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该死的袜子！
隐身的时效还剩7分钟。
安娜调转方向往回廊的深处跑去。她现在不能去阳光下，一旦被光照到就会暴露影子，而且这个时间也不够她跑到大门，所以最好的解法就是找个庇荫处躲起来。
她可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里的人说杀就杀，一点同事情谊都没有。
或者说，是布朗大公这样的贵族，将在他们自己地位之下的所有人都视为工具，何况欧文只是个平民出身的厅务。
早知道不挟持人质了，直接苟着躲起来。
现在手里还有3张复活卡，安娜不想直接读档浪费，就算要死，也要用剩下的7分钟把这里的情况摸清楚。
安娜回忆着那张保罗塞给她的地图，按照原计划她是应该从地道进入执法厅的，虽然地道并不能从这一侧打开，但那里应该是相对隐蔽的地方。
她沿着长长的回廊奔跑，穿过一根又一根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罗马立柱，为了学院测试而特意穿上的鱼骨/胸/衣硌得她肋骨酸痛，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裙子，但不能停。
终于在7分钟的末尾，她找到了地图上标出的地道出口。
这是属于执法厅菱形区域里的东南角落，代表审判教区的区域，方正的建筑物对面是巨大的审判之神神像。
像每一个其他的神像一样，工匠们用最精心的手艺刻出神明在世间的形象，在人们心中神明自然是完美无缺的，挺拔高挑的身姿上披着整洁的长袍，身体的每一寸比例都是完美，背后还生有一对雪白的羽翼，代表神对于天空的征服。
但这个审判神像却没有五官。细密的卷发之下，英挺的脸型上空空如也。安娜乍一看差点被吓得滚出去。
她关上了房门，彻底将神像那张空白的大脸蛋排除在视野之外。
这是间资料室，她找到地图上画出的高颈鸟烛台，尝试用不同的方法转动之后，终于在转到四分之一圈-四分之三圈-半圈的时候，资料柜缓缓向旁边移开。
里面是逼仄的空间，安娜偏瘦弱的身子在里面都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沓沓蜡封好的信件。
她敲了敲四壁，听起来没有差别，果然她无法从这里进入地道，库仑的人将这里伪装成存放重要文件的保险箱，这样就算有人碰巧触发了烛台的机关，也不会觉得这里是地道口。
安娜抹了抹额角的汗珠，脸上、脖子上都是汗，细腻的发丝黏在身上，难受。趁现在安全，她决定先把碍事的胸/衣脱掉。
库仑打开地道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女弓着腰，一手撑着墙，一手扯住自己的长袜往下拉。
地上散落着粉金色的罩裙，鱼骨胸/衣，长长的丝绸缎带凌乱地缠绕在衣物上，莫名给这狭小的空间增添了一分异色。
少女背对着他，只穿着件薄薄的白色衬裙，泛着银白光泽的绸缎面料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阳光下被风吹动的湖面。
绣着蔷薇花纹的长袜被她拉得变了形，她用力了几下都拉不下去，嘴中嘟囔：
“热死了热死了。这里人为什么一定要穿长袜子！”
安娜是真的有点冒火，不通风的环境让她呼吸急促，连带着心情也急躁起来，“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审判神没有脸么，因为他也看不惯长袜子！”
身后传来声响，安娜像一只被惊扰的白猫一样跳起来，手里先前怎么褪都褪不下的袜子突然像是开了窍一样一股溜滑了下来，弹性十足的软料直直向前，挂在了青年的银发上。
袜尾绣着的暗紫色蔷薇花正好落在他耳边，精细的金边衬得他精致的耳廓泛着微微的粉色。
库仑很快挪开了视线，他手上一直戴着整洁的素白手套，但他在抬起手要去拿开袜子时依然犹豫了，最终垂下了手，他微微偏开脸，耳廓上的那抹粉色似乎蔓延到了他如玉的脸庞。
“......”安娜想了一圈这双袜子她用的什么香味的皂荚又想到这是双新袜子她还没有用过皂荚再想到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喷了点香水，最后想到她大概应该也许鞋子还算透气所以袜子上没有什么怪味吧......
在重新读档和直接搬去火星之间横来跳去，最终还是探过身去，拿走了那该死的袜子。
以后这种软料带弹性的袜子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衣柜，执法厅怎么不用这玩意做手铐！多么坚韧！
“我不是——”
“人们因为样貌而产生偏好或者厌恶，而审判之神是公正的化身，摒弃偏见，所以神像没有脸。”
两个人同时开口。
安娜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库仑在对她先前胡言乱语的抱怨作解释。她叹了口气，看来在神使面前对神不虔敬这件事已经无可挽回。
“你说得对。”她干巴巴地答道，“我学到新知识了，真好，呵呵。”
“......”
地道的出口在库仑走入之后就自动关上，严丝合缝，地道里的烛光彻底熄灭，周围一下子黑了下来。
密室狭窄得原本安娜一个人呆着都嫌太拥挤，现在两个人像是打印机卡槽里面被卡住的两张纸。
安娜拿袜子时面对着对方，现在也不好再转身，只能认命地让自己的鼻尖挂在他胸/前的绶带上，他的体温隔着厚重的骑士服面料，渐渐传递过来。
黑暗放大了人除眼睛之外的感官。
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也许是她自己的心跳，本来就不多的氧气变得更稀缺，空气都开始冒着热气......
好在外面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种近乎停滞的黏腻，安娜从来没觉得厅务们那阴森的嗓音这么顺耳过。
“大人，四个代表厅都搜过了，没有人。另外，塔楼上那位死了，对方也是用箭的，但箭矢上看不出魔法术式的痕迹。”
安娜感觉库仑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带着一抹探究，她抿了抿嘴，但一想又觉得没关系，她这段时间箭术进步他是知道的。
“大人，内阁办公楼里也没有。对方会隐身术，可能已经跑出去了。”
“废物！一群废物！”这是布朗大公的声音。
随后是物件翻落、撞击的声音。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是长久的安静。
安娜动了动肩膀，想要往后挤一点，却被戴着白手套的手按住。她抬头，看到库仑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贴在他如刀刻般的唇瓣上。
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一缕银色的发丝滑落在唇边，银白的颜色让她想到神像上的纯洁无暇的双翼，他轻垂着眼，安娜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微微长大的眼睛。
真是，可惜了这个游戏没有截屏功能，不然多截几张回去画立绘。
库仑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惊艳。来到人世他没有另外捏化身，而是用了原本的神身，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类交流，当时并不知道这幅相貌会惹出很多麻烦。
但少女眼中的惊艳却没有变质成那些让神不悦的yu/望、占有......她好像，只是在好奇。
很快，外面再次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混着液体泼溅的声音。
火苗呲溜一下在满是文件的资料室里蹿开，厅务们在黑烟弥漫之前退出。
再一次安静了，外面只剩了燃烧的噼啪声。
“执法厅的惯例了，他们会一把火烧干净这里，防止有人躲藏在暗处。”库仑淡然道，他拿出地道的钥匙——一块黑色的八角星形状的金属块，“冒犯了。”
库仑弯下身将金属块放在墙角的凹陷处。安娜退后，整个脊背都贴在了背后的墙面上，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仿佛能感觉到库仑的呼吸就在她的腰/边......
好在咔吱的声响后，地道门及时开了。他们在氧气被彻底消耗之前离开了密室。
“还好你来了。”不然她就算躲过了也逃不过这把火，又得读档，执法厅做事太阴间了。
她怎么回忆游戏里魔法学院开学测试并没有闹出这些事，执法厅也没有被烧，难道是她没有开启过的剧情？
“你做得很好。是我大意了。”库仑道，“因为沃利城黑市的事情，执法厅已经怀疑了骑士团，所以给了我假消息。”
原来如此，又是蝴蝶效应。她走在库仑身后，狭窄的地道里只能容下一个人，库仑不会回头，她便趁机翻了翻游戏界面，看看上面【故事章节】里有没有什么更新提示。
等到了地道的尽头，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缝隙中照进来，她扯住库仑的袖子：“团长，既然你也觉得我做得很好，那我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她笑得一脸单纯，“毕竟，我在加入起义军的时候就坦白过，我是有私心的。只要你满足我的私心，就能得到我的忠诚。”
“......想要什么？”
“做我的引领者。”她说。
这是游戏刚刚发布的新任务——【任务发布：让库仑成为你的引领者。完成奖励：100金币，解锁商城购买复活卡权限，解锁二号存档位。】
比起最开始的加入起义军和之后的一些小任务，这个任务的奖励可真是太丰厚了！能够购买复活卡加上新的存档位，以后遇到节点她可以多存一个档，用得好的话通关速度直接加倍。
而“引领者”这个剧情在游戏里也有。
引领者与被引领者是这个世界特殊的一种关系。
人们认为魔法来自于神明对人类的眷顾，所以任何初学魔法的人都需要有一位引领者，规范新人谨守神明的教义、引领他们获得神明的启示。
一般来说，引领者都是教廷里的教士、祭司。一些有名望的大祭司甚至名下有几十上百个被引领者。
游戏版本里，因为库仑本人是神使，对于和神明相关的事务都相当谨慎，所以玩家只有在成为他的情妇、把他好感刷到30以上，且要保证他的怀疑在2以下，才可能让他点头答应。
玩游戏的时候安娜就因为库仑的“怀疑”太高而在这关卡了四五轮，后来咬牙氪金买礼物每天送、还肝厨艺给他做饭送甜点，这才成功的。
第15章 狡猾的白狐狸
游戏的设定上，如果能够被神使引领，相当于在神明那里挂了名，只要一生虔敬，死后可以去神界生活，所以游戏里库仑虽然“真爱”遍地，但要让他答应做引领者却相当不易。
现在的库仑和游戏里的神使并不一样，来王城以后安娜就有意打听过，其实根本也用不着有意打听——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骑士团的库仑团长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曾经有某些大胆的少男少女动了歪心思，想要对他用特殊的“药剂”，结果库仑不仅没有情迷意乱，而且清醒地将人带去了教廷，让他们接受长达三个月的劳动改造。
所以安娜根本没打算浪费精力去刷他好感，就趁她第一个任务做得不错，直球吧！
但居然被更直球地拒绝了：“抱歉，我并没有引领者资格。你可以换一个要求。”
呵，男人。游戏不会发布绝对完成不了的任务，所谓的教廷资格对于库仑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一定是因为之前的袜子事件让他觉得她对神不够虔敬。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大器点，奢侈点，会花才会赚。
她消耗了一张复活卡，读档。
上一次存档在她刚刚进入密室的时候，她当时转开烛台进了密室，然后覆盖了先前的存档。
其实当时覆盖存档的一瞬间，安娜考虑过是不是不要覆盖了。因为在先前的存档里灰绿色眼睛的年轻厅务还没有死，如果她再重新读一次档不挟持他而是直接开跑的话，他或许可以活下去。
但她还是覆盖了。
如果她已经有了第二个存档位，她会留一个存档给那个厅务，但事实是她还没有，她只有唯一的一个存档。
她不是大善人，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救别人。她没有给自己找什么“这里也许就是个游戏大家都是数据而已”的借口，只是认清并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她回到了密室。闷热，身上黏腻，但她这次很矜持地好好站直，没有再去碰那该死的袜子。
地道的墙缝发出咔吱的声响，年代久远的石块与石块磕绊之后，暗门一点点展开，缝隙变大，直到泄出暖黄的烛光，和被这暖光笼住的银发男子。
库仑看到的就是有些狼狈的少女，她的手上还有暗红的血迹，细软的发丝凌乱，大口大口呼吸着。
“团长，我们中计了。真正的测试石在哪里？只要你知道地点，我现在就冲出去毁了它，不惜性命的代价！”
她的眼中映着闪烁的烛光，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我恨草菅人命的贵族，他们居然连同伴都杀！我要为平民们讨回公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无比真诚的样子，但库仑觉得她不该是这样。他的目光不可遏制地往下，直到停留在她的袜子上，感觉那蔷薇花纹有点碍眼......
他移开视线，揉了揉脑袋，最近是怎么了，作为公正化身的审判之神，他不会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难道是神力封印的结果。
“测试石另有人处理，我带你回去。”他开口。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和上一次一样，厅务们去而复返，放火。
当灰黑的烟雾再一次从密室的缝隙中窜入、攀爬上密室的古旧石壁时，
“感谢光明神的恩慈，像黑暗中的烛光一样照亮我们的前路，我们不再像迷途的羔羊一样......”安娜微微仰着头，半阖眼，双手合十在胸/前。
......“你并不信神。”库仑淡淡道。信仰神明的人在祈祷时，他会听到他们的祷词和心中的愿望，但是刚刚安娜塔莎心里一片安静。
说起来，好像这一幕也似曾相识。
“不信仰的话，神明就听不到你的愿望，所以没有必要祷告。”他耐心地解释。
......听起来好有逻辑呢。
“那神明会听到我骂他们吗？”
“......不会。只有信徒的祷告会被听到。”
“好的。”安娜笑得露出了六颗白白的牙齿，“原来神明也不过是只听漂亮话的偏心眼子呢。”
骂完以后，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她读档。
*
“‘信仰神明甘愿献身的热血少女’让神使感动到放弃原则”线路失败。
事实证明，一个感情缺乏的直男神使就像一块铁板，要想让铁板转向，轻飘飘吹吹风是没有用的，就得用大力气去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