒令姚将军等人消去不少愧疚感。
然而现在,眼瞧晴婕和姚将军等姜国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刘欣慧终于开始慌了。
那是和她一方的阵营啊!她和同阵营的人越来越远,却和敌营越来越近。而且敌营里没有一个人能帮衬她,唯一认识的沈景还对她充满憎恨厌恶!
她……
她错了!
她不应该只顾着无辨真人,把自己的生存搞得一团糟!
“晴婕——带我回去!晴婕——”
一旁,沈景直接伸手拉住刘欣慧的头发,将人拽回:“聒噪!”
等到终于回到孚国大军之中,彻底安全,沈景回头看一眼已经化为黑点的晴婕,直接对身边人下令。
“就在这里,当众把这个女人剃成光头,脑门上刺一个‘质’字!”
刘欣慧大惊:“不要!二皇子,求您不要!”
沈景根本不理会刘欣慧的求饶,神色阴鸷地快步离开。
他都是光头,还在乎别人的求饶?他得尽快想办法应对孚国皇帝的训斥了。
两军未撤,刘欣慧被当众剃头。她瑟瑟发抖地在敌人的包围下,痛苦又捂住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缕缕掉落。她的尖叫哭喊,引不起敌人的半点同情,也传不到姜国那边。
但晴婕等人是能隐约看到的。
姚将军有些生怒:“太可恨了,两军尚未撤阵,他们就如此羞辱七公主!”
“报仇罢了,毕竟沈景是被她剃成光头的,”晴婕回身,“倒可以说明沈景没有趁机反攻之心,也不会对七公主心怀歹念。”
果不其然,在将刘欣慧当众剃头刺字后,孚国军队渐渐撤离,只留下些许放哨所用。
见此,姚将军才放心地下令姜国军队撤退。
白如殊怔望着自己所带领的孚国军队离去,风沙眯眼。
姜国初复,但还很危险。晴婕和姚将军等人商议后,认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策反白如殊。
首先,白如殊不能死,也不可能遭受断手断脚之类的酷刑。否则他一出事,孚国没了顾忌,自会卷土重来。
其次,白如殊若不臣服姜国,凭他的本事,有朝一日总会逃脱。
第三,这人有大才,这才是姚将军等人愿意用七公主交换白如殊的真正原因。孚国没了白如殊,断掉一统天下的征程,姜国有了白如殊,才能抵抗孚国日后的侵袭。
商量数日后,一日,被严密关押的白如殊突然被带出,重上姜国皇宫大殿。
晴婕衣着普通,如今复国不稳,她没有登基称帝,因而没有什么隆重装扮,但她的心情很是喜悦,喜笑颜开。
“白如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白如殊面色冷漠,并不在乎。
晴婕笑眯眯地说:“你被沈景上奏叛国,孚国皇帝大怒,派来使者质问你。你可要想好该怎么解释哦。”
顿时,白如殊大怔,满面惊愕。
他,叛国?
怎么会说他叛国?
尽管晴婕给了他时间好好想,但白如殊什么应对说辞也想不到,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沈景上奏为叛国!
“想好了吗,我可要传唤孚国使臣了。”
白如殊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点火。
孚国使臣大步而入,这的确是个白如殊认识的孚国官员,当即,更令他心头一沉。
“拜见姜国女帝。”
对这个称呼,晴婕还很不习惯,挥挥手:“免礼,人在这儿,问吧。我也很想知道,白如殊究竟是哪里暴露了?哦,不,是沈景如何认定他叛国的?”
第58章 、道义与蛊惑
孚国使臣望向白如殊的目光,带着巨大的愤怒:“据二皇子所禀,你当初紧咬姜国余部之时,便打着借机寻到姜国士兵藏身之处的计划,做了万全的准备,连奸细的毒药也提防了过去。
“可是寻到姜国的山寨之后,你不仅没有想办法逃脱,还甘愿在姜国的山寨中饱受折磨。二皇子质疑你在此期间受到姜国人的蛊惑,当了叛徒!”
闻言,白如殊一向冷漠的神情出现恼怒:“荒谬猜测!”
“此乃其一!”孚国使臣咄咄逼人,“其二,二皇子担心你出危险,甘愿冒着巨大的性命之危亲自寻你,哪料寻到你之后,你对于二皇子身陷危难没有半点紧张和关心,眼睁睁看着二皇子被姜国士兵凌辱殴打!事后,更是根本没有想过办法解救二皇子,任凭姜国拿二皇子和你做威胁,索取国土!”
白如殊面色紧绷,整个人像一片被两边拉扯的布条,死死盯着孚国使臣,牙关紧咬。
“其三,姜国七公主指控二皇子是屠杀姜国皇室的罪魁祸首,你沉默不语,毫无半点身为臣子需为君担罪的意识,任由二皇子陷入危难!甚至二皇子还是因为救你才被姜国抓住拿捏的。白如殊,你怎么解释这一切!”
整座大殿回荡着孚国使臣激烈言辞的尾声,如同远处传来的钟声,余音不绝。
晴婕好整以暇地斜眼看着白如殊。
说说吧。
面对孚国使臣的质问,白如殊从一开始的愤怒,到错愕,再到难以掩饰的不安慌乱,最后陷入沉默。
他在回想、思索。是的,他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被抓到山寨后,他得知自己杀害了晴婕的父母,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应该在保证不丧命的前提下,令晴婕的仇怨得到一定程度的发泄,所以他不仅没有逃脱,还甘愿忍受折磨。
二皇子的到来,是他所料未及的。姜国七公主指出二皇子是罪魁祸首,他没有反驳,因为在他看来,二皇子并非是完全无辜之人,被受害的人谴责几句、殴打几下,是应该承受的。
二皇子有武功在身,并非无力逃脱,宁愿损失一队人马也要留在山寨,二皇子自有用意,他身为臣子,一向听从二皇子的命令。后来被姜国人用来威胁孚国,二皇子不也是顺其自然吗?
所有的一切,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可怎么从孚国使臣的口中说出,一切都是错?
还全是严重到叛国的大错?
“白如殊,你到底作何解释!”孚国使臣逼问。
白如殊沉默许久,双手握拳:“我问心无愧,无从解释!”
“那你可承认叛国?”
“我没有!”
孚国使臣冷笑:“没有?你如何解释姜国女帝宁可送出自己的亲姐姐作为人质,也要留下你?你若是与女帝没有私情,女帝怎么可能舍得这世上仅存的亲人!”
白如殊猛地看向晴婕,晴婕别开头,冲孚国使臣挥手:“白如殊是我的生死仇敌,我怎么可能和他有私情,并且拿我的亲姐姐交换呢?我之所以肯送出我的亲姐姐,全因这样做才能齐齐保全我二人的性命,与白如殊可无关……诶?”
她忽而一顿,狐疑地看向白如殊,神情纠结地说:“我只能是肯定没有私情,可无法肯定白如殊是有没有看上我哦。他很有可能是被我虐待得舒坦了,所以臣服于我了。”
白如殊惊愕:“你!”
“嘶……我常听闻有人被伤害后,反而会倾慕伤害他的人。看来白如殊正是如此喽?怪不得明明可以逃脱,却帮着我威胁孚国呢。”
她这么一说,片息,孚国使臣顿露恍然大悟之色,望向白如殊的目光更加愤怒。
“你果然是被姜国女帝蛊惑了!深陷泥潭而不自知,怪不得敢说自己问心无愧!白如殊,你太让人失望了!我会如实禀明圣上的!”
说罢,连跟晴婕行礼都气得忘掉,甩袖便走。
白如殊有些急切地追了两步,却又停下,怔望着孚国使臣快步离去,神情茫然而无助。
深陷泥潭……却不自知?
晴婕和同样围观了全程的姚将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笑。
孚国使臣的确是真正的孚国使臣,毕竟孚国皇帝总得派人来问问白如殊的情况。但晴婕有命人在孚国使臣的房外唠嗑,就唠白如殊自打被抓入山寨后的所作所为。
孚国使臣听罢,果然大惊。当天就写了密信送回孚国。孚国的回信也很快,显然孚国皇帝与二皇子沈景核对后,也惊了,命孚国使臣立即质问。
现在看来,此计的效果甚佳。
晴婕脚步无声走到白如殊的身边,看到白如殊还带着手脚镣铐,立刻惊呼:“哎呦,怎么还戴着这东西呢,来人,快给白将军打开镣铐。”
白如殊低头看着宫人,再抬头看向晴婕,目光充满疑问。
晴婕笑眯眯的:“既然你已经背叛孚国,那自然就是我这一方的人了。放心,我是会礼贤下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