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禧冷笑道:“想打架也可以,报上你们东家的姓名来。”
大黑痦子拦住张牙舞爪的满脸横肉,“行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你他娘也好意思。”他一挥手,“走了,晚点再来。”
小果子飞快地找来车夫,云禧跟车夫谈妥价钱,几个人一起干,很快就把仅有的一点家当搬上了车。
小果子摘牌匾的时候,唐、赵二位大夫过来了。
唐有为道:“云大夫,这是要搬到哪里去呀?”
云禧目光一扫,见左邻右舍也都在关注她,便道:“离这里不远,明秀街。”
赵大夫殷殷地问道:“还开医馆吗?”
云禧道:“开。就算男子不方便,女子总是方便的对吧?”
杂货铺的老板娘李婶单手叉着腰,笑道:“对对对,云大夫的按摩和针灸一绝,反正明秀街也不远,我肯定会去的。”
云禧问:“大婶吊树了吗,腰还疼不疼?”
李婶道:“吊了吊了,一连几日都没犯病,确实管用。”
几位老板娘就七嘴八舌地追问李婶吊树怎么吊,闹哄哄一片。
齐裕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阴阳怪气地说道:“难怪胡家非要收回铺子,我听说胡老太太前天晚上走啦。”
唐有为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赵升志就扒拉了齐裕一下,可齐裕不知道具体经过,便也没明白赵升志的意思。
云禧知道胡家为何出尔反尔,在这个时候逼她搬走了——胡员外花大价钱买了人参,却没能救回老子娘的命,肯定被他的兄弟们反击了,所以报仇雪恨来了。
她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当时就告诉胡家,我救不了胡老太太。她老人家果然在子时之前走了,唉……老太太被病痛折磨得够呛,倒也解脱了。”
李婶是个精明人,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音,“云大夫能断准时辰?”
云禧摆摆手,“我哪有那么神,不过是凑巧罢了。”她说出真相只是想为自己正名,但若承认李婶所说,就相当于过度营销了。
李婶被人拉走说悄悄话去了。
胡家在这条街上有三个铺子,人脉广的人早就听到了一些八卦,云禧这么一说,他们立刻就知道了来龙去脉,纷纷议论了起来。
唐赵二人拉着齐裕回了瑞宁堂。
云禧接过小果子递过来的牌匾,放在她刚买的马车里。
至此,这个家就算是搬出来了。
丁婶子带狗儿回家收拾东西,云禧一行赶往明秀街。
……
卸完车,家具就基本上固定了位置。
剩下的就是做卫生。
房子一直有人打扫,不脏,云禧的东西也不多,可收拾的少,中午不到就搞定了大部分。
云禧带着小果子和豆豆去饭庄用中饭。
小果子匆匆吃完,架马车赶去翰林院送饭。
他一进编检厅,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
他家松爷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转着玉扳指,一边看着面前泛黄的纸页。
编修、检讨,以及庶吉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餐,他们或者食不言,或者谈笑风生……
虽然无人谈论季昀松,但孤立的意思极为明显。
季昀松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你怎么来了?”
小果子把食盒放在地上,“小人给松爷送饭。”
季昀松道:“你这是何苦,我早上带了两个饼,已经吃完了。”
小果子把西红柿蛋汤和滑溜肉端出来,“还热着呢,松爷吃吧。”
云禧点的外卖,食盒里面有炭火,可以维持温度。
季昀松看了眼食盒上雕刻的字和记号,惊讶道:“你们在明秀街用的饭?”
小果子点点头,“对,已经搬过去了,云娘子还买了马车呢,晚上小人再来接松爷。”
季昀松蹙起眉头,“她早上没说啊。”
小果子道:“某人派人捣乱来了,云娘子也是没法子。”说到这里,他扫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消息传到这里了?”
季昀松就冷笑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一块肉放到嘴里,解恨似的咀嚼起来……
吃完饭,小果子带着食盒回去了,编检厅的人也开始办公。
杨道文从外面回来,拉过一把椅子,在季昀松身边坐下,小声道:“我说明昱,咋想的啊,这件事办得太不成熟了。”
季昀松放下档案,看向他,“怎样才叫成熟呢?”
杨道文道:“娶就娶了呗,‘丑妻近地家中宝’,老丈人可是忠义伯,晋安侯对你不错了啊!”
季昀松摇摇头,“算了,事已至此,就不说了吧。”
“唉……”杨道文叹出一口酒气,拍拍季昀松的肩,“倒也有魄力,就是傻了点儿。”
其实,季昀松也有些后悔,但他是个往前看的人。
今后的路虽然难走,但只要肯走,就一定能走得通。
他能靠一腔孤勇走到这里,就一定能继续走下去。
“小季大人。”一个小厮出现在门口,“孙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好。”季昀松定定神,站起身,离开了编检厅。
编检厅里的所有视线都投向了那个颀长的背影。
一个老编修冷哼一声,“孙大人确实要问一问了,居然心甘情愿去伺候一个女人,真给我们翰林院丢脸。”
第29章 逛街
门开着, 但季昀松还是敲了敲。
孙明仁从卷宗里抬起头来,说道:“进来坐吧。”
季昀松行了礼,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孙明仁把手边的东西归置了一下, 说道:“最近怎么样, 还顺利吗?”
这句话看似寻常, 但指向明确, 问的就是他离开侯府, 回归入赘身份这件事。
季昀松道:“多谢大人关心,前两天不太顺利,但最难的已经过去了。”
“是么。”孙明仁皱了皱眉, 抬起头,逼视季昀松, “我不那么认为。昨日我去侯府赴宴,老侯爷说,你那妻主以死相逼,你不得不回去了?”
季昀松转了转扳指,看来老侯爷并未斩尽杀绝,给他留了一丝颜面。
但从同僚的反应来看, 事实似乎绝非如此。
那么,一定是季春景做手脚了!
他说道:“并非如此, 是下官主动回去的。”季春景已经下了手, 不管他说不说, 都会被忠义伯府的人针对, 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孙明仁笑笑, “你倒是磊落, 也就是说, 你贪恋美色, 心甘情愿做赘婿咯。”
季昀松想了想,“虽然这不是下官的初衷,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孙明仁道:“我明白了。”他朝小厮摆摆手,“上茶。”
季昀松微微松一口气,杨道文已经知道了,孙大人想必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也不能说得太明。
孙明仁道:“令正是什么态度。”
季昀松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她尊重下官的一切决定。”
孙明仁叹了一声,“令正倒是深明大义。”
季昀松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我们的事是她家长辈做的主,与她无关。”
孙明仁点点头,“我猜也是如此。如今你在翰林院的风评极差,对此你有何打算?”
“孙大人。”季昀松捏紧杯子,“首先,我朝允许赘婿做官;其次,云氏在下官最艰难时收留了下官,且体谅有加,给下官充分的自由,但这不该是下官出尔反尔、自私自利的理由。”
孙明仁严肃地看着季昀松。
季昀松有些忐忑,但并不改口。
隔了好一会儿,孙明仁眼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他摆了摆手,“喝完茶就去办差吧。”
季昀松把茶水一饮而尽,“下官告辞。”
回到编检厅,杨道文飞快地凑了过来,“明昱,没事吧。”
季昀松笑道:“说了几句差事,能有什么事呢?大青又不是不许赘婿做官。”
杨道文抬起头,朝两个方向看了看,大声道:“就是嘛,律法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大青朝重视人才,允许赘婿科举,也允许做官。”
编检厅里鸦雀无声,无一人敢站出来与他对峙,之前那位老编修别过了头,看都不敢看他们。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书读得再多,也总爱做那些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蠢事。
杨道文道:“晚上喝几杯去?”
季昀松摇摇头,“杨兄好意明昱心领了,家里刚搬了家,什么都没有呢。”
杨道文拍拍他的肩膀,“那行,有事儿言语一声。”
季昀松拱手谢过。
……
这个时候的家具都是定制的,市面上很难买到成品。
橱柜、坐具什么的都好说,天气渐渐凉了,没有床榻可是不行。
云禧先去找两个泥瓦匠,盘了四个炕,连带着把中堂和医馆的火墙也一并做了。
然后才定家具,搞软装,整饬医馆,这一忙活就是十几天。
七月八日上午,木器行终于把药柜送了过来。
榉木材质,颜色和木纹都很漂亮,满满当当地摆在西侧墙壁前,一下子就有了医馆的模样。
只要进一些药材,枯荣堂就可以重新开张了。
生药铺子在秋硕街隔壁的春芳街上,听钱掌柜说,总共有四家,其中董记生药铺最好,价钱也高,一般只供几个医馆采买,像宁神堂、德义堂都在那里进货。
云禧空间里有药,并不在乎药的品质,但进药其实也是一个宣扬枯荣堂的过程,品相不好的药材绝不能买进。
十日,季昀松旬休,陪云禧去生药铺进药,小果子和丁婶子在家带孩子。
大约辰正,云禧给豆豆允诺了回来好吃的,安抚好小人儿,准备出门了。
季昀松已经拴好车了,见云禧出来,又自觉地把车带了出去。
云禧有些想笑。
如果在现代,开车,倒车,可尽显倜傥风流,这般牵马、带车就真的是一言难尽了。
脸蛋再帅,也只是个尽职尽责的车把式而已。
太没格调了。
季昀松说道:“上车吧。”
云禧一撩下摆,跳上副驾的位置,坐下了。
季昀松:“……”
云禧道:“车厢里面气闷,外面空气好,凉快得很。”
如今有钱了,她定做了几套样式和款式都不错的男装,一来方便在外行走,二来坐在副驾上不突兀,以便营造出一种彼此平等的感觉。
季昀松扫量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小鞭子一甩出发了。
云禧挑了挑眉,她是个大夫,男人的病都能看了,坐在马车外又算得什么呢。
这一路上,颜值极高的二人惹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季昀松从小就被看习惯了,无动于衷,云禧是现代人,又是个医生,更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二人可谓招摇过市。
路过秋硕街时,云禧看见了德义堂——门脸很大,豪华气派,仅仅是一走一过间,就有四五个人拎着药包上了马车。
云禧不羡慕,假以时日,她的医馆也不差。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春芳街第二家,董记生药铺斜对面。
云禧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
季昀松不懂中药,去了也没用,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云禧快步过了马路,先在董记旁边的张记生药铺看了看。
在张记进货的人不少,但这里的药材质量真的很一般。
大黄根茎小,年份明显不足,偶有顶糠变质的现象;山药也是,根茎不直,大小不匀,一看就水大了;枸杞中还有变质腐败的,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她大概看了一圈,退出来,进了董记。
董记人不算多,但伙计们都在忙着。
药材质量明显比张记好多了,根茎大多个头均匀,茎叶果实色泽新鲜,一看就是好货。
云禧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遂决定在这里进货。
她朝一个看过来的伙计招了招手……
那伙计端详她两眼,说道:“不好意思,咱们铺子只卖熟客。”
云禧略略放低些姿态,唇角微勾,笑道:“在下多来几次不就熟了吗?”
她笑起来很好看,笑眼弯弯,亲和力极强,声音也没刻意压低,仍是清越好听的女声。
那伙计呆了呆,拒绝的话似乎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云禧道:“贵店药好,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这……”那伙计犹豫着看向柜台处。
柜台内外站着两个男子,柜台里的年纪大些四五十岁,外面的年轻些,三十出头。
年轻些的男子说道:“老董,你不是被人骗了吧,这参哪有一百年啊。”
老董道:“买人参不能只凭芦碗断定参龄,还是看茎、根、叶、皮和果实保准,这棵参你放心拿,绝对有百年了,只多不少。”
年轻些的男子摇了摇头,“老董你这就不对了,这么贵的东西,没凭没据就说一百年,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付这个钱呢?”
老董收敛了笑意,“小王掌柜,咱们合作不少年了吧。”
小王掌柜寸步不让,“老董,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一棵百年参三四百两银子呢。”
老董道:“所以你觉得我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