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欣慰,背着一只硕大的熊掌,双手拎着熊头,趁天还亮,下山去。
为了省力,她把熊头丢出去,走一段捡起来,再丢出去,毕竟她要卖的是熊掌,只是怕他人不信,特地把熊头带上。
这么看,她像极野人霸总,哦,野人霸总和她的瞎娇妻。
菜菜:“娇、娇妻?”
千凝:“嗯,忽略嵇无靖能单打独斗弄死黑熊外,他还真有点娇妻属性。”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够乖么。
终于,千凝又回到人烟聚集之地,这回,她身上引来不少目光,毕竟这熊掌,可比一个成年人手臂合抱那般大,熊头也极为惹眼。
千凝把熊掌放下,徐徐松口气,这时候,周围一些摊贩围过来问:“小姑娘,这熊头和熊掌是真的吗?怎么来的啊?”
千凝脸不红,心不跳:“真真的,我打的。”
嵇无靖打的,四舍五入就是她打哒!
众人面面相觑,又觉得好笑:“你打的?怎么可能嘛,你别唬我们啊。”
千凝说:“不是我打的,我怎么能背着熊头、熊掌来呢?”
虽然是句废话,不过她觉得挺有道理的。
众人议论纷纷,千凝正在思考,这样一只熊掌,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烧鸭时,一声声“让开”迭起,人群里,缓慢打开一条路。
几个佩刀的官府衙役走过来,最前面是捕头,他看着熊头,提高声儿:“姑娘,这熊可是在丰宇山上打的?”
原来,千凝出现在集市时,便有人去衙门报信,他问话的时候,其余衙役蹲下身,检查熊头和熊掌,确定是真的,在熊手心发现一道疤痕,确实是那头祸熊,朝捕头点头。
千凝只一揖,道:“是的。”
捕头眉头一松,态度恭敬许多,说:“事关重大,姑娘请随我来。”
这居然是那头熊妖?
百姓之间静了静,下一刻,议论声更大了,熊妖的事,他们都知道,只是他们没想到,熊妖和这小姑娘还有点关系。
近来一个月,丰宇山多出一头熊妖,那熊高两丈有余,十分雄壮,糟蹋不少庄稼,还吃过几个人,官府一直在召集能人异士去除熊妖,如今,这熊的手掌,在这里?
这可真是奇事!
千凝行得正做得直,丝毫不心虚,跟着那捕头回县衙,熊头熊掌还由几个衙役扛,不用她出力。
县令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姓聂,名学真,他围着熊头熊掌走几圈,再度确定该熊已死,万分兴奋:“好,太好了,这祸害百姓的熊妖,死得好!”
他身旁,是个穿着道袍、手端拂尘的老道人。
老道人在偷偷打量千凝,千凝只做不知。
这老道人叫浮光真人,他是县令请来剿灭熊妖的,当然,现在不用他出场了。
菜菜一眼看破:“我在这老道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灵力,他是假的,只是会点骗人的手段而已。”
就这样,也敢自称真人,修真界能当得上真人称号的,只有嵇无靖而已。
哦,真的真人现在在刨树皮。
聂学真对千凝连道三声谢,说起被熊妖糟害的土地,被熊妖吃掉的人,他目中隐隐含着泪水。
千凝瞥老道人一眼,对菜菜说:“县令是个好县令,但不见得会识人。”
这边,聂学真还是难掩激动,说:“姑娘可需要什么?”
千凝说:“我没什么需求,就想,卖出熊掌,熊头可以相送。”
聂学真一口答应:“好,县内的富户,定会要这只熊掌的,至于其他的,本来县内已悬赏二十两银子杀黑熊,这笔钱,我会照常付给你。”
千凝脑海对菜菜说:“才二十两,能干嘛?”
菜菜:“……这年头,三四两银子够普通人在久丰县过上一年好日子。”
千凝:“二十两银子太棒了吧!”
千凝快乐了,只是这时候,一旁的老道人,突然开口:“聂大人,她不过一介女子,怎么能杀死一头熊?”
千凝看老道人一眼。
聂学真虽也奇怪,但千凝把熊头都带来,即使不是她杀的,这功劳由她领,也没有错。
他对道长,倒也客气:“姑娘毕竟带着熊头而来,与悬赏单对得上,不可因质疑而废掉奖励。”
浮光真人甩了一下拂尘,说:“如此,这女子,若真是为民好,就不该领这二十两银子。”
千凝:“?”
原来古代也有道德绑架啊!
看这老道人,大约是没拿到赏银,心有不甘,所以想站在制高点,让千凝也拿不到钱,真是见不得别人好的酸鸡。
千凝没有正面回这个问题。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拿起一旁一个粗茶碗,这是刚刚小厮沏的招客茶,她一口喝完,然后,运气往手臂。
“啪”地一声,周围空气似乎滚动了一下,整个茶碗碎成齑粉。
它甚至连碎片都没有,也没能划伤千凝的手。
那几人,便眼睁睁看着,粉末随着她细嫩的五指,慢慢滑落。
千凝“呀”了一声:“县令大人,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捏坏你的茶碗,茶碗多少钱啊,我赔给大人。”
聂学真:“……一、一个茶碗而已,不用钱。”
千凝又看向老道人:“你刚刚说什么啊?”
浮光真人看着地上那堆粉末,险些不信自己亲眼所见,只觉骨头生疼,说:“这……这,没,没什么。”
千凝拍拍手。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修真界那么崇尚力量,因为,道理要在武力值足够时才讲得通。
如此一来,她拿到二十三两银子,二十两是本来的奖励,还有三两,是熊掌抵在县衙的价格。
千凝揣着钱,立刻去天下馆,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烧鸭。
那小二和掌柜的,脸都笑出花:“听闻,姑娘斩杀那害人的熊妖精?”
这消息传递得挺快,千凝应道:“没错,是我。”
于是,她拿到烧鸭,还免一半的价钱,一出天下馆,千凝又奔向那卖包子的摊铺,这几个玩意儿,梦里可馋死她。
她一口气要五个大肉包,摊贩用油纸,小心翼翼给她包好。
千凝把东西扎起来,提在手上,待准备回去之时,却在拐角瞧见一个老人。
老人佝偻身躯,手上布满老年斑,还眯着眼睛,织小孩帽子,她面前摆着一排的红绳挂件,都是木雕,做得挺巧的,不过关顾的人并不多,显得有点冷清。
千凝在老人身前停下,细声问:“老婆婆,这个手链怎么卖啊?”
老人连忙放下手上活计,笑着说:“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千凝仔细看过那些花样,有花卉比如莲花梅花,也有飞禽走兽,她挑个莲花和菊花,还有一个,是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
小娃娃眯着眼,胖乎乎的,但气质上,和嵇无靖莫名有点像。
千凝扯了扯嘴角,就是憨吧。
她找出五文钱,刚付完,就听到些许骚动,原来大街上,出现好几个身着黛青色服装的护院,他们围着一顶轿子,轿子红木青顶,甚是气派。
护院们各个佩刀,那架势,比先前的衙役还像衙役,他们伸出手,挡着四周,气势凌人:“避让!避让!”
有一个摊贩的位置有点前,被护院一脚踢翻,琳琅商品掉一地,摊贩护着自己的东西,目露愤怒,却不敢言。
其余摊贩,纷纷忍不住再往后退避。
好大阵势。
千凝眼前的老人,也赶紧收拾东西,千凝说:“老婆婆,我帮你吧。”
她揣好三条链子,两手提起老人家的摊子,往里收拢,老婆婆感激不尽:“多谢姑娘,不然靠老婆子我一个人来做,又是一顿好折腾。”
千凝温和一笑:“不客气。”
她回过头,那轿子已越来越近了,或许因为她的盯视,那护院便瞧过来,似乎想用目光威吓她。
千凝不想惹事,收回目光之前,便看轿子的帘子动了动,一只女子纤细的手,扯了扯车帘。
估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千凝放心了,这下,她的熊掌应该卖得出去。
回去之前,千凝问了老人家,知道县里木匠铁匠的住处,前去拜访,原来,请他们上山建一座小木屋的价钱,才二三两银子,她决定,做木屋的事还是要靠专业的人。
也得让立大功的娇妻休息休息。
踩着薄薄的余晖,千凝终于回到山上。
她没有回洞穴,而是朝她选好的地址过去,这会儿还能听到“刷刷刷”刨木头的声音,空气中,也隐约有不少木香。
还在刨?
千凝加快脚步。
下一刻,她傻眼了——那堆在嵇无靖身边的木板,都要有一座小山高!
救命,这一天到底发生什么!
嵇无靖听到脚步声,动作停下来,也不知道,他保持同一个姿势有多久,此时,他浑身木屑,这一动,木屑“簌簌”掉下来。
真成一个木头美人了。
千凝语无伦次:“不是只有三根木头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木板?”
她记得,她只砍了三棵树啊,这些树可老了,她没舍得破坏太多。
便看嵇无靖歪了歪脑袋:“我又砍了一些。”
一些。
他管那么多木板叫一些!千凝嘴唇哆嗦:“刨完了,你就不休息一下的吗?”
这似乎是个好问题,嵇无靖被问住,他皱皱眉,过了片刻,才说:“你没让我休息。”
千凝掐了下自己人中。
她道:“别刨了别刨了,早够了!”
她拉起嵇无靖,捂着鼻子,给他拍身上的木屑,嵇无靖倒是听话,张开双手,由着千凝给他清理。
千凝拍着拍着,忍不住公报私仇,朝他胸口来一拳头,哎哟她图什么啊,活得跟个老妈子似的。
接着,千凝检查那堆木材,嵇无靖无疑是强迫症患者的,即使是个瞎子,也能把每一块木板削得分毫不离。
回到山洞时,两人吃掉已经有点凉的包子和烧鸭,千凝抛抛手上果子。
这是她回来的路上摘的,早知道嵇无靖霍霍多几棵树,她就摘个最酸的。
但她事先不知道,自己也觉得把握得差不多,是时候得给嵇无靖吃点甜的果子,所以只摘了个甜的。
同个道理,他前面一直面无表情咽下酸果子,如今,突然吃到甜的,就会奇怪。
要激发木头的感情,还真是不容易啊。
千凝洗净果子,递给嵇无靖。
嵇无靖若往常那样,拿过果子,咬了一口,下一刻,他果真顿住,轻轻咀嚼着果子,似乎在回味着。
事实上,酸的甜的苦的果子,嵇无靖都吃过,他曾在大雨天,爬上一棵树,就为了找一颗果子果腹。
可是过去,那些味道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食物而已,所以千凝拿着酸果子给他,他也不会拒绝。
直到今天。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甜。
像一汪涓涓清泉,从喉舌,冲刷到体内每一处角落,最后,轻飘飘地蕴在心口,徘徊不散。
千凝观察着他静止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她这阵子的努力,成果还是挺明显的嘛。
骤然,却看他把手中果子挪开,咬过的那一面,面向自己,还有干净光滑的一面,送到千凝唇边。
千凝愣了愣。
只听他说:“吃。”
就像千凝喂他吃兔子肉那样。
千凝刚想说不用,他手伸过来,摸索按住她的肩膀,精准抵在她后脑勺。
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强硬。
千凝抿抿唇,无奈地张开嘴巴,刚咬下一口,便看嵇无靖俊美的面容,倏地靠近,近到千凝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木香。
她下意识想往后,但他的手心,掌着她的后脑勺。
下一刻,“咔”一声,她唇边的果子抵上她的嘴唇,嵇无靖咬了一口,她正咬住的果子。
他的气息,透过小小的果子,拂在千凝颊边。
千凝倏地睁大眼睛。
便看他长眉下,略深的眼沟晕出一片阴影,似与他浓密的眼睫连成一片,那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只听他说:
“甜。”
第三十七章 露珠
千凝几乎心脏骤停。
她二话不说, 就算自损八百也行,一头撞在嵇无靖额头上。
“嘭”的一声,嵇无靖不由往后仰, 手上果子也拿不稳, 下一刻, 在果子掉落之前,他顾不上额上疼痛,长手一捞, 准确无误接住果子。
然后,他才抬起手,摸摸额头。
那模样,确实有点木。
千凝揉自己额头, 嵇无靖那厮额头真硬啊,她简直是自损八千,咬着牙齿警告:“以后不准这么做!”
似乎察觉她的恼意, 嵇无靖微侧过脸,面上,带着恰如其分的迷茫:“为什么?”
这好似是他第一次,将“为什么”问出口。
千凝情绪还有点不对, 她没留意, 只道:“管那么多为什么,你再这么做我就……”
再这么做,她就?能干什么?
啧,威胁的话,她放不出来,因为她没有能够威胁他的事。
这段时日,她渐渐明白, 嵇无靖会乖乖留在山上,其实是因为他没有目的。
他会乐意被猎户压榨,也是因为没有目的。
若说本来归一真人,其道心和其稳定,一心只向着修炼,那如今的嵇无靖,则因为转世投胎,遗忘道心,不会有别的目的。
前两世投胎,他运道好,托生富贵人家,家族自然会对他进行教育,所以菜菜说过,他有一世,身为帝王,身负使命,励精图治,开创开明盛世。
现在不一样,他没有受过教育,他只听别人命令,这个人是她也行,是猎户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