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快作出反应的居然是千果,只见她快速地挥刀冲向了鬼舞辻无惨,同样冲去的还有富冈义勇和灶门炭治郎。
“简直是够命硬!”炭治郎熟练地运用着呼吸法发动攻击,现在他们有了制胜的法宝,只要能砍到,只要能砍到一丝无惨的肉,让膏药渗入他的体内,就能快速弱化他!
可是无惨虽然虚弱,背后的触手却依旧十分灵敏,且每一只尾端都长有锋利的骨刺,若是被刺中就会中毒,三人在刀光剑影中一路抵挡试图突破,最终还是齐木楠雄摘下了眼镜发动了石化。
可是石化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他太累了,以至于影响到了超能力的效果。
鬼舞辻无惨只被石化了下半/身在那里,并且以他的能力努力一下就可以自己震开。
然而他却说了一句话,一句愤恨的、不甘的、怨毒的话——
“你就真的……这么希望我死吗?!”
千果的刀停住了,鬼舞辻无惨跪在她面前,死死瞪着她,她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
千果一时没有回话。
帮她回答的是富冈义勇,他用刀尖指着他:“我一直想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无其事地加害无辜之人,遵从自身欲望去吃人……为什么你们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我只能吃人!”鬼舞辻无惨像没有听到富冈义勇的话,他的眼里只有千果,满满的,深深的,仿佛从灵魂发出询问:“我有真正地伤害过你吗?我有真正地伤害过你身边的人吗?他们说我十恶不赦,你又曾亲眼见到过吗?”
千果死死咬着牙,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
“不要被他蒙蔽了,千果!”
她知道!她知道他这又是在道德绑架她,可是她的心脏还是开始不受控制地绞痛。
“你当然有…!”她大声反驳,“那次,在道堀口的悬崖,你差点掐死了我,还有在实验室,你把齐木君活生生吞了!你当我是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那双诡红的眼睛盯着她,变得越来越冷。
“你就这样喜欢他吗?”他居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我哪里比不上他?以至于你已身为我的妻子却还想着其他男人?”
“你说什么?你跟他比?你配么?”千果觉得可笑,但却又笑不出来,“是你一步步把我的信任消磨殆尽的,无惨先生!”
“你们让我恶心,这个世界让我恶心,你们扭曲了这个世界!”无惨的瞳孔里澎湃着千年的怨恨,血红的颜色随之化出了满满的妖异,以及一丝难以辨认的悲哀。
“我不过是想跟你一起永远生活下去,你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
千果的心理防线开始摇摇欲坠,富冈义勇及时挡在了她面前,“当世界出现一个靠捕食人类才能生存下去的物种时,想要让双方做到相互理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用再多说了!”
无惨愤恨道:“你们说我吃人,你们说我恶毒?为了自身的私欲加害无辜的人,人类不也一样吗!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弱小便是原罪!!”
炭治郎忍无可忍地挥起了刀,斥道:“肆无忌惮地害了那么多人还敢讲这些道理?只是单纯地做一只鬼不就好了!!”
黑色的刺鞭突然迎击炭治郎的攻击,随即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从死角偷袭过去,旁边的千果立刻用刀帮他挡了回去,千钧一发。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巅峰时期,可以说在二人之上,一两秒中的时间已经挥了几十刀,刀刀斩中刺鞭。
在二人的辅助下千果迅速地接近了无惨,只要砍中了他的身体就能将药膏注入!
速度之快,连无惨都惊讶至极,可是在她的刀刃斩到他脖子的那一刻犹豫了0.01秒……
依旧是这0.01秒,无惨抓住了空隙,将她整个人擒住,瞬间沦为了他的人质。
他尖尖的利爪抵上她的脖颈,声音竟然温柔又无辜。
“看吧,有人舍不得我死。”
第53章
“冬种梅花膏, 春雨如丝跳, 小芽土中冒,回眸一笑, 尽是春风三千如垂樱……”
宅子外是少女清脆如黄鹂的甜嗓, 悦耳, 也烦人。
一只愤怒的茶杯从半开的糊纸拉门内砸了出来,可是没飞出多远,有气无力地滚到少女的木鞋旁。
“吵死了…!!”
同样愤怒的恐吓从屋里传来,可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声嘶力竭内脏都快要咳出来, 可是内里听上去却是无尽气虚,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断气。
“活不久了啊,那个大人……”
“是啊, 估计马上快死了吧,大概今年冬天?”
“我觉得要不了这么久吧?”
“那种病死鬼赶紧死了才好!免得白白累死我们还要照顾这样一个要死不活的……”
“家主老爷不是已经在培养新的继承人了吗?估计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吧。”
……
多嘴多舌的几个仆人从宅子外路过,即便门开着也毫不避讳,似乎根本不害怕被屋里的那位他们口中的“大人”听去, 或者说,他们甚至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是平安时代的产屋敷宅,是鬼舞辻无惨作为人类存在的第十六个年头。
外头的春光绚烂,仆人们的嘲笑不堪入耳。
他是产屋敷家的少爷,从出生开始就以死亡为伴,整日卧于病榻,没有人愿意好生照顾他, 也没有人去讨好他,因为他反正会死。
所有人都觉得他马上会死,连仆人都不把他当回事,甚至巴不得他早死。
人人畏他,嫌他,避他如蛇蝎。唯有某个小姑娘不怕。
“大人,你知道吗?传说中,对着立起的八重樱许愿愿望就能成真哦。”
少女穿着葡萄染的生绢长裙,白白的手中折了一枝春天的粉樱,从花间偷偷瞅他。
他说:“滚!”
她没动。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见着人就想大卸八块。
少女将花枝放于门口,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像看白痴一样瞪了她一眼,神情亦带着几分意外。
少女和他一样坐在地上。她说,你得振作啊,我支持你!能在绝境中活下来的人是幸运,你是与幸运相伴的,而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可能性啊!
她肯定是听到仆人们背后诅咒他的话了。
朝阳之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在里面流转。酒窝甜蜜,笑一笑漫山遍野的风声都要销息。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转瞬即逝。
她胆大包天地直接走进来,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瘦削苍白的手:“你一定会活下去的!你要相信自己!父亲正在努力,你也要好好努力啊!努力才能创造奇迹!”
少女十四岁,是负责照料他的医生的女儿。
也是唯一一个说他会活下去的人。
他轻笑:“你胆子真大。”
少女愣愣地说:“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
于是他收起笑,板着一张病气兮兮的苍白俊脸。
但是他被握住的那只手,却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滚热的一片。
他又咳了起来,她将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骨瘦嶙峋的后背,少女身子天生绵软,挨过来,像裹来了一团云。
他身子一抖,用全身力气推搡了她一把。
她丝毫不在意。过了好久,问,为什么要憎恨这世间?
“因为我活得很艰难。”他冷笑,像自嘲,“苦太多了,若不爱自己,活不下去。”
产屋敷少爷孤僻极端的性子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是被命运抛弃之人,阴暗如死神,却也随时会被死神带走。
初识这丑陋的世间时,他便一直忍受着这样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直到某个措不及防的笑脸闯了进来,好像也有了一丝值得流连的执念。
少女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时常来看他,但只要寻得机会总会来陪他说话,但不知是否是他太过冷言恶语,有一次隔了好久才来,他屋外头的夕颜花都开了。
产屋敷宅是不会种这种晦气的花的,此刻却生长在了他的屋外,没有人打理也没有人理会,这种花都是开在这些肮脏的墙根的。
“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少女又在门外卖弄学识,或许于她而言是情致。
“有腿就自己进来。”他说,此时黄昏,他看到拉门上少女窈窕的剪影。
少女却说:“不对不对,你应该回答‘苍茫暮色蓬山隔,遥望安知是夕颜’啊!”
他嫌恶:“我讨厌那种花!”
当时日本正盛行紫式部的《源氏物语》,里面有名叫“夕颜”的女子,源氏的情人,因为六条御息所鬼魂咒诅惊惧而死。
夕颜又作夜颜,生长在肮脏角落的一种白色小花,常在傍晚开放。因为没人欣赏被人看作“薄命花”。夕颜色白,黄昏盛开,翌朝凋谢,悄然含英又阒然零落。
此刻他的屋外开出了这种花,不就是嘲讽他和这花一样很快就要死了吗?!
“拔掉,全部拔掉!都毁了!”他说话一大声,就又开始咳起来,无力地躺倒在榻上。天气渐凉,他的病又恶化了。
估计快和这夕颜花一样马上就要凋零了吧?
“其实我觉得这种花一点也不短命。”少女在屋外的墙角蹲下,伸出手轻触花瓣,“它们这样美,是在说夕阳下美好容颜的意思吧?让我想起了大人的模样。”
他气极:“你说什么?”
“虽然它们总在黄昏盛开,日出凋谢……可是,它们一直都是这样周而复始,卷土重来,生生不息,一直都在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呀!”
他冷笑:“只能活在黑夜,永远见不到阳光,如此悲哀地活着么?”
“永不放弃地努力,就算是挣扎也好,总会有奇迹,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啊。”她最终还是拉开了门,手里拈着一支白色的小花。
“大人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们都摘回去。”
“我喜欢夕颜,但我更想要大人一直活着。”
他阴郁地盯着她,没作反应,只是把她带来的汤药喝了下去。
她像神明一样慷慨地将光洒向他,从此人间被点亮。
那就沉溺不得真假的梦话,不作任何挣扎吧。
不再理会那些人的笑话。
等他好了以后,会娶她,然后让那些取笑他们的人付出代价。
如他所说,如她所说,虽然一直在于病魔作斗争,但竟然也是这样熬过了几个冬天。
仆人们的抱怨更加频繁了,甚至敢当面对他冷嘲热讽。新的少爷已经出生,产屋敷家的未来不可能会有这个病弱的少爷的一席之地。
他的房间从主宅搬去了分宅,仆人更少,更冷清了。
但这样也更方便和少女见面了,他虽然心有怨言,却也没过于计较。
可是有天夜晚,一向挂着笑容的她哭红着一张脸跑来,说父亲要给她安排婚事了。
她已满十六,该是嫁人的年纪。
以及不知道是如何走漏的消息,她偷偷与他幽会的事情被医生知道了,开始限制她出门,这次是她趁父亲睡着偷溜出来的。
今夜是元日节会。他的脸上是一潭死水。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红宝石。
他拿给她,帮她戴上,没有问她的意见。那时,屋子里宁静极了,外头是隔壁宅邸的歌舞升平,声音朦朦胧胧的,而少女晕晕乎乎的。
过了好久,少女才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那枚戒指,在昏黄烛火中闪光。
她笑,明媚极了,因为开心。
屋里的火炉烤得噼里啪啦响,屋外是点点飘雪。
叠席上是灯芯草的味道,他抱着她从台阶上滚落,她闭着眼,他瘦弱的臂膀从身后的黑暗中伸出来,一只箍住她的脖颈,一只箍住她的腰。
长发黏着她的脸颊垂下去,她细细地呼唤他的名字,他的呼吸便垂下去,走下去,摸下去。夜色笼罩茂密的丛林,煮沸死火山,放出黑色的岩浆。她张开咬紧的牙关,向后靠,贴住他历历可数的肋骨。他箍得她很紧,不许她回头,不许她呼吸。汗液淋湿了野草,苍白的藤类植物开出了花。
最短暂的幸福感和最漫长的余韵,在到达最顶峰的时候迫近死亡。
在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他杀死了她的父亲。
那药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啊,可是这根稻草却抛弃了他,药没有作用!
绝望与愤怒之下他直接结束了无辜医生的性命。……无辜?他一点也不无辜!身为医者却如此无能,用无用的药欺骗了他,给了希望却最终得到绝望!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生就是为了死??
……为什么,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阴差阳错,让他错以为药物无效,却失去了没有后顾之忧的机会?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寻找最后一味青色彼岸花的计划也在脑海中成型。
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杀掉了宅子里所有的人,然后少女出现了。
她身着着初次见他时的那件纯白细长,呆滞地环视了一周屋内七零八落的尸体。
“你来了。”他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惊喜,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如今强大的体魄,他不再病弱,不再只能卧于病榻忍受他人的嘲笑,所有嘲笑他的人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强大的力量能支配一切,现在他有了。
他用强壮的身躯将她圈住,俯下/身吻她。她眉心剧烈一跳,像推什么脏东西一样狠狠推开了他。
“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她深深地从胸腔发出灵魂质问,眼眶里有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