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鸣被拧,却张着嘴呵呵呵笑,十足的傻大个。阔别将近三年,如今见到香儿了,别说是被拧,就是天天被香儿打,他也觉得高兴。
裴香儿调转视线,目光重新回到楚莹莹身上时,吸了口气,快步上前,预备先把小伙伴拉到身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那马蹄嘚嘚嘚的,速度飞快,上头坐着一道头上绑着布方巾的女子,她一只手拎着缰绳,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把菜刀。
裴香儿看清了马背上的人是谁,惊呼一声。
“阿莹,你娘来了!”
田伯母骑术如此精湛的吗!
裴香儿尤在震惊之中,却见到了近前,田娘直接飞了起来,落到地上。
裴香儿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显然和杏花村里的人一样,这么多年里,她们一直以为田娘是个弱女子。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震惊,却见田娘径自走到了沈清和顾荆之间,一把将女儿护到了身后,像个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崽子,手里的菜刀对准了顾荆。
“就是你,破坏我女儿的婚事,来抢亲?!”
然而当看清顾荆的面容时,田娘却怔了怔,皱眉道。
“是你?狗蛋?”
抢亲的,竟不是众人口里传的所谓土匪,竟然是狗蛋!
但仔细一想,荒谬中又带着几分合情合理,若是狗蛋,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换成是旁人,田娘带着菜刀而来,是真的打算手起刀落,直接把人解决了。
可这少年,确实和自家女儿之间,有过一段渊源。
过去女儿为着狗蛋,可没少和自己闹腾,说是要成亲,要找狗蛋做童养夫。
而这少年也曾经同样的赤诚满满,猎了一只活的大雁送到他们手中,说愿意留下来,做莹莹的童养夫。
说实话,这些场景历历在目,鲜活的就跟昨日发生的一样。
是故识,田娘就有些犹豫了。
她实在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直接把人解决了,但对方今日此举,的确是陷女儿于不义。
抢亲抢亲,新娘子被抢了,免不了被人茶余饭后说三道四,传一些乱七八糟的绯闻。
虽说她田娘不在乎这些虚名,她女儿也一样的潇洒,但不代表旁人就可以随意的拿来取笑,而造成这一幕的始作俑者,正是狗蛋。
这番心绪,在田娘心中一闪而过时,她再看顾荆时,就冷下了脸,眼中有几丝淡淡杀气。
“少年郎,我今日看在你过去的份上,饶你一命。但没有下次。你若再来纠缠我女儿,休怪我一刀砍了你!”
她这话音刚落,顾荆身后的那一群将士,却是齐齐上前一步,抽出了手中刀剑,怒目瞪着田娘,似是对她的举动,感到很不满。
顾荆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身后那些将士又重新把刀抽回,退了回去。
可谓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这更显得顾荆在这些人当中地位很高。
田娘倒也没被吓到,只是眯着眼,冷哼了一声。
“看来身份的确不一般。”
楚莹莹见娘来了,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跟小孩儿一样躲在田娘身后。
她伸出细嫩的指尖,偷偷指了一下顾荆,对田娘小声道。
“娘,他快死了,流了好多血,身上也都是伤。”
田娘一怔,扭过头来,低声呵了一句。
“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这傻姑娘,到如今还心软。
狗蛋就是血快流光要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儿。
田娘瞧出来,女儿心中还有着狗蛋的一席之地,登时头就疼了。
这一天天捉猫逗狗的,净给她弄这种烂事儿,麻烦一堆,怎么收场?
她一只手悄悄背在身后,拧了楚莹莹一把,只把少女拧得轻呼了一声。
楚莹莹皱着秀气小眉头,眼巴巴的看着田娘,精致的脸上,满是委屈。
“娘,今日我都出嫁了,你还掐我。”
太丢份儿了,脸面全没了。
少女泪汪汪的,委屈到眼眶都发红了。
这委屈,一半是看到娘来,心里有了靠山,不再那么慌,另一半的确是被掐痛了…
顾荆垂着眼,长睫颤了颤,白着脸开口道。
“伯母,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和莹莹无关,您莫怪她。”
沈清也是走上前来,劝道。
“娘,我带莹莹回去罢,她受了惊吓。”
他这一声娘落下,顾荆猛的抬头看向他。
眼眸似是含着满满的戾气,像出鞘的刀,凝着杀意。
沈清并没有见过血,从前也只是一个苦读书的文弱书生。但这一次,为了楚莹莹,他迎上顾荆的眼眸时,竟也分毫不让。
这和当初,他初次见到顾荆,被对方气势所慑,狼狈后退一步的模样,倒也有了些不同。
楚莹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见这二人像是要打了起来似的,忙晃了晃娘手臂,让娘给自己做主。
田娘冷哼一声,对着楚莹莹轻声道。
“刚才不是说,你都出嫁了么,让我别掐你。这会儿,怎么不自己做主了?”
她早就瞧出来,自家闺女心性未定。
两年狗蛋要提亲的那会儿,她就有些预感,怕草草定下了亲事,莹莹日后变了心,到时候事情不好收场,所以拒了定下婚约。
没成想,哪怕当时未有婚约,今日却又弄出来这么一遭闹剧。
女儿倒是把狗蛋放下了,重新定了人家。
可这狗蛋直接闯来劫亲,能做出这等事,怕是这少年两年里,从未把莹莹放下过。
怎么这丫头就这么糊里糊涂?话都没说清楚?
田娘气死了,也觉得此事棘手,气愤之下,她捏着楚莹莹的一条胳膊,拉着女儿往一旁走,呵道。
“你自个瞧瞧,丢不丢人?还嫁什么?!不嫁了,今儿不嫁了,你还是跟我回去,在家里头修身养性个几年再说!”
顾荆唇动了动,听了这话,竟是脸上一松。
于他来说,这反而是当下最好的一个结果。莹莹不嫁,他便还有机会。
其实来的路上,他也有过担忧,怕自己赶不及。可若真的迟了…他依然不会放手。
管别人怎么看,这件事已成了他的一个心魔,他死都不会放开。
相比顾荆的反应,沈清却是面色一黯,他上前一步,轻声道。
“娘,此事不是阿莹的错,她已经和我有了婚约,我们只差拜堂,她便是我娘子。阿莹有惹了娘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便是。”
楚莹莹躲在田娘身后,听着沈清的话,顿时心里有些感动。
唉,沈清的确是个好人,都到这步田地了,依然记着她,护着她。
如此,她就更不能因为狗蛋动摇了,否则如何对得起沈清呢?
田娘面色也是复杂,她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清,目光又回转到一旁,身形不稳气息微弱的顾荆身上,那目光就又复杂了几分。
等最后,眸光转向身后的女儿时,田娘重重瞪了她一眼。
十月怀胎,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搅事精!四处招惹桃花,弄出这档子事儿来。
两个少年都是好的,全被女儿霍霍了。
她叹口气道。
“事情到了如此田地,是我管教女儿有不妥之处。沈清,你和莹莹虽是定了亲事,但还未彻底拜堂,你不用喊我娘。有了今日之事,你要想清楚,回到村里,旁人的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无处不在,你想想,日后能受得了吗?”
“莹莹我先带回家了,这桩亲事来日再说。你先好好想想罢。”
是,今日沈清可以不计较,半道上新娘子被劫走之事,忍下这口气,和莹莹拜堂成亲。
她相信,此刻少年是认真的,是真的不计较。
可若他和莹莹真成了夫妻,来日再想起这一幕,再听着村里头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沈清难道不会介怀吗?
是个男人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读书人,本就心思细腻,想的多。
田娘到底是顾全自个儿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了长远考虑,索性今日就不让他俩再成这个亲。
田娘说了这话,楚莹莹也知道有道理,便缩着脑袋。跟个受了训斥的小白兔似的,缩在田娘身后,规规矩矩的不吭一声。
沈清眼中闪过急切,他欲开口辩解。
他不介意,他真的不介意。
当初若不是阿莹的表兄忽然走了,他根本就不会有今日这个机会。
苦守了三年,才得来了心上人的回头一瞥,他又怎么会去计较这些?
可是这些话来不及诉之于口,田娘就拎着楚莹莹走了。
她带着穿了大红嫁衣的少女,回到马上,缰绳一甩:“驾!”
那马疾驰而去!
新娘子被提留了回去。
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被田娘抓回了家。
只剩下满地的将士,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喜欢的姑娘,果然非同反响。
就连丈母娘,也是厉害的巾帼枭雄,这一身马上功夫,还有这一身气势。
啧。还敢用刀砍殿下呢!看来太子追妻路漫漫啊。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
村子口挤满了不少人,全是听到了楚家娶的新娘子被劫一事,匆匆赶来看热闹的。
众人围在村口叽叽喳喳,有担忧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集市似的,吵吵嚷嚷满是嘈杂。
田娘带着女儿骑着马,经过村口时,停都没停,她冷着脸,甩着缰绳,直接越过了众人,往着楚家自个儿的院子直去。
众人谈论的声音一顿,瞧着田娘把女儿追了回来,有人壮着胆子打招呼。
“田小妹,莹莹这丫头没事儿吧?”
田娘没搭腔,脸色冷得厉害,这倒让开口搭话的人缩了缩,有些懊悔自己贸然开口问,倒显得自个儿好像幸灾乐祸一样。
楚莹莹自知今儿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从头到尾都乖得很,就乖乖的坐在娘怀里,就跟小时候被抱着一样,头埋着,也不敢抬起来。
她一头乌黑长发,肌肤雪白,眉眼又精致,杏眼红唇的,今儿还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更衬的肤白貌美,实在是个漂亮姑娘。
往日杏花村里的人,都觉得楚莹莹就是村里的一枝花,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她。
今日少女身着嫁衣,被田娘抱在马上找了回来,身段纤细窈窕,没了红盖头,惊鸿一瞥都能让人怦然心动,觉出少女的脱俗靓丽。
如今她咬着唇,脑袋耷拉着,就跟一株小花苗似的,颤颤巍巍很是可怜,让人狠不下心去训斥。
田娘骑着马,到了自家院子里。
楚行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翘首盼着她回来,瞧见母女俩都安然归来,他松了口气,忙去扶田娘下马。
“回来了,回来便好。”
田娘起身下马时,她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头一软,但她依然板着脸,训斥道。
“从今日起,你就在家闭门思过,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今日这桩事情,娘会把所有人的口舌都压下去,不许旁人背地里议论你。可你也要借着此事,想个清楚,你到底是要狗蛋,还是要沈清?又或者是两个,你都不要?日后你到底还想不想在杏花村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清楚,田娘心里头晓得。莹莹多半还没完全忘了狗蛋。
否则她去的时候,莹莹也不会拉着她,小声说,狗蛋受了一身的伤。
只是这样子,就违背了做人的道义。
女儿不能和两个少年,都纠缠不休。
楚莹莹慢吞吞的从马上跳了下来,身姿轻盈,大红的嫁衣裙摆,顺着这一跳,飘出了柔美的弧度。
她抿着唇,耷拉着脑袋,声音细细的。
“可是…又不是我让狗蛋过来抢我…”
少女心中觉得委屈。
她是想着从一而终,好好嫁给沈清过日子的。
可谁知道,狗蛋会突然冒出来呀!一别两年没有消息,她以为狗蛋早把自己忘啦。
况且,娘没来的时候,她见着狗蛋的面时,也在花轿里和他说了清楚,叫他放自己走,她还要继续和沈清成亲。
娘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还怪自己呢?
少女嘟着红唇,好不委屈。
她眼眶红红的,泪珠子顺着粉腮扑簌簌的落。
今日成亲,本是好日子,该欢欢喜喜,她却已经是哭了两场,和她从前烂漫的性子大不一样,显得多愁善感了一些。
田娘轻叹一声,走过去抱住女儿,抚了抚她的头发。
“你要知道,世人苛责。娘懂你,明白你,知道你并没有同狗蛋纠缠不休,可是旁人知道吗?他们不知道。”
“人家只会记得,从前你未出阁的时候,同狗蛋那样要好。形影不离,就差谈婚论嫁。这些事儿乡里乡亲的,人家都看在眼里,才过了两年,怎么会忘?你若今日同沈清成亲了,你晓得背后别人怎么说你吗?”
“他们只会说你是狐媚子,水性杨花。都成亲了,还同你那远房的表兄,不清不楚又牵扯,惹得人家当日成婚来抢花轿!”
“他们还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沈清和他娘都是好人,好人就不该受这样子的气。我知道他们或许不会怪你,还会护着你,可人家心里头不难受吗?”
田娘苦口婆心说了这一番话,楚莹莹两只小手绞着,咬着唇,不吭声了。
她没像往常那样,跟个呛口的小辣椒似的叉着腰拌嘴,或者是跳脚,只是委屈巴巴的点头。
“娘,我知道了。”
唉,田娘这下是真心疼了。
罢了,大不了离了这杏花村。让她来做恶人。
好男儿多的是,往后要给女儿再找一个喜欢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
窗外传来了吱吱吱的叫声,还有爪子在木质的窗上刮动的声音。
楚莹莹犹豫了片刻,把窗户稍稍打开了一些,就见一团火红窜了进来,竟是许久都没来粘她的红狐狸阿十。
自从有了媳妇之后,阿十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不再成日里粘着楚莹莹,反倒常陪着自己家的母狐狸在山林里四处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