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是想去洗澡的,但想起要给周驰拿个袋子,所以才找了个便利袋进来。她走路一向没有声音,以前是恐惧许拓,怕声音吵到他,后来是发现不带声音可以偷听到许拓很多秘密。
郁好说:“告诉我佳人集团发生什么事了,否则我不会把这些给你。”
周驰目光幽深:“一些商业上的纠纷,一份合同出了问题,许哥叫我去吓唬人家一趟。”
郁好像是不相信,忽然把所有草莓往腹部压碎,她在一滩果泥里看见两块很小的黑色扁球。
她怔住,警惕地看周驰。
周驰伸手夺回来,紧攥在手心里。
“我要告诉许拓!”郁好说,“除非你告诉我佳人集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五一十说,不可以对我撒谎。”
事情到这一步,周驰在局势里冷静地思索。他只能先判断郁好现在到底爱不爱许拓,是站在正义还是许拓那头。
他说:“许拓让我去杀佳人集团的温总,温妩。”
郁好僵住:“杀……温妩?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脸色惨白,在一瞬间痛苦到喘不上气。
周驰紧望她:“没得手。”
郁好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眼泪从她眼眶滑出:“是不是许拓发现我求助她才想去害她,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地喊小五,喊对不起。
周驰顿了下,只说:“这是我帮周行带的东西,你别说出去。”
“不,你在撒谎……”郁好眨掉眼泪盯着他问,“你悄悄带东西进来,还背着许拓,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驰沉默片刻,抬头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上方的监视器。
他浑身僵硬,如同雷电从头顶劈下。
郁好顺着他视线望到那个监控,这下彻底有了质问的底气:“你们还会杀温妩吗?她受伤了吗?告诉我!不然你也别想好!”
周驰紧了紧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不应该陷在这种危险中,原本也不想把郁好卷进来的。
背对过监控,他紧望郁好,这一刻只能说:“我来的时候小五告诉我,要我保护你。郁老师——”
我是警察。
他用嘴型说。
郁好睁大双眼,在看到他这么说的瞬间连表情都僵住。
她错愕好久,眼里一点点升起光来,但又不敢相信。
她问:“你,你再说一遍?”
周驰只能低声说:“我是警察。”
郁好边哭边笑:“那,那周行呢?”
周驰没有答复,这是他职业的敏感与谨慎。
暴露他一个人就够了。
郁好眼里的光黯下去,但还是惊喜地问他:“你和小五是朋友,你没动小五?”
“等我从这里回去,我就娶她。”
郁好紧望他好久,终于相信了他的话,流下眼泪说真好。
她才想起来,紧望着袋子里的草莓泥:“那个东西是对付这里的吗?我能帮你做什么?”
“把他抓起来吧,周驰,把许拓抓起来,让他坐牢,让他得到法律的惩罚!我一起帮你!”她说得很激动,也有痛苦的眼泪。
周驰现在终于明白了敌我。
他瞥向那个摄像头:“把这段监控清除。”
“监控关了的,你放心,我会去书房里再确认一下!”
周驰想了想,终于还是得把郁好卷进来了。
把追踪器放在许拓身上,他能办到。但是黑王那枚追踪器却很难,他见黑王的机会太少,一天天地拖延下去危险系数会越大。
行动开始的信号是两枚追踪器上的开关同时启动,两国警方会在4-8小时内实行抓捕。
如果把任务分给郁好,对她来说也算立功。
周驰说:“你能接近黑王吗?”
郁好微怔,想了下狠狠点头。
周驰目光深邃,说起他的安排。
他说完,指挥郁好:“楼顶的直升飞机,我要剪一些线,不要让人上楼。”
郁好又点头,她就像久囚樊笼的鸟,终于有了飞向蓝空的雀跃。
……
周驰结束完这里的一切拎着一袋草莓离开,他身上只有一个追踪器,要放到黑王身上的那个在郁好手里。
周驰还是有些担心,怕郁好失手暴露,也怕郁好不敢。
赵行峰知道后让他相信郁好。
赵行峰有些意外的喜悦:“郁老师真的不爱许拓,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嗯。”周驰把草莓放下。
赵行峰很高兴地吃起草莓:“她是一个好老师!她知道我是警察后有什么反应?”
周驰瞥了眼左右,谨慎地瞪赵行峰:“紧要关头给我清醒点,我没暴露你,上头没喊结束你也不能自己暴露自己。”
赵行峰点头说知道。
他把草莓吃完,拍拍手笑着说:“等那一天我会自己告诉她,干活儿去!”
周驰一直在等郁好的消息,想见黑王不能太急,大毒枭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他们只能寻找合适的契机。
只是这两天里,周驰察觉到许拓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有两次周驰请示他问题都发现他在走神。
从实验室回来,周驰和左长洲跟在许拓身后。山里制毒的时候空气差,总有些野兔会逃窜到这里,一只野兔从草丛里跃出脑袋。左长洲笑着掏枪说想吃烤兔肉了。
许拓回眸瞥了眼他:“晚饭吃不就得了,杀什么野兔。”
左长洲嘿嘿笑了两声:“我没想杀,它跑得快,我瞄着玩的。”
周驰也没放在心上,但到晚饭的时候许拓竟然真的请他们去吃烤肉。
很多丰盛的菜,烤架架在禁区宽阔的水泥平地上,怕傍晚雾气大,许拓还让人架了帐篷。
两台烤架很大,一台烤架在烤兔和羊,另一台烤架是些肉串和蔬菜。
郁好和佣人拿来洗好的蔬菜,许拓握了握她手笑着说:“你去休息吧。”
就他们三个人,许拓睨着筐里的酒:“喝什么自己取。”
筐里有红的白的啤的,周驰取出一瓶红酒为许拓启开,没看到高脚杯,就只能倒在普通的玻璃杯里,他恭敬地放到许拓桌前。
周驰重新拎出一瓶啤酒,瓶口在烤架腿上一敲,“砰”一声响,酒盖掉在地上,白色泡泡溢出瓶口,他倒在杯子里。
左长洲也这样敲碎一瓶啤酒。
许拓看了他们一眼,也学着拿出一瓶啤酒,但他敲了两次都敲不碎瓶盖。
周驰笑着从他手里拿过,很简单的技巧,瓶口不会碎裂,瓶盖应声掉在了地上。
许拓摘下了眼镜,低笑说:“吃吧,不是馋肉吃了。”
左长洲撕下兔腿。
炭火烧得旺,鸡翅在烤架上滋滋冒着油,辣椒粉和孜然的香气飘在空气里,掺着一股肉香。
周驰吃了好几串,填完肚子才碰了下左长洲的杯:“看许哥对你多少好,想吃肉就马上给你安排。”
左长洲笑着端起酒敬许拓。
周驰沉着嗓音故意不满意地说他:“我先碰你杯子了,不和我碰一个。”
许拓笑着举过玻璃杯来碰他们俩的杯子:“一起。”
周驰仰起头喝完,有酒液顺着喉结滑落,他擦干净,低头倒酒的时候敛下眼底不解的光——许拓藏着心事,他想借这次喝酒套出来。
烧烤都是为他们准备的,许拓吃得很少。他的饮食少油少热量,烤的都是郁好拿出来的那些蔬菜。
他把土豆片拨在碗碟里,周驰笑话他:“多吃点肉,别好东西都进我们肚子。”
“你们辛苦,多吃应该的。”许拓问,“实验室都定期检查了吗?不要懈怠。”
“许哥放心吧。”
他们碰了好几杯,左长洲有些受宠若惊地问:“许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你为什么突然请我们喝酒吃肉啊?”
许拓挑眉:“我对你们不好?”
左长洲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夜色渐暗,许拓笑了声:“对你们好点,让你们好好干这最后一批,我必须要扫清眼前的路才能走到我的退路上,明白吗?”
左长洲点点头:“许先生,我们不做这个了那以后做什么啊?”
许拓这时弯了弯唇,喝完杯子里的啤酒:“跟我做正经生意。”
他说:“我给你们每人买了一套房,准备了一笔钱,放心吧,都是干净的钱。”
周驰顿住。
左长洲也发愣好久,感动得一口气灌下一瓶白酒。
周驰也很动容地举起杯子:“谢谢许哥。”
许拓笑话他们:“怎么看你们这么意外?我自问对你们一向很好啊。”
周驰说是因为太感动。
左长洲太高兴喝了很多,醉得太厉害,话都已经说不清楚,趴在了桌上边打酒嗝边睡觉,偶尔冒出一句烤肉好吃。
周驰没有醉意,还很清醒,他打开一瓶白酒敬许拓:“这瓶我干了,谢许哥的心意。”
许拓说:“周驰,我多给你留了一笔钱。”
周驰微怔。
许拓抿了口白酒,望着他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洒脱,不怕死,杀个人对你来说就像随手剥了个橘子,如果我是你这样我爸爸应该就看得起我了吧。”
“许哥,黑王误会你了?”
许拓笑一声,只说:“周驰,这批货帮我做好,做完我们就走,跟谁交易卖到哪国都不再关我们的事,你也不要再去做M国的买卖。我给你留的钱和房产足够你阔绰地过下半辈子了。”
他说:“你们出去后想跟着我做正经生意就跟着,要是好吃懒做不想跟着我我也不会勉强。但是不许再碰毒品,这是我的要求。”
周驰有很长的时间答不上话来。
他大脑像短暂性被按下暂停,一点也不像那个随时警戒的段池。
夜色黯淡,帐篷垂下一排灯,远处是山峦的影,风过得细腻无声。
许拓见他不解,笑着揉了揉鼻梁,带着些醺态说:“别再碰了,如果能像我这样找个女人安安稳稳地过也是一种好生活,至少比现在强吧。”
“许哥,我有些看不透你。”
许拓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只是过上现在这种日子后不喜欢了,我以为制毒能得到我爸爸认可我,至少他会像夸槟野那样夸我一句‘很好’,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但是都难得。”
周驰用安静聆听的眼神望着许拓。
许拓沉默了下,忽然学他们直接对着瓶口喝下白酒,他被呛得猛咳,脸上憋得通红。周驰忙递给他纸巾。
许拓嗤笑一声:“你看,我连喝酒都做不到像槟野和我爸爸那样,我爸又怎么会夸我。”
周驰:“黑王不赞成你收手吗?”
“你去云市那天我去干里陪他吃了顿饭,我们不欢而散,麻秋知道了我这批货是最后一批。他不高兴,好像是不高兴吧,他说我不适合做这个,他说一直没杀槟野就是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说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周驰,我是真的想走了,我不喜欢这里的人和味道,郁好也不喜欢这里。她每晚都会害怕,我经常感觉到屋外一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惊醒,或者是陷在梦魇里。我每次都只能抱着她,但我总安慰不了她,她在云市的时候没这样。”
“其实我羡慕你啊,周驰。那次槟野想借毛锦荣的酒会在游轮上干掉我,我一路都在想会在游轮上发生什么,但你可以把危险扼杀在半路。还有那次在我的度假别墅,我第一次开枪,我挺害怕,血溅到我脸上我太难受了,我一直都有洁癖,是你帮我擦掉的。”
周驰笑了下。
“我给你和左长洲、陈炜、姜骆青都留了钱和房产,你的那份最多,我欣赏你的个性。这些都是我早些年做生意的钱,你们可以干干净净踏踏实实地花。”
许拓望着周驰眼睛,严肃地说:“拿上这笔钱后就不要再碰毒品,如果哪天我知道你们谁碰毒品我会把你们送到我爸爸这里,是生是死我再也不会管。不管是为了不被你们牵连还是别的,我都说到做到。”
周驰望着许拓,很久没有说话。
许拓嗤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突然变好了?我不是突然变好,我一直都想做个好人,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做那些慈善都是我对外树立的人设?不是啊,我穷过的。”
酒精总让人放下戒备。
许拓又灌了一大口酒。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郁好我为什么会爱上她,应该是我跟她有过共同的经历。我们从小穷过,我家也种过水果,依靠几亩果林过活。我也被毒贩拐过,只是我比她幸运一点。我见过太多穷孩子,我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什么昂贵的不动产都没买,我去建了新明阳光小学。”
“所以,周驰,我是说真的。你们谁要走出去后敢再做毒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自嘲地说:“我这个罪人应该也有重来的机会吧?我帮了那么多穷学生上学,老天必须给我机会。”
“我不会,我答应你。”
周驰沉默了好久,炭火上的肉串吱吱冒着油,烤架自动齿轮发出机械的运作声。他很久才说:“当初是什么让你决心碰毒品的?”
许拓望着远山,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凉夜与炽热炭火。
他笑:“我登上云市富豪榜那次,第三,我还不是首富。我回干里看我爸爸,饭桌上槟野都在,我很骄傲,我爸爸只是笑了下,表情很淡。吃完饭我们出来,槟野说他随便做一个月的货就能卖上这些钱。他带我去看了钱,别墅里,仓库里,银行保险柜里,全部都是钱,堆成了山。”
“其实我恨槟野,但我也知道是我自己性格的问题。后来我也学会把钱堆成山了,明明我的钱都是干净的钱,我竟然也喜欢看它们堆成一摞一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