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樾舟有点迷,“您是不满意吗?先驾驶试试……”
“是满不满意的事吗!”
“哪您就用这个嘛。”祁樾舟将钥匙像烫手山芋似的极快的放到霞姨手上。
霞姨有点急了,脑子里杂七缠八的回忆她通通不管,“我只想要我的车钥匙!”
祁樾舟苦着一张脸,被霞姨提高的嗓门震了一下,“那钥匙在董事长那里,董事长今天要去邺城,这个时候大概已经上高速了,但是她下午会赶回来和您吃晚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祁樾舟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反正钥匙也给了,“车很好驾驶,您系好安全带。”
祁樾舟很快就溜了,剩下霞姨对着一车库的豪车对峙。
青溪山从来没有出租车进出,陌生车辆也别想进入祁家园子,如果要步行出园子,到路边打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
不过一辆车,开了就开了,就算她开了,也不会因为开了有任何改变。霞姨最后驾着新车从建筑出来,离开了祁家园子。
父亲约在家里,她直接回了家,这一趟难免会遇上秦楠,她有准备,却没想到会遇上阿森的车从院子里驶出来。
霞姨心上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车驶进去。车窗闭紧着,也许阿森也不一定看到车里的人就是她,但刚将车子停稳,副驾驶的车门就突然被拖开了,阿森坐了上来。
霞姨吓的一惊,手指紧紧的攥住方向盘。
“小以,我想跟你谈谈。”
霞姨冷静下来,“我不想。”
“为什么?连苏以你都能忍,我连她也不如了?就要跟我绝交?”
霞姨将直直的带着些许愤怒的目光从阿森脸上落下,“我没有忍她,很快我就会跟她离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那我呢,离婚以后,你也准备永远不见我的面了?”
霞姨只是低着眼睛。
“小以,难道就因为一件,”阿森停顿了一下,“两件,两件错事就抹杀我的全部,是这样吗?”
从余光里霞姨也能知道阿森的神情,对啊,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半年时间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她所熟悉并完全信任的人也都变了,她又该怎么办,她又该找谁说理去,现在不止是她,她这个和她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表兄,连苏以那种人也好像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她又能怎么办,她能信谁!她敢信谁!
霞姨不看人,撇开了脸去,看车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别说什么永远不永远的,我们又不是小时候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就算没有这些事咱们现在一年也难得碰面几次,有什么区别,你先下车吧,我还有事情要办。”
霞姨将话题扯开,阿森在霞姨看不见的一旁深深的陷落,因为霞姨的“一年也见不上几次”,但是到最后也只是将紧皱的眉眼松开,就像霞姨一样,在明白了“知止”后,就定下目标,也就能重新站起来。
“我知道你今天回家的目的,如果你跟苏以的交易就是这个,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回去,我就可以帮你。嫌麻烦我也可以直接给你更好的,还可以给你更多,想要什么都行,房子、车,”阿森拍了下车子。“如果你是因为这些,觉得亏了,过不去这个坎了,要从苏以身上拿回损失,那就太傻了,她不缺的,我也不缺,你想要的这些根本……”
“你拿我当什么了!”霞姨猛的截断阿森振振有词的话,阿森说这些的时候,霞姨又见识到了一个全新的阿森,这种感觉她和苏以极相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视别人的努力为笑话。
“我能拿你当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苏以身边除了经历那天那种危险,除了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什么损失也拿不回来……”
阿森话没说完,霞姨一把推开车门就下去了,头也不回。
也许吧,也许这件事她也有气不过要利用一次苏以的成分。但她要拿的不单是房子,不单是一笔钱,那是她的一口恶气,也是妈妈的尊严,也是妈妈为她和外婆创造的财富,凭什么不拿回来!
霞姨进了别墅,见到秦楠多一眼也不屑看,苏家遇上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屑,浑身上下像长着刺,直直上了二楼,敲门进了书房,不管父亲舍得还是舍不得,她今天就是要拿走妈妈的东西。
“我听说你最近又跟苏以闹别扭啦?”父亲没给房产证,倒问了这个。霞姨先是意外,但很快明白过来,也理清了。这种消息来自于秦汐婷吧,那一趟她中了一枪也没怪秦楠?真是感情深厚!
霞姨看着父亲,眼睛明亮,完全没有刚才和阿森在车里的那种颓然。
“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这就不用您操心了。况且她还送了辆车赔礼,我还挺喜欢的,就原谅她了。您看到了吗,就在楼下,红色,特别喜庆。”
祁明泽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只是干干的笑了一下,说她们关系融洽就好,还劝了几句,说既然结婚了,就不是小孩子了,做了别人的老婆,也要学会忍忍脾气,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再漂亮也不如温柔能哄住娘们儿的心。
霞姨只是听着,几次想说点什么,但罢了。她来只为一件事,不想节外生枝,最后总算看着父亲将几本红本从抽屉里掏出来。
房产证,土地使用证,一共好几本,还有各种资料,她一一看了收好,名字变更过了,心上的大石头算是落地。
其实这件事不是秦楠能阻止得了的,毕竟事关家里的生意,连祁明泽也拿不准,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秦楠恐怕担不起这个责。秦楠也不会这么蠢,敢直接干预,不过就是从旁搞点小动作而已。这件事的成,完全在霞姨逼的紧,秦楠没办法翻出什么花样。
霞姨这么些天以来的担心总算一扫而空,她好心情的离开,将阿森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而且门口也没了阿森的车,她以为阿森早走了,打开车门才看到还坐在副驾驶的人。
第44章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我知道你要的是你妈妈留下的财产,有特殊意义,我一时生气胡说,别生我气。”
霞姨沉默着将东西扔在后排,转脸回来和阿森视线对上。阿森目光温和,眉眼干净,脸颊清瘦,几乎一个小时就又像回到了半年前,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那种相处。
霞姨默了一下,心上抑制不住的发酸,“我知道,你可以下去了。”
“我坐你的车回去。”
“我还有事情要去办,不直接回去。”
“我今天没什么事,不着急回去。”
“我不想你一直跟着我。”霞姨脸上有些失色,她实话实说。
阿森只是笑笑,“从前我去哪办事你不也想跟就跟么,怎么反过来就不行了。小以,还记得吗?”
从前这种事是常有的。
“那时候我,”霞姨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不安的神色,“我不懂事,给你添麻烦……”
“我从没有觉得你是麻烦,现在我成你的麻烦了么?”
最终阿森没有下车。霞姨安安静静的开车,心里一阵阵的闷堵。
住宅、商铺全都变更为霞姨的名字了,现在两处地方都在出租当中。仅商铺的月租金已经高达三十多万,一年就是几百万。所以这些年她从父亲手上拿走的,其实连妈妈的钱也没有拿够。虽然这些她早能算到,但实际拿到手上还是有种受骗了多年的感觉。
从家里离开,霞姨拿上所有资料,约见两位租客,人还没到,时间已经是午餐时间,她和阿森就近吃了顿午餐,午餐结束外面下起了雨,但霞姨狠下心再次撵人。
“不是要签合同,不要我帮你看?”
“这种合同没什么好看的,况且我是甲方。”
阿森扬起嘴角,伸手揉了一把霞姨的头,打趣她都当甲方了。霞姨有一瞬间的恍惚,阿森的体温就笼在她身侧,闻到阿森身上清新的味道,时间就像回到了从前,不过也只一闪即逝。
阿森执意要留下来,霞姨也没办法,因为下雨,她改了见面地点就在餐厅,两个乙方当然非常配合,也都陆续的来了。当你站的高了,果然看到的都是好风景。当霞姨成了甲方,每一张脸都只会对她笑,礼貌谦逊、恭敬尊重。
更改了出租方信息,租金支付信息,事情全部办妥已经是下午,雨却一点要停的迹象也没有,霞姨准备去一趟和熹乐,当然不能带着阿森,阿森也总算妥协。
从餐厅出来,俩人站在餐厅门廊前,一步之外是门廊檐口连成线的雨帘。
“记得吗,好多年了,有一回学校门口,雨下的比这还大,我来接你的时候,你哭的稀里哗啦的。” 阿森将手伸出去,到雨里,雨水打在她冷白细长的指节上。
她说的是霞姨上高中的第一天,地方不熟,没带伞,打不到车,小小的人哭成了泪人。“我还愁怎么哄你,结果一杯奶茶就乐了。”
阿森笑着回头,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清洁的水滴从她指尖滑落。她看着霞姨,满眼深深的笑意,只是对视一眼,霞姨就低下眼睛去,阿森眼底闪过一瞬的疑惑,只是霞姨兜里突然响起手机铃声,一切有的没的都被打碎。
霞姨低了头掏手机,是苏以打来的,她只看了一眼,直接挂掉了。
霞姨将手机放进包里,她的车就停在街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她将包挪到身前,“那我先走了。”
霞姨是准备一口气冲过去,阿森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将手上餐厅里拿的伞塞进她手里,霞姨抬眼睛看人,手上没有接。中午就下了雨,餐厅里为客人预备的雨伞早被借光了,就这一把还是餐厅员工自己的。
霞姨拒接,“我不用,你拿着一会儿好用,打车也不一定在哪停。”
阿森还是没有放手,“小以,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在,就像从前。”阿森明朗的弯了弯唇,松手。
霞姨手臂落下,茫然了一瞬,还是转身走了,她光着脑袋,鞋子蹚着地面的薄水朝停在雨中的那辆红色宾利跑去。
阿森手指握紧手中的雨伞,看着霞姨一点点消失的背影,眼睛变深,视线模糊。
她想到一年前的今天,那天她最怕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她看到很多画面,苏以将戒指带上霞姨的手指。
雨越下越大,最后从河将车开到路边,撑着雨伞走到阿森跟前。
“祁总,是回去吗?”
“回去吧。”阿森木讷讷的说。她迈步走进雨里,从河撑着伞追上她,她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湿。
*
海棠楼果然特别,才3月已经有各种花陆续开放,当然以海棠为主,各类藤茎类花草匍匐在墙面,缠绕在河塘边,青草长的像人造的绿毯,霞姨虽然看惯了祁家的园子,但海棠楼下的风景也着实够看。
霞姨站在客厅的一道落地窗前,看被雨水浸泡着的一切。
东西拿到了,以后这一切外婆可以无忧享受,她很开心,非常开心,即使苏以又来了几通电话。最后她接了一通,她问她去哪了,她反问,她不能出门么?她默了几秒没说话,她也知道理亏?霞姨觉得好笑,因为她心情好,对任何事都只想笑。
“没事就早点回家,雨大,要不要我开车来……”霞姨只听到第一句便将电话挂断了。
清溪山,苏以站在二楼的客厅看着窗外的雨帘,电话里的忙音将她的脸越拉越沉。
原先听祁樾舟说霞姨出门开了新车,她接受了,原本挺高兴,从邺城回来,她没去公司,直接回了家。开了一天的会,身上全是香烟味,她还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穿了件浅色衬衫等在这方,想看着霞姨开着新车回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来越暗,苏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以为是霞姨来的消息,却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是一串字母,头像大概是个女人的全身照,没点进去看不清什么模样。她难得用一次微信,通讯录也懒得管理,不知道是谁,头像右上角来信数量一个个增加,她点进去,弹出一串照片,先是模糊,很快清晰。
霞姨和阿森是照片的主人翁,而发信人是秦汐婷。
“祁哥哥,这是我偶然遇见的,犹豫了半天还是告诉您算了。您这么好,真不该被戴绿帽子。”
苏以牙关紧咬,英气的面孔越发的冷硬。退出微信,打开一个定位软件,地图上的红点位置在和熹乐。她从楼上下来,只叫了祁樾舟,报了地址。苏以浑身明显的低气压,祁樾舟直觉有事,便也没有带多余的人,车子驶出园子,直直的进城。
结婚纪念日,苏以准备的浓重,楼下餐室里没有开灯,偌大的餐桌上设着两副烛台,幽幽的烛火随着空气的流动摇曳,一张椅子前的桌面上放着个精致礼盒,是给将入坐这方的主人的礼物。人没到,满桌子讲究的西餐已经在一点点失去温度。
菜品本该是一份份上的,祁樾舟被苏以叫走的时候,不得不作主让今天特意请回来的私厨将菜全部上完,人家也好收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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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一报地址,祁樾舟便猜了个大概。
今天一大早她们就去了邺城,马不停蹄的办事,她们倒只是跟着,苏以是一分钟也没息过,就是为了下午能早点回来。
她们在外边是把时间算到分秒,谁知回家明明就在安城的人倒迟迟不回,就那时苏以也还是心情大好。她还感叹这人脾气变好了,所以女人有时候闹闹也是有助于双方关系良好发展的,结果她是猜中了开头,猜不中这结局。
祁樾舟不知道照片的事,只是看苏以脸色难看得很,她知道肯定没好事,也不想多问,触苏以霉头。
苏以在后排,手中握着手机,手机程序窗口始终保留在定位软件上,她眼睛却大部份时候闭着,脑中轮流切换着那几张照片。
看得出霞姨的不想理睬,更看得出阿森眼中的虎视眈眈。
她太明白一个人从毫无感情到被热情感染,最后变成感情的过程,只需要那个讨好的人再热情一点,再黏人一点,直到让你不习惯缺少,然后不自主的去注意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到时候一点小矛盾,小摩擦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霞姨知道了阿森的所有……最后也知道了她的所有。
苏以不敢这么想。
她睁眼,让祁樾舟开快点,再是一路无话,在快到和熹乐的时候却发现屏幕中的红点移动了。苏以让祁樾舟改了道,最后却是一路追着回了清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