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妩踩上凳子在电箱里找钥匙,但竟然也没找到。她下来时,余光瞥见次卧半掩的门,一个拳击沙袋挂在半空。
租客还热爱锻炼。
这么好的青年,她这两天竟然一直还没跟人碰上面。
温妩重新给顾芸打去电话:“顾阿姨,钥匙也不在电箱里啊。”
顾芸愣了会儿,这才终于想起来:“那就在油烟机的盒子里!”
温妩:“……”
她最后在油烟机的盒子里找到了钥匙,像套娃一样去衣柜里找钥匙,又转移到红木抽屉,终于找到了水卡和燃气卡。
也不能怪顾芸这么放,她把一堆卡都藏在了一起,不用的银行卡、存折和公交卡、超市储值卡都在盒子里。
温妩把两张卡挑出来放到玄关,这才下楼往周邢芳的小卖部去。
头顶悬挂着一轮弯月,巷子里呼啸传来摩托车的轰隆声,越逼越近,最后停在她前面的路边。
后座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英挺的脸。
口哨男。
那天的黄毛骑着车,对上温妩的视线,又冲她吹起一声口哨:“美女,巧啊。”
温妩连个冷淡的眼神都不想给。
也许她的傲慢惹到了那个口哨男,他也冲她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
“这么晚出门不安全,要不要哥哥送你?”
温妩停下来:“给谁当哥哥,我跟你很熟吗?”
青年的目光懒漫灼烫,带着玩味的哂笑:“一回生二回熟,是不是?”
温妩很想冲上去骂人。
但这种人越给眼神越张狂,她冷冰冰闭了嘴,这次没理由再给城管打电话。
…
周驰斜靠在摩托车的后座,长腿交叠,任由黄毛阿时为他点烟。
打火机的火焰被晚风吹折,阿时拢起手掌,周驰吸了一口,抬头望向女生离开的背影。
摇曳生姿。
原来是这么强烈的美感。
“驰哥,那我还摆不摆地摊了?”
“摆。”
阿时愣住:“不是说卖粉吗?”
周驰投过来一个冷戾的眼神:“当街就说,想吃牢饭还是想挨枪子儿?记住了,下次说行话。”
阿时忙说知道了,问:“他们会信我们吗?”
“不知道,等猴子消息。”周驰偏头示意他,“你先回去吧。”他收起交叠的长腿从摩托车后座起身。
阿时跟他打完招呼,踩着油门轰隆冲出了巷子。
阿时和猴子都是他最近交的“兄弟”,是这一片有年头的混混。
毒贩机敏狡猾,他只是福安镇一粒刚撒下来的种子,并不适合大张旗鼓,只能一步步走,从小毒贩铺开这张网。
而这个过程听起来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却有被识破身份的同事牺牲在这张网下。
周驰站在晚风的清凉里抽完手上的烟,烟灰抖落地面时,他抬头正好看见身前穿旗袍的女生重新回来了。
粉色凉拖,开叉到膝盖的旗袍裙摆随风摇曳、被露出的白皙小腿,纤细的腰……再往上一张清冷的美人脸,被风吹拂的乌黑长卷发。
周驰眯起眼打招呼:“小姐姐。”他按灭烟头,随手丢在了地上。
温妩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这些动作,握着从周邢芳那拿到的钥匙径直走向楼道门禁。
门禁一直没有锁过,形同虚设。
她进了楼道,身后的脚步声也紧跟着。
直到转过第一个台阶,温妩发现他还在跟,才冷冰冰地回头:“跟着我做什么?”
青年笑得淡定自如:“我走这就非得是跟着你,这栋楼全是你家的?”
温妩恼羞地剜了他一眼,快步走上楼。
老楼一楼八户,这个点都关着门。到三楼时,楼道的感应灯没有亮,身后的脚步声也没有停。但好像听出了她瞬间的停顿,他似乎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温妩心跳很快,脑子里是之前看过的新闻。
美貌少女深夜遭陌生男子尾随,全身赤/裸惨死####
楼道的风把一股极淡的烟草气送到她鼻端,她拿出手机,要按110,一声磁性浑厚的“吼”几乎同时响在过道里。
她尖叫地“啊”了一声。
青年一脸无辜状:“我只是喊灯。”
温妩恼羞地瞪过去:“神经病!”
“你再跟踪我我报警了!”
“我住在这儿。”他耸了耸肩。
知道她不信,他打开了305的房门。
温妩愣在楼道里,眼里由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恼羞,一股排斥的眼神锁死在他身上。
见她这样,周驰看了眼对面的门,猜到了什么:“你不会住我对面吧?”
温妩:“……”
他扬了扬眉,浮起痞气懒漫的笑:“好巧啊,认识一下,我叫周驰。”
温妩没有给回应,甚至已经连眼神都不想给,快步上前打开房门。
周驰好笑地回头去开灯,却在瞬间眯起双眼,回头看向她背影:“你进我房间了?”他闻到了屋里余留的香水味,还发现了那张被挪过位置的凳子。
温妩不耐烦地回:“以为谁想进。”
“进来做什么?”他敛了笑问。
温妩被气笑:“你眼睛瞎吗,自己不会看?”
周驰看见了玄关上的水卡和燃气卡。
他收起严肃,但是并不高兴,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并没有答应让你们进我房间吧。”
温妩:“?”
她拿出手机拨通顾芸的电话,打开了外放。
“你自己问,别诬蔑好人,要知道是你这种口哨男住在这儿请我进我都不进!”
顾芸那里依旧是一串洗麻将的吵闹声,听他们的问话,不以为然:“嗨,胡牌忘了。小周你是让我找卡的吧?小五进去找不就等于我进去找嘛,当小五是房东不就好啦。小五人乖,性格又好……”
“顾阿姨先这样吧。”温妩不想再让对面的口哨男听,挂了电话。
周驰冲她笑:“原来误会你了。”
温妩负气转身,一个字都不想回。
“等一下。”周驰说,“开门的钥匙,给我。”
温妩微顿,冷漠地丢下话:“消防箱,自己找。”
她啪一声摔了门。
她贴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对面传来关门声,然后归于一片安静。
温妩重新拨通顾芸的电话:“顾阿姨,你这个租客不是什么好人,我帮你重新找人租吧。”
顾芸疑惑地问她怎么回事,听完她说的后笑起来:“嗨,就是这个事啊,是误会吧?你周阿姨说他人很有礼貌啊,只是对你吹了声口哨,你叔年轻的时候也爱对我吹口哨,虽然是有点不礼貌了,但年轻小子看见漂亮姑娘都喜欢这样……”
“可我还看见他跟一群不太靠谱的人在一起。”温妩回到卧室里,低声说,“那群人很像吸毒的人。”
顾芸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温妩严肃地说:“很有可能。顾阿姨,跟他解约吧。”
“可我跟他签的是两年的租赁合同,他可是押一付一。”
“把钱退他,一个月的租金……”
“一年,他知道我不在那头怕我不方便,给了我一年的租金。而且我们合同上写着谁违约谁还要赔偿违约金啊。”
顾芸说:“小五,你再留意一下?阿姨肯定是不希望把房子租给坏人的,但咱现在不是没证据。”
顾芸说,也许是因为她刚刚从大城市回来,还不熟悉小地方的人这种陋习。还有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
温妩感觉很郁闷:“他多大了,身份信息有吗?”
顾芸把合同上的信息给她发了过来。
周驰
24岁
汉族
州安省南峡市双山区星海街道回民路193号
温妩在地图上查起这个地址,怔了一下。
回民路193号是陇州出了名的贫民区。
本来国内是不存在什么贫民区的。回民大楼本来是座工厂,二十几年前废弃后搬进去很多流浪的人,后来就成了大家默认的贫民区。两年前那里被划为危楼拆迁,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地址了。
这么惨的人不应该发奋努力好好生活吗,干嘛要跟那群人厮混在一起?
温妩也感到奇怪,从回民大楼出来的人,家里竟然收拾得这么干净?
……
第二天,她出门时正好也撞见对面房门打开。
青年穿着黑色T恤,短发寸头,高挺的鼻梁,像深海深邃的内双眼睛,那股痞气竟然也干净利落,却又再次冲她吹出声口哨打招呼。
“早啊,小五。”
温妩:“……”
透过他背后敞开的门,她看见客厅地上乱扔的零食袋,茶几上的泡面盒。
哦,也许人家压根就不是自己打扫的,请钟点工也说不定。
温妩往前走:“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昨晚听顾姐这么叫你,早上也问过顾姐了,觉得我们应该有误会,我解释了一下,请她和你放心。”
“怎么解释的?”
“说我对你没恶意。”
温妩嗤笑一声,停下回头看他。
没恶意?
她肤白貌美胸翘腿长腰细,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全身上下哪里都写着本姑娘超美。
他竟然说对她没恶意?
他是觉得他口哨声吹得还不够响,还是美这个字烫他眼睛?
第4章 您真是个好人呐
也许是读懂了温妩这种不屑也不相信的眼神,周驰还想说什么,又知道她不会信,索性闭嘴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走出门禁时,周驰停了一步,让温妩先出。
温妩头也不回走向前面的粥铺买皮蛋瘦肉粥和水煮鸡蛋。
那位有钱太太试过了胚衣,尺寸合身,她现在开始按照胚衣的尺寸裁版。
投心到工作里后,温妩脑子里已经没周驰什么事了。
但外婆律师的电话又重新叫醒了她。
唐彦同在电话里询问她旗袍的进度到哪里了。
“唐律师,一切都走上正轨了,你放心,我答应过我外婆的事就会做到。”
“我倒没有催你的意思,你一步步来,我只是了解一下。”
温妩想起来:“唐律师,有件事我不明白,我外婆既然去了云市,那她有见到过我曾外公吗?”
“这个我并不知情。”
“但您是云市的律师。”外婆不找陇州的律师却找个云市的律师,她总有些想不通。
“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解释过,当时你外婆已经是晚期,在这边随手抓的律师。”
温妩不太相信这个解释,但毕竟又问不出别的来。
外婆小时候过得很辛苦,跟曾外公走散,被曾外婆和姐姐拉扯大,后来嫁给同为裁缝的外公,夫妻感情好,一起送走了曾外婆和姐姐,一起抚养她妈妈和姨妈长大。
后来外公走得早,都全靠外婆一个人。
温妩的妈妈席佳茹和姨妈席佳雪都是急脾气,叛逆又不好教,连生儿育女了都能将孩子甩给外婆带,从小到大没插过手。
那时候温妩和苏娅跟外婆过了很长一段穷日子,她妈和姨妈都没汇过钱回来,是外婆一个人在台灯下熬整夜地做旗袍,把钱给她们俩交学费、买鸡腿和大白兔奶糖。外婆却在那个冬天里高烧成肺炎,硬生生在屋子里挺过来,死活不去看医生。
外婆这辈子的心愿是把她和苏娅抚养成优秀上进的好孩子,老人也做到了,她成为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拿过很多奖,卖过很贵的作品版权。苏娅现在在北京的工作也很体面。
但外婆也有一个也许永远都实现不了的心愿——见一见爸爸。
外婆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那天爸爸对外婆说出去给外婆找吃的,最后走失在战乱里。
是人都知道一个没有音讯几十年的人,多半已经成了一捧黄土。
但在外婆临终之前竟然接到一个神秘电话——曾外公的来电。所以老人才在病晚期义无反顾去了外地。
温妩是在事后才从唐彦同那里知道这些,但唐彦同也只是说“老人家只是说来云市见她父亲”,至于见没见着谁都不知道。
温妩事后想查,但连个通讯记录都找不到。
唐彦同说:“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加油!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对了,我是有一个问题。”
温妩想了想:“假如我想毁一份房屋租赁合同,直接付违约金就可以了吧?”
“在对方答应的情况下是可以的。”
“那要是对方不答应呢?可以强行解约吗?”
“温小姐,你遇到麻烦的事了,你把房子租出去了?”
“没有,是我邻居的……”
唐彦同松了口气:“在乙方不同意解约的情况下这么做是违法的,如果证明租客有违反了租赁合同内容的行为,才可以提出解约。”
很麻烦。
温妩跟唐彦同挂了电话,想起了一个人。
她从Q/Q好友列表里找到一个警察同志,是去年还是前年公安局在他们大学开展法制讲座时,海报上公布了几位民警的联系方式,当时很多同学都加过。
后来温妩因为一次实习合同的问题询问过这位警官,又有一次是因为甲方爸爸酒桌上摸了她腰,她当场爆炸,却因为太心急而没有证据。那次她也问过这位警官,他耐心地安慰她,告诉她下次一定要保留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