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不由目瞪口呆。
宝钗看见薛蟠的呆样,不由偷笑,也将袖子挽起,手腕上赫然也有三个镯子,虽然没有薛太太的华丽,却更加精致。
“妹妹,你从来不喜欢戴这些,怎么也有?”薛蟠问道,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果然,宝钗回道:“在自己家中,又没有外人,嫌麻烦,自然不带。出去做客,有时会遇到喜欢的小姐妹,这是互相赠送礼物用的。”
薛蟠一时不知该赞还是该怜,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女人呀女人。”
薛蟠早在金陵,就暗中给林姑娘精心准备了礼物,就打算现在借机给母亲,让母亲代为送出,如今可如何是好。
让薛蟠将礼物收起来,他又有些不甘。本来以为送一个礼物应该十拿九稳,没想到横生波折。
这次去贾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林姑娘一面,如果这一次见不到,下一次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重生以来,他一直将林姑娘压在心底,现在离贾家越近,他越是按耐不住。他们之间,不仅仅隔着深宅大院,男女大妨,还曾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如今,他终于能再一次靠近她,离她越来越近,他迫切的想见她一面。
他一直以为林姑娘在贾府生活的很好,却没有想到她颇受欺凌,最后落得心灰意冷,病死的下场。如今,他只希望,能够看上她一眼,确认她还安好,就足矣。
薛蟠顾不得宝钗还在旁边,直接对薛太太道:“妈妈,我替您给林姑娘准备了礼物。”
薛太太听闻,有些诧异,直接瞪了薛蟠一眼,“不成体统!”
薛蟠猜到薛太太在想什么,即使她正好猜中自己的心思,不过现在自己万万不能承认,辩解道:“妈妈,林姑娘的父亲林大人当年曾是探花郎,孩儿现在也想走科举这条路,却没有一个引导者。儿子是想着通过林姑娘,看能不能和林大人搭上话,请林大人指导一番。”
薛太太缓和了颜色,“既然如此,你准备了什么,我看看。”
薛蟠知道母亲是答应了,连忙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薛太太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泥人陶人木雕之类,新奇有趣,却不够贵重。
“妈妈,这是林姑娘家乡的土产,想来林姑娘会喜欢的。”薛蟠忙解释。
“你呀!”薛太太用手戳了一下薛蟠的头,然后将自己手上的羊脂玉手镯取了下来,在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将手镯放了进去,大小刚刚好。将手镯也加在薛蟠准备的礼品中。
“妈妈对我真好。”薛蟠忙做到薛太太一侧,给母亲轻锤肩膀,舔着脸说道:“妈妈,您看,能不能让我见林姑娘一面,到时我见了林大人也好有话说。”
“你这个孽障!”薛太太呵斥了薛蟠一声,直接将他的手拂开,头转到另一侧冷着脸不再搭理他。
马车中没有别人,只有他们母子三人,薛蟠也不怕丢人,忙跟着坐到母亲另一侧,学妹妹平时的样子,双手将母亲的的胳膊抱进环中,不时的摇晃着,口中一声声的哀求:“妈妈,妈妈,你就答应我好嘛。”
薛太太任他摇晃,一直到下车,都没有再搭理他。
第10章 见黛玉
马车停在荣国府的侧门,福儿上前去敲门,言说薛家主母带着孩子合家前来拜见。一个门子忙带着他们往花厅而去,另一个去王夫人处通报。还未等他们到达花厅,王夫人已经带着李纨和探春迎了出来,将他们接进大厅。
王夫人和薛太太多年不见,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李纨、探春和宝钗也跟着垂泪,薛蟠看着眼前的王夫人,恨不得伸手撕了她,实在哭不出来,只能用手掩面,将眼睛揉了揉,眼眶发红,应付了过去。
几人整理了一番仪容,王夫人要带薛太太去拜见贾母。
小厮来请薛蟠去前院拜见贾政,薛蟠装出一副腼腆害羞样子,只低头跟在薛太太身后,对小厮的话充耳不闻。
“你这孩子,还不快去!”薛太太使劲拍了拍薛蟠的肩膀,示意薛蟠跟着小厮走,不要胡闹。
“妈妈,我不想跟你分开。”薛蟠说着,险些哭出来,难道这一次他真的见不到林姑娘了吗?
为什么宝玉就能在内帏厮混,和林姑娘、宝钗、史姑娘之间都不避嫌,互相见面,而自己就不行。自己只是想见林姑娘一面,就那么难!
“妹妹,你打孩子干嘛?”王夫人拦住薛太太,劝道:“蟠儿还小,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那么多避讳。”
王夫人对薛蟠和蔼的说道:“你既然不愿去前院,和姨娘一起,去拜见老太君,也见见你那兄弟宝玉。”
“好的,姨娘。”薛蟠觉得,王夫人如今特别和蔼可亲,跟着王夫人身后向后院走去。
薛太太看着有些无奈,却不好出言阻拦。
到了贾母处,薛蟠一眼就看见那个少女,有些瘦弱,盈盈地站在大堂中。
那一刻,除了她,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那一刻,他多想什么都不顾,上前拉住她的手,带着她逃离这里。他想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一生无忧。
“哥哥,你怎么了?”
宝钗在马车上也听见薛蟠的话,心中有些思量,此刻见薛蟠有些不对劲,急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将薛蟠拉回到现实中去。
如今他尚没有羽翼,护不得她,而她应该也不希望由他护着。
无论如何,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如此就好。
薛蟠低头,趁机拭去眼角流下了泪珠,方才抬头重新向她看去。
林姑娘并不是独自一人,她旁边是迎春和惜春,而宝玉也围着她打转,不停地献着殷勤。
薛蟠看见宝玉,心中一团怒火勃发,强忍着按捺了下去。
宝玉啊,宝玉,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护不住他?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又要招惹宝钗?害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因为你而死。
薛蟠暗思,自己想见林姑娘一面,都需要撒娇耍赖才行。宝玉却整日都在后院厮混,天天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
薛蟠一面嫉妒他能和林姑娘日日相见,一面又不耻宝玉的行为。
不要拿宝玉年纪小来开脱,明年他就和袭人初试云雨晴了,这年龄还算小吗?
况且,随着宝玉的年龄渐长,他也没有和住在他家的表姐妹们有过避讳。
如果他将表姐妹们当成亲姐妹们一样来看待,不避讳也成,但不论男女双方都不是这么想的呀。
薛蟠越想越觉得,宝玉的行为无耻,贾家的家风不行。
他上一世也好色,但一般都是上青楼楚馆,讲究个你情我愿。哪像宝玉一样,作贱到自己的亲戚头上。
薛蟠决定,坚决不能让宝钗住进贾家,偶尔来做客,探望一下林姑娘倒是可以。而且,也得想个法子将林姑娘从贾家捞出去。
薛蟠一边想着,一边脚上不停,跟着薛太太一起拜见了老太君,和贾家众人一一见过,将带的礼物俱都分发了。
薛蟠偷瞄到林姑娘将她收到的礼物递给了身边的丫鬟,并未当场打开,心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贾家准备了席面,给薛家三人接风。
贾母对王夫人说:“今天你妹妹来做客,你也不用伺候了,一起坐吧。”
贾母、王夫人、薛太太等人坐了一桌。薛蟠、宝钗跟着宝玉和林姑娘、三春坐了一桌。
确认林姑娘好好的,薛蟠克制住自己,就不再往林姑娘那处看,以免给林姑娘带来麻烦。即使坐了一桌,他也只和宝玉说话。
见薛蟠安安生生的,没有再闹妖,宝钗和薛太太都松了一口气。
薛蟠拿出上辈子吃喝玩乐的本领,给宝玉介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将自己一路上见的风土人情绘声绘色的讲给宝玉听,把宝玉吸引的,恨不得将他引为知己。
“宝兄弟,这世间好玩的玩意还多着呢,我现在才经了见了多少,等以后再见到什么好玩的玩意,我就收起来,给你下帖子,到时候咱们一起赏玩。”薛蟠趁机对宝玉邀请。
“好的,薛大哥哥,你给我下帖子,我一定去!”宝玉一口答应。
薛蟠介绍的这些东西,虽然稀奇古怪,但都不是值钱的东西。
薛蟠现在对宝玉说的话,除了宝玉在听,大厅中人人都听得见。林姑娘和三春听了,估计会向往。但琏二嫂子和王夫人听了估计会鄙夷自己吧。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可不想在贾家露富,薛蟠要一点一点地将薛家的家业逐渐衰落的印象,传递给贾家,省得被他的好姨娘惦记。
吃过饭,贾母和贾政都再三留薛太太住在贾府,薛太太推辞再三,终于还是作罢。
待回到薛家,薛太太将宝钗支开,屋中只有她和薛蟠两人,薛太太厉声喝道:“逆子,给我跪下!”
薛蟠没有反驳,直通通的跪在地上。
“你要把我气死吗?”薛太太拿了一根藤条,斥道:“林姑娘是什么人家?我们招惹的起吗?装疯卖傻!私相授受!你到底想做什么?”薛太太越说越气,想将藤条往薛蟠身上抽,又有些舍不得。
“妈妈,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薛蟠看将母亲气着了,急忙认错。
“说,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薛太太责问。
薛蟠闭口不答。
薛太太想起什么,走到薛蟠身后,将薛蟠后颈上的衣领往下一拉,看到薛蟠背上有一个梅花状的黑色胎记,确认这就是她的孩子,并没有被人调换,心下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怒火也消了一半。
这口气一泄,薛太太有些支撑不住,走到一旁坐在椅子上,只将藤条持在手上,心中思量:今日的的事情不能轻轻揭过,贾府不是薛家,那是国公府!薛蟠平时在金陵自家胡闹,自己可以给他兜住,但是在京都,在贾府还这样闹腾,到时真出了事情,谁能保得住他?今日必须把话说清楚,还要给他一个教训才行!
薛太太用手中的藤条指着薛蟠,斥道:“林姑娘的事情,今日当着你妹妹的面我不好明说,现在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你什么时候起了心思?”
薛太太想起之前的疑惑,一并问道:“英莲的父母情况你是如何知道的,还了解的这么清楚详尽?你又是怎么突然间兴起了考科举的念头?你父亲在时,藤条都抽断了两根,也没能让你好好的学习,如今怎么就这么潜心向学?”
薛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可以想出好几种借口敷衍过去,却不想骗自己的母亲。说真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跪伏于地,一言不发。
薛太太心中有些慌,眼前的蟠儿,确实是自己的儿子,却总感觉有些陌生。
薛太太发了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
薛太太将藤条扔在旁边桌子上,语气颇有些心灰意冷:“算了,既然你不说,妈妈也没有法子。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也不管了,你不要认我这个妈妈,想做什么就作什么吧。”
薛太太本来是为了诈薛蟠才这样说,说着说着却真的有些灰心,不由流下两行泪来。
薛蟠猛的抬起头,膝行两步,跪在薛太太面前。
薛蟠在心中狠骂自己:薛蟠,你上一辈子是个混账玩意,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还是个混账玩意。你重生,就是为了气到母亲吗?
薛蟠看不得母亲如此,况且有些话他憋在心中好长时间了。此刻他顾不得许多,直接脱口而出。
“妈妈,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薛太太一时有些怔楞,有些不反应过来。她很想斥责儿子一声荒谬,却不知为何,心底上已经相信了。
薛蟠将这句话说出来后,其余的话很容易就说了出来。
“妈妈,其实我已经过了一世,死后重新回来的。”
“蟠儿,你是如何死的?”薛太太一时顾不上其他,直接一把搂住薛蟠,心中惶恐,手微微发抖的问道。
薛蟠心中有些酸涩,站起身来,反手将薛太太抱在怀中,像平时母亲对他那样,用手轻轻的拍着母亲的后背:“妈妈,我已经回来了,那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不要怕,我如今好好的。”
第11章 摊牌
既然已经开口,索性一次性的说个彻底。待薛太太平静下来,薛蟠才开始慢慢述说。
“之前有人和我争夺英莲,我让福儿他们打他,不慎打死了人。当初我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和如今一样来京城送妹妹待选,住进了荣国府。妹妹小选落榜,妈妈和如今一样,看中了宝玉。贾家顶着国公府的名头,看着富贵,其实后继无人,内囊已经空了,元春表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往上走一步,搏一搏富贵荣华,需要用钱开路。姨娘就用宝玉和宝钗的婚事吊着妈妈,从妈妈手中大笔拿钱。后来元春被封了贤德妃,可以省亲归家,贾家更是烈火烹油,宝玉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贾家修了省亲别墅,又从薛家拿走了大笔银钱。等省亲别墅修好,贤德妃省亲过后,一道旨意,让家中姐妹住进省亲别墅中,其中包括宝玉和宝钗。当时宝玉的年纪已经大了,和宝钗都住在省亲别墅中,宝钗名声坏了,除了宝玉,也不能嫁给别人。就这样,姨娘一步步的将宝钗,将薛家绑在贾家身上,再也脱离不开。”
“至于我,当时什么都不懂,整天出去吃喝玩乐,也有搭建人脉的意思。当时我的案子是姨娘处理的,我以为姨娘处理好了,反正没有人来逮捕我,心中很是感激姨娘。后来才知道,当时断案,断了个受害者冤魂出窍,我薛蟠被冤魂勾魂而死。也就是说,我虽然活着,却是个黑户。皇商的名额,怎么可能给一个黑户?再加上父亲去世多年,当年的人脉很多都不能用了,在内务府竞选皇商的时候,咱薛家的皇商采买就丢了,薛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后来我就娶了同样是皇商的夏家女儿,谁知这夏氏是个泼妇。”
“后来有人在官府状告,说薛蟠打死了人,明明已经抵命,可却在京城见到了薛蟠这个活人,因此,我又被官府抓了起来。妈妈去求姨娘,姨娘用打点疏通的名义,一次次从妈妈手里拿钱。那时候贾家虽然在宫中有个娘娘,但是娘娘缺钱,不停的问姨娘要钱。姨娘本来以为宝玉成了国舅爷,想给宝玉再找一个好的,一直拖着宝钗不结婚,宝钗年龄大了,坏了名声,也无法嫁给别人。后来贾家看娘娘除了表面的荣光,也没有能赏赐宝玉一个爵位,也没有一儿半女。贾家修了省亲别墅,将钱花的干净。为了钱,姨娘强逼宝玉娶了宝钗,妈妈为了我和宝钗,将薛家多大半家业都陪嫁了过去。而贤德妃在宝钗嫁过去没多久就去世了,姨娘断了做皇子母家的梦,也算是白算计了一场。而英莲怀了我的孩子,却被夏氏磋磨,最后流产而亡,夏氏也逼母亲写了合离书走了。可是我最后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