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大人,如果我喝了没成功怎么办?或者,如果我喝了以后比你还厉害了又怎么办?”
“你不会有活到那时候的机会的。”
“……大人,您太激进了。”
“你知道赶尽杀绝就是对一个物种最高的重视,不是所有鬼都配成为最完美的生物。世界最终只能由我支配,那些只会繁衍的低等生物已经存在太久。”
“而你,还达不到和我合作的条件。”
“作为一枚棋子,你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太久了。”
语毕的瞬间,无惨抬起的手臂异变成一只狰狞扭曲的肉块生物迅速朝童磨伸去,将蓝色药瓶里的液体狠狠插/入了他的喉咙。
血溅出的瞬间,煞白的闪电在天空刹那破裂,分崩离析,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天地间。
童磨躺到在血泊中,身体抽搐,青筋疯狂鼓动,血液开始在他的体内燃烧,五脏六腑像被硫酸淹没。
药效发挥得很快,他可以感受到身体正在发生某种毁灭性的巨变。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将摇摇欲坠的脑袋朝某处瞥去,艰难地扯出带血的讥笑:
“不愧是您啊……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所有的生物……都对于您来说不值一提吗?”
珊瑚手钏上结的冰霜消失在空气中。
无惨血红的竖瞳猛然一震。
狰狞的肉块怪物飞快地转变方向,飞快地刺向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
啪!!!
车子瞬间四分五裂,散落成雨中废碴。
一阵呕吐声从残垣废墟的阴影处传来。
压抑,又撕心裂肺。
映在无惨放大的血色瞳孔中,是正跪在地上不断呕吐着的,他的妻子。
第29章
大概一年前, 千果回忆起在格鲁吉亚贫民窟与那个男人的初见, 就是充满着血的味道。
他像是漩涡带来的一具艳尸,吸食了周围万物的生命, 也诱导她身不由己地追随同往, 浑然不知是与幸福的彼岸渐行渐远。
此时此刻的这一秒, 同样是浓重的血味。
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心头像是被无数车辆碾过,喘不过气。
和初见的情景那么相似,可千果知道这不再是希望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是希望。
恍惚间,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荒地上裂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口子,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惊喜吗……无惨大人……”童磨躺在地上抽搐, 还不忘出言挑衅,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不断涌出血的喉咙传出,“您妻子……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您这幅样子吧……我就顺便…把她一起带来了……”
“……”鬼舞辻无惨红色的眼珠死人一般盖在眼皮下,转都不转一下。
在与他不过数十米远的地方, 千果按耐住翻腾的胃,抬头死死地瞪着他。
在这个时代与她相识,无惨从来没有在那张单纯明媚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仇恨?没错,是仇恨,和一千年前那个哭得狼藉的面孔上满怀对他的仇恨那么相像。
那种仇恨,他过了一千年也忘不了。
这一千年间他于心不甘地打捞着支离的记忆残片,将其重新拼凑, 赋予其额外的意义,却终究成为他所有阴暗心绪的根源。
“您怕了嘛…无惨大人……您也是…有弱点的呀……”
弱点么?无惨森然一笑,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眼睛,很清楚那只是挑衅和试探,心里却渐渐蒙上一层阴影,红色的眼睛里满是阴戾与孤僻。
“能让你看到的弱点,真的是弱点么?”
说完的片刻,无惨的巨爪肉怪动了动。
千果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涌,转瞬间却感到一股压迫感强势涌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她强忍着恶心望着那只鼓动着的肉怪,看到了埋在里面的残肢断臂。
那肉怪连着的是他的手臂,而那只手臂或许曾经搂过她,抱过她,温柔地将她圈在过怀里。
现在是一只令人作呕的、杀人的怪物。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你到底是谁…?”千果动了动堵塞的喉咙,用一种仅限于他听到的、极低的、仿佛是从魂灵里发出的声音问道:“你是我的先生吗?”
无惨的身影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落在月光下,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了冷光。
童磨在一旁气息奄奄地劝诱:“啊啊啊千酱……快逃呀……无惨大人会…吃掉你的……”
可是千果没有逃,近乎倔强地等着一个答案。
巨型肉怪缩回成了人类的手臂,无惨同时撕掉了拟态的女人面孔,恢复了在妻子面前平常的模样。
千果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那只前一秒还是肉怪的手爪摸上她僵硬的脸颊,仿佛平常夫妻那般温柔的抚摸,尖尖的指甲划过她柔嫩的脖颈。
“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好好呆在家里呢,夫人?”
温柔的话语落下的瞬间,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带着一丝危险,声音像一把剃刀刮向她的喉咙。
“我要一个解释而已,回答。”
巨大的闪雷劈亮他煞白的脸。雨又大了起来。
千果没有出声,却张开了口,雨水和泪水一起流进嘴里,食道里仿佛有一只手在拼命扼紧她的喉咙。
“我们离婚吧,先生。”她颤抖着握上他的手,低哑的嗓音包含着太多他不懂的情绪。
她的“先生”,温柔敦厚,绅士有礼,兢兢业业做着水产公司生意。
她有时候在他的身上闻到腥味,他说是处理海鲜时沾上的味道。
他不跟她吃饭,因为有厌食症。
他说不希望她遇到危险,说他是最不危险的人。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冰冷狠戾的目光看她,但或许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
原来所谓谎言,并不只是那幼稚的“圣诞老人打包送上的温馨小礼物”那样,甜甜蜜蜜地戏耍她,顶多让她哭上一场那样而已。
她错得很彻底。
这种欺骗,是捅进肩胛骨的匕首,是抓进胸口的指甲,是咬在胳膊上的森森白牙。
千果曾经以为,她和先生之间是有爱情存在的。而现在看来,这“爱情”原来是一种世界末日般的血光之灾,除了救赎以外天生还带着毁灭的特质,足够把东京塔炸成一堆玻璃渣。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站在这堆玻璃渣上,赤着脚。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吗?”
他离得很近,让她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胸膛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扑进了她的鼻息里。
他低下头逼近她,属于双方的呼吸交错,明明是暧/昧至极的姿势,掐在她颈部的那只手却在渐渐用力。
那只简直不能称为人类的手的力气那样大,千果逐渐呼吸困难,所有的雨水都像是滚烫的眼泪,持续不断地浇在她身上。
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弦弓,紧张危险。
无惨的眼睛透着诡异的冷色,月光越是明亮,就将那血红的竖瞳照得越是触目惊心。
要杀掉她吗?她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
要把她变成鬼吗?这样她就能完全臣服于他!
“咳咳咳——”
一声剧烈的吐血声从旁边传来,无惨这才注意到一直被他晾在一边的试验品。
“不愧是无惨大人,连解释的步骤都省了,是已经认定不会被千酱接受了吗?”
前一刻还躺在地上抽搐的童磨,这一刻居然平安无事地站了起来——
“无惨大人,看在你我数百年的交情上,请您好好对待您的妻子吧,她直到最后也没有逃走呢。”
药效过了吗?
无惨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只是我刚刚悟出来一个道理啦,无惨大人。无惨大人要加油呀,我还期待着您建立的新世界呢~只可惜我现在无法再为您做些什么了…”童磨委屈地用手指卷着鬓边的卷发,一手摸摸肚子:“我现在太饿了,想去吃…米饭。”
无惨眼睛眯起:“米饭???”
“嗯…还有面包、寿司……想喝茶。”
“童磨,我想你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童磨眨了眨许久未眨的眼睛,仿佛获得了新生那般张开了双臂:“感谢无惨大人给了我几百年的寿命,我一直以为获得了永生便能找到缺失的感情,可是我错了。在这几百年间我学到了一件事,越是作为鬼苟活于世,反而越容易陷入无止境的迷茫,想要找到人类的情感,还是得拥有人类的身躯和心灵才行啊~所以无惨大人,感谢您让我最后为您做了试验……”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划过无惨的脑海:“难道你??”
“我不做鬼啦,无惨大人!”
童磨挥起折扇,数不尽的冰晶雪花凭空出现,层层包裹住他的身躯。
“祝您胃口好~”
然后,他往后纵身一跳……落入了悬崖。
被童磨身上难以置信的药效夺去了注意,无惨刚要去捉他,手里的重量却忽然一沉——
无惨的瞳孔突然放大了,看到被他忘在手里的千果失去了气息,软软地陷于他鼓掌之间,面上有未干的泪痕。她死了。
……她死了??
她被他活活掐死了??
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荒地上裂开的那些口子变得更深,纵横交错,滚烫的热浪从脚底涌上。
无惨颤抖着手将千果提在了空中,长长的指甲抵住她的皮肤。
——只需一秒,就可以将血注入她的动脉。
改变她,改变她,给她血,把她变成鬼!
无惨死死地凝望着那张失去了鲜活的面孔,五颗大脑都在颤动,在叫嚣。脑海里不断回忆起从一千年前到现在与这张脸共处的一幕幕画面,一帧一帧仿佛断片儿似的,往脑浆里插——
她偷偷穿上白无垢依偎在他病床边亲吻他的模样,
她握着他瘦弱的手说他一定会活下去的模样,
她愤怒又绝望地将刀狠狠刺入自己胸膛的模样。
每一个画面都仿佛一枚锋利的玻璃切片,无数的玻璃标本载进视线里,就像透过放大镜一样。他的瞳孔里最后看见的,是她深深凝望着他,眸中有缓缓落下的温柔潮汐,然后奔到太阳下化灰化烟的模样。
如果现在改变了她,她会做和一千年前一样的事吗?
他不知道。没有丝毫底气。
一阵狂风刮过——
手里的重量忽然被夺去,她像一个布娃娃,被抢夺离开他的掌控,犹如从他手心里撕下一层皮,一块肉。
无惨瞪着血红的竖瞳,青筋暴起,“咔嚓”——身后的地面再次裂开,如同峡谷般深不见底。
他对上了一双同样愤怒的眼睛。
下一秒,被钉在了原地。
鬼舞辻无惨变成了一具石像。
云层深处奔走的惊雷,落下满天的火。
巨大的闪电和雷声依旧不断,像是长着尖利长指甲的手,硬生生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齐木楠雄重新戴回了眼镜,高举手臂,“咻”地一声,天空放晴。
“抱歉,来迟了。”他微微喘着气。这一次他没有蒙上她的眼睛,甚至连身份会暴露的危险都没来得及考虑。
他看向臂弯间被月光照得静谧的少女容颜,她没有回应,睡得很安详。
齐木的瞳孔微微一震。
她没有气息了。
第30章
那一瞬间, 齐木感觉心脏血液被一下子抽空了, 倒流着朝手脚奔涌,以致于心跳得奇快。
他掐她的人中, 脑海中立刻想到的就是回溯, 回溯她的时间, 即便到时限失效也没关系,每天回溯,不断回溯,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好……
“咳——”
怀中的千果突然从胸腔深处猛地抽了一口气, 睁开了眼睛, 脸色煞白。
齐木紧咬的牙关松了一下,试探唤了一声:“…千果?”
嗓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不常开口带来的不适应, 还是因为慌。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会慌。
甚至……有点害怕。
她喘了片刻,目光涣散没有焦距。
不知是见到他太过意外还是怎么, 过了几秒,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齐木君…?”
全身血液又回到了心脏。
齐木闭着眼睛重重呼吸了两下,握着她肩头的手迟疑地收紧了些。
然后下一秒,把她用力抱在怀里。
千果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大脑的氧气还未全然回归,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从他双臂传来的力度,从未有过的紧紧相拥, 不再有任何距离感。
慌乱不安的心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可她却还是抓上他的衣料,用力说:“危险…快逃。”
齐木听着,微微翘起唇角,眼里除了笃定与自信,没有一丝动摇。
“有我在,不用怕。”
因为,他是超能力者。
世界一瞬间倾倒。
再看清,已经来到了医院。
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学到过相关的知识点,窒息缺氧要到六七分钟,血液里氧气消耗尽了才会死。
屏住呼吸能撑两三分钟,到失去意识之前还有一分钟,就算呼吸停止,三分钟之内心脏也能保持跳动。只要在这期间被救,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