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黑暗里传出一声沉沉的应答。
虞昭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正要松口气,身侧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热源,衣被摩擦声渐起,虞昭清晰地感觉到那和缓的呼吸声越靠越近了,最后停留在她耳畔不过咫尺。
那松掉的一口气顿时又提起来了,对于傅止渊的靠近,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她不能躲,那实在太明显了,她只能勉力压抑住这股冲动,假装保持镇定。
脸颊腾起热意的同时,还有虞昭心头的茫然焦灼。
怎么回事?
明明以前一起睡觉时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感觉,怎么今日,怎么偏偏今日就这么奇怪了?
虞昭不敢乱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她怕傅止渊发现她的异样。
可当那只手如往常一般揽过她的腰时,她的身体还是下意识僵了片刻。
黑暗中,傅止渊眸光微动。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揽过那截细腰,直至如往常一般将虞昭牢牢揽在了怀里,才静静出声:“怎么了?”
小皇后的呼吸带着几分潮热,磕磕绊绊地喷洒在他的胸膛,连带着说出来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地,“没事,睡吧。”
傅止渊却从这反应里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他松了手,侧身滑进被子里,滑到和虞昭齐平的高度。他们侧头枕在同一片枕头上,墨发披散,似乎连呼吸也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纠缠。
傅止渊的手覆上虞昭面庞,触手是微烫的脸颊,他的手一顿,“昭昭,你怎么了?”
不容虞昭反应,傅止渊扯过床边的罩灯照了过来,昏黄柔和的烛光映面,映出虞昭红通通的面颊,眼眸微睁,浓密的睫毛轻轻地颤啊颤,扫啊扫,仿佛将傅止渊的心神也扫走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寂静,静的虞昭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心跳。
天子倏地灭了灯,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了触虞昭面颊,那轻颤的嗓音里带了点儿祈求的味道,“昭昭,我能亲你吗?”
第26章 开窍 倒v开始 他卑劣地设下圈套,想……
傅止渊很小的时候, 宫里曾发生过一件令人谈之色变的秘闻。
他的父皇微服出巡时喜欢上了一名民女,回宫后便将人封为妃子带进了后宫。可谁也没想到,那民女其实另有意中人, 她性情刚烈,入了宫后几次寻死, 都被宫人们拦了下来。尽管他的父皇已经万般小心,对她宠爱非常, 但小半年后,这位从民间来的妃子还是香消玉殒了。
那时他还不懂,只问身边的大太监,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寻死呢?他想, 皇宫生活条件优渥, 比那农屋陋舍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又有父皇的宠爱, 身份地位必不会低。在傅止渊看来,完全没有寻死的必要。
大太监叹了口气,说, 小殿下啊, 要留住一个人,要囚住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那颗心。
要囚住她的心。
傅止渊在黑暗中轻轻碰着虞昭的脸, 眸光克制不住地亮起来。幸而这夜色太深,遮住了他疯狂的神色, 让虞昭不至于就此窥见他的内心。
他的呼吸是止不住的轻颤,每靠近小皇后一分,那纤长的睫毛就扑簌簌地抖一阵。他不敢做什么,只敢拿手指轻轻戳她的脸颊, 四下里声音皆无,那轻微的衣被摩擦声便显得极为暧昧,他带着点儿可怜气地,似是咄咄逼问又似是诱哄:“昭昭,可以吗?”
傅止渊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在逼她,逼着她给出一个反应。
他卑劣地设下圈套,想要狩猎她的心。
虞昭被这不寻常的氛围弄得惶惶。
她睁大了眼,掩住心中一片惊涛骇浪。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在这浓稠凝滞的氛围里,人类的思维已无法帮虞昭做出判断,可动物性的直觉却告诉她,前方有危险。
她下意识地想要退后。
纤瘦的脊背刚刚弓起,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捞了回去。
“唔……”
潮热的呼吸慢慢覆了上来,像是小兽间的试探,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抗拒。
昏寐无光的世界里,虞昭看不见他的脸,可她却似乎哪里都能感受地到他的存在。他高挺的鼻梁轻轻压在她的鼻翼侧边,皮肤下被压住的小动脉在轻轻跳动,潮热的呼吸和她的纠缠在一起,让虞昭生出了心慌意乱之感。
他的唇贴着她的。
他在轻轻摩挲,亲昵间黏黏糊糊地开口:“昭昭,我要开始了。”尾音上扬,带了点愉悦的笑。
虞昭忽地有些紧张,这紧张甚至盖过了上一世和苏宴新婚之夜的紧张。她不知这是为何,上一世苏宴没有吻过她,更没有这样的时刻,虞昭脑中一片空白,可面上的温度却越发滚烫,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像是喝了一瓶陈年的好酒,虞昭的脑子晕晕乎乎。之后的感受似乎被模糊拉长,她的眸子半遮着,掩住了里头蕴着的一汪清酒,空气中似乎盈满了香香甜甜的味道,有人在她耳边轻笑了下,说,放松呼吸。
她懵懵懂懂地照做了。
紧接着,她知道了什么是‘亲吻’……
“昭昭,昭昭?”
“……”
“可以消消气吗?是孤错了,再不这样做了,孤下次不敢了。”
“不要闷在被子里,会喘不过气。”
傅止渊无奈地看着将自己裹进被子里的小皇后,柔声哄着。他略略使了些力,将被子掀开,露出闭着眼睛不愿理他的虞昭。傅止渊有些哭笑不得,他伸出手将虞昭环进怀里,略略抱紧了些,“昭昭不要气了,时辰不早,该睡了,要气也请昭昭明日起来再气,如何?”
在虞昭看不见的地方,这人的眼睛弯成了一抹月牙,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过胸腔传进虞昭耳朵里,震得人耳根发麻。
虞昭面露羞恼。
说好的温柔的吻,到底是谁亲到后面越来越失控,都说不亲了,还非得逮着她亲……
察觉到唇上微微的酥麻,虞昭咬牙切齿,砸了这人一拳:“睡觉。”
耳边又传来这人闷闷的低笑,片刻后,虞昭察觉到有人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好。”
-
柔和的晨光透过帐幔洒进床内,虞昭微微动了动眼,醒了过来。
她率先感觉到的,是搭在腰上的那只手,压得有些重了。于是下意识地,虞昭伸手便想拉开它,手指刚刚搭上,耳边便传来了一道黏黏糊糊的嗓音,“昭昭,早。”
还处在早晨宕机阶段的小皇后迷茫地转过头,迎面便对上了一张头发睡得微微翘起的俊脸。那人却没察觉到,见她望过来,还半眯着眼朝她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
嗯?
虞昭眼神微微疑惑。
片刻后,昨夜暧昧的记忆涌入脑中,虞昭倏地睁大了眼,不待面前人再说些什么,她咻得一声便侧过了身子,只留给傅止渊一个背影。
怎、怎么回事?傅止渊怎么还没去上朝?为什么一醒来就四目相对啊!想起昨夜那个暧昧的吻,虞昭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男人,太、太奇怪了。
这番反应落入傅止渊眼中,却令他的眸子情不自禁地带了点儿笑意。
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傅止渊意识到一点:昭昭似乎,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最起码,她并不讨厌他的靠近,只是这点,小丫头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动了动,忽地起了促狭的心思,“昭昭昨夜吃干抹净,今早便不愿认孤了么?”这一句腔调拿捏得分外无辜,磁性的嗓音掺着初醒的哑,有些黏黏糊糊。
虞昭闭着眼咬了咬唇。
这个混蛋。
倒打一耙。
那厢傅止渊见虞昭不反应,开始不依不饶。他慢慢凑到她颈旁,拿鼻尖去蹭她,“昭昭,昭昭……”虞昭忍无可忍,猝然转身,“傅小六你能不能……”
傅止渊正好抬了头,他们鼻尖对鼻尖,额头对额头地撞到了一起,那双眸子清凌凌地看着她,虞昭一时语塞。
“昭昭,”
傅止渊弯了眼睛,眸中神色温柔地像是夜空下的深海,漾着细碎的星光。
虞昭顿时泄了气,她垂下眼睫,不敢看那双眼睛,小声地嘟囔着:“你快起来罢,要上早朝……”
“好。”
他摸摸虞昭头发,“时间还早,昭昭再睡会儿。”
看着那人起身穿龙袍的背影,虞昭缩进被子,小小地叹了口气。
——她好像,对傅止渊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特殊的情感,这该如何是好?
原本从她踏入书房,屡屡被傅止渊的话题带跑思路开始,就应该意识到的。她性情微小谨慎,说话做事皆是谋定而后动,想好了的事从不会被人轻易改变,可昨晚却不过只是与傅止渊聊了几个话题,来此处的目的就被轻易带跑了。
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况且,昨夜那个吻……
虞昭终于在清晨的羞恼中反应过来,她之所以会在一开始就有那些奇怪的感觉,不过是因为她对傅止渊那冥冥之中不同的情愫。昨夜种种,让她没办法再逃避真正的内心,她好像,真的对傅止渊动心了。
现在细细想来,上辈子她同苏宴的那段感情,也许并不是纯粹的心动,那时的她久居后宅,没有经历过任何事,性子是真正的怯懦谨慎。她从来没有面对过旁人热烈的追求,苏宴的甜言蜜语,旁人对这段追求的艳羡,侯府众人对她的高看一眼……种种因素,让她生出了自己喜欢苏宴的错觉。
或许她是真的对苏宴有几分心动,但这份心动里,掺了太多旁的因素。
最大的区别,大概便是,苏宴亲近她时,她虽也羞涩,但更多的却是顺从,一种出于对夫君的顺从。而面对傅止渊,她的情绪却是多样的,她会随着傅止渊的反应而情绪起伏……
虞昭长叹一口气。
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这份悸动出现的时机并不适宜。她与傅止渊之间尚且隔着太多的秘密和差别,旁的姑且不提,单就上辈子抄了虞家一事,就足以成为最有力的阻碍横亘在他们之间。
偏偏傅止渊不一定是重生的,若他没有重生,自己拿尚未发生的事怪在他的头上,未免有些残忍。但一想到这件事在未来极有可能会发生,虞昭就又梗了一口气。
她想,她该好好梳理梳理对傅止渊的态度了。
从前不知心动,如今动了心,很多未曾纳入考虑的东西,也该重新衡量衡量了。
-
冬日的清晨还带着刺骨的寒意。
然而傅止渊从乾阳殿的寝殿中出来时,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太监李申见此,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位圣上,自大病醒来之后,什么时候露出过这般真切的笑了?然而不过几秒,李申便敛了神色,收起了那几分诧异。
他弓身走上前去,伺候傅止渊洗漱。
片刻,他听见这位年轻的天子吩咐:“让宫人们晚些准备早膳,吩咐下去,皇后劳累,她未醒之前任何人不许进去吵她。”
这话在李申心中炸出一片惊雷,这虞皇后,昨夜是宿在了这乾阳殿?他就说陛下昨夜为何没去昭元殿,原来竟是如此……尽管心中想法颇多,李申面上却是不显,他恭敬地应了下来:“是。”
小皇后的受宠程度,比他以为的还要更胜一筹。
送皇帝上了龙辇,李申跟在一旁细细盘算,既然如此,便给那康平候递句话,指个明路罢,他所求的那件事说不准能有些眉目。
第27章 方偃 命里有时终须有
东方渐亮,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钟声响起,大晋的早朝开始了。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路, 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止渊坐在鎏金龙椅上,左手微抬, “平身。”“谢陛下。”诸位朝臣很快起了身,重新站在一旁。
“众卿有何事启奏?”
微沉的嗓音传遍大殿,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殿中的文武百官们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没人愿意出来做第一个启奏的。不少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两路队伍前为首的那两人身上。
殿中的两路队伍,一路站的是文臣, 一路是武将。而那为首的两人, 则分别是当朝丞相李靳和定国公老将军薛忠, 朝中人人皆知, 李丞相和薛老将军的政见不合, 每每上朝皆是针尖对麦芒之势。
丞相李靳为人圆滑,处世精明,他从不明面上忤逆圣意, 即使这几月来圣上的某些举动着实称得上是荒唐, 这位丞相也仍是乐呵呵地看着。而老将军薛忠却又是另一番做派了,薛老将军性情刚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 皇帝做的那些事,这位老将军早已不知骂过多少遍了, 甚至当场怒斥丞相李靳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
神奇的是,当今陛下对这两位臣子的行为却表示了一种近乎纵容的默许。他既没有因此厚待李丞相,也没有因此处置老将军,可要做的事却是一件一件坚定无比地做了下去。
很难说这位陛下究竟是昏庸还是清醒。
眼下见这两位大人物都不发言, 底下的小官们便都有了点儿看风使舵的意味。
高台之上的傅止渊微皱了眉,“怎么,诸位爱卿今日都无事启奏?”
片刻安静。
在这寂静里,一道声音忽地响了起来,“臣有事启奏。”众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就见左边的队列里走出一人,举着笏板躬身行礼,
此人正是穿着朝服的吴王。
怎么?竟不是丞相或老将军么?底下朝臣都有些惊讶,吴王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上无实职下无封地,这一介闲散王爷,能有些什么好奏的?
“陛下,臣听闻,东海瀛洲一带有个极为出名的游方术士,名唤方偃。传闻此人仙风鹤骨,极擅制丹,自身已是百岁高龄,却因吃了炼制的那些丹药而身体康健,长生不死。臣念及陛下今日忧思,便遣人将方偃寻了来,不知陛下,可要召见此人?”
大殿之下,吴王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
底下的朝臣已小声地议论纷纷。
众人皆知圣上寻长生一事已颇为荒唐,万万想不到竟还有人当堂献媚的,一时之间,落在吴王身上的目光有鄙夷的,有佩服的,还有打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