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没什么问题,起码妓夫太郎是这样觉得的。
但阿雀下午才对堕姬说让她去调查那个花魁,自然而然便会觉得堕姬是去干这件事了,也就没读取他们的思想——其实也是持续不断地读取工具鬼思想这种事太累了,而且没有必要。
毕竟阿雀怎么也想不到,堕姬竟然有胆子去吃她刚看上的人。
但现实就是这么的奇妙且出乎意料,尤其当知晓事实,并且以为阿雀也通过读取自己的思想,从而知晓了这一事实的妓夫太郎有些紧张地抬起脸来看她的表情时,竟然在上面看出了几分满意的意味。
——新鬼王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虽然前任鬼王其实一直以来都更加看好妓夫太郎,但由于他平日里一般都是和堕姬见面并且鼓励堕姬,所以妓夫太郎一直都觉得,比起自己来说,前任鬼王应该是更喜欢自己的妹妹。
但新鬼王似乎都不太喜欢——毕竟他们兄妹在她面前的待遇都差不多。
区别仅在于一个被打爆一个被揉碎。
而做出了这么凶残的举动之后,阿雀还是能用一副平静而又和善的表情出现在他们兄妹的面前,甚至在察觉到妓夫太郎太过紧张时安慰他说放轻松一点。
因为阿雀不仅体恤下属,还是个十分具有亲和力的友善鬼王。
——她自认为的。
在听到她让自己起身时,妓夫太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站起来,变成了俯视她。
他觉得这个角度不太好——起码以前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视角注视过前鬼王。
阿雀大概也是发现了,妓夫太郎站起来之后她要仰着脸看对方,脖子酸。
“那就坐吧。”
说实话,妓夫太郎不太敢和新鬼王平起平坐。
但既然这是她的吩咐,那也只好听从。
坐下来还没到半分钟,阿雀便又问他:“堕姬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吗?”
说话时因为无聊打开了老板娘让她拿回来的那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顶端尖锐的发簪。
这时候的气氛就让妓夫太郎又升起了一种紧张感,仿佛下一秒阿雀就要和他商量堕姬回来之后要怎么弄死她。
他们之间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而另一边的堕姬,更是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堕姬甚至觉得自己大概和其他人都不在一个世界上了。
因为在明确地知道了鬼王鬼舞辻无惨已经死去的数月之后,她再次见到了对方——在吉原花街这种地方,以谁都料想不到的方式。
——*——
不久之前,吉原花街的时任屋来了一位新花魁,她自称为“鹤江”,听说是某个家道中落的贵族之女。
因为身体柔弱,所以平日里,就算是在时任屋也极少出现,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今天下午是头一次外出会见客人。
而稍微掌握了些花街的消息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位鹤江花魁,在某些习惯上,似乎与京极屋的那位蕨姬花魁极为相似。
不仅是习惯,鹤江花魁同时也有着足以与蕨姬花魁相提并论的美貌,所以才能在不过半月的时间内,便在吉原花街声名鹊起。
但真实的情况,却与这些人尽皆知的传闻有些差别。
艳丽的灯笼挂在店铺的屋檐上,外面的嘈杂与喧闹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房间里的情况。
鹤江花魁的房间里,京极屋的“蕨姬花魁”毕恭毕敬地伏跪在这位“鹤江花魁”的面前,心底里却是遏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无惨大人……”堕姬刚开口,便被对方打断:“听我说就可以了。”
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息都完全发生了变化的原初之鬼,以陌生的女性之容对堕姬说:“堕姬,现如今的情况你也已经知晓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月,但鬼舞辻无惨依旧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曾经有种说法,人在临死的时候,眼前会浮现出回顾自己一生的走马灯。
在几百年前,鬼舞辻无惨曾体验过一次——那时候死亡近在咫尺,带来死亡的日之呼吸的剑士站在他的眼前。
那时候的鬼舞辻无惨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初从继国缘一刀下成功逃脱的自己,却会在几百年之后,死在其他人的手中。
他原本是死了的——鬼舞辻无惨自己也可以肯定。
被掐住脖子的时候,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无力感让他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地逃脱死亡,但在真正的死亡降临时,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仍记得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之时,被灼烧的痛苦清晰可忆,仿佛多年之前那把燃烧着红色火焰的日轮刀。
阳光唤醒了这部分的记忆,也唤醒了那把刀留下的伤口,仿佛是在回应着什么一般,灼烧着他的肉/体和理智。
鬼舞辻无惨死在了那天的阳光下,但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原因。
但比起弄清楚自己死而复生的原因,鬼舞辻无惨更想做的是另一件事——将他杀死的神代雀,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需要你的帮助,堕姬。”一想到神代雀,杀意便开始阵阵翻涌,鬼舞辻无惨压抑住这样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虽然一直都觉得堕姬不如她的哥哥,但在忠诚这一方面,堕姬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尤其是——从堕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她还没有归顺于那个“新鬼王”。
所以鬼舞辻无惨对她说:“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第12章
鬼舞辻无惨谁也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他从未给予任何人信任,也从未将任何人当做心腹。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会对下属们说类似的笼络人心的话。
毕竟就事实而言,他的口才一直都很好——无论是几百年前把继国岩胜忽悠成了“黑死牟”,还是几百年后面不改色地对堕姬说“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只要是和自己的利益与生存挂上了勾,鬼舞辻无惨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原本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的。
但在那一天,在他被神代雀杀掉的那一天,他没能发挥出这样的能力。
要想知道神代雀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并不难,因为她的想法一直以来都很好理解,鬼舞辻无惨甚至一度觉得,她大概是没有脑子这种东西。
因为每当他读取对方的思想时,能读取到的都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是有关于馋他身子或者馋他脸的念头。
神代雀喜欢他,这是鬼舞辻无惨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她爱着他。
哪怕这么多年来鬼舞辻无惨从未对她说过半句喜欢,也从没有表现出半分此类迹象。她都没有显露过半分悲伤或是失落,就好像这份所谓的“爱”,即使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关系。
鬼舞辻无惨习惯了高高在上,也习惯了发号施令,他想做任何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于他而言,神代雀大抵也只是玩物罢了——稍微有点特殊的玩物。
弱小、无用……却又很吵闹。
总是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除了平添心烦之外毫无用处。
鬼舞辻无惨自己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这么久。
就像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可以解释清楚自己和她所质问的“那个女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却完全没有解释半句。
他完全可以告诉对方,接近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对方家族的人脉,他既没有和那个女人发生什么的想法,更没有要把阿雀丢在一边的念头。
这样说的话,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也不一定。
虽然这并不符合鬼舞辻无惨一贯傲慢的性格,但在生死的关头,无论做出怎样的举动都不新奇。
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是出在了神代雀的身上。
她并非人类,也不是鬼舞辻无惨所熟知的“鬼”,而是真正的神代遗留,是不属于现如今这个时代的,从古久的过去被延续下来的妖物。
她生来就是妖怪,所以不会像鬼舞辻无惨一样,在心底里仍然留存着属于人类的部分。
虽然相处了几百年,但鬼舞辻无惨完全不知道她的弱点,也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存在,究竟要如何才能被杀死。
但鬼舞辻无惨希望她死,他希望她能死得比自己更加狼狈,在绝望中迎来末路。
只有这样,鬼舞辻无惨的怨恨,大抵才能够平息。
——*——
当堕姬回来汇报自己今晚的收获时,阿雀忽然打了个喷嚏。
“我听说,有人在想念自己的时候,就会打喷嚏。”
阿雀这样说着,又忽然想到:“但现在大概不会有人想我了吧。”
以前的朋友们都已经死掉了,现在也没有新朋友,工具鬼没有鬼权直接排除,那就只有十二鬼月。
那可能是童磨在想她吧。阿雀心想。
但就算对方在想她,她也不会去看他,因为童磨这个鬼太缠人了,再加上阿雀现在真情实感地觉得花街就是自己的归属,在和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终成眷属之前,她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这种想法要是让堕姬知道的话,一定又会看不起她了。
在时任屋见到的前任鬼王虽然仍有复位的心思,但就实力而言,无惨和阿雀之间大概是隔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呼那么多。
完全没有可比性。
但这并不代表就前任鬼王就会因此颓然放弃,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神代雀还活着,他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
毕竟神代雀不仅比猎鬼人要恐怖一万倍,也比继国缘一恐怖一万倍。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不会死。
作为“鬼”的鬼舞辻无惨已经活了很多年,他一直以自己的生命力为傲,从婴儿时差点因为没有脉搏而被丢弃,却在最后的时刻挣扎着发出了哭喊声就能知道,当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已经在和死亡斗争。
他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所以当初继国缘一能威胁到他的时候,他躲了对方数十年,躲到了继国缘一老死才出来,这种事情于鬼舞辻无惨而言一点也不丢脸。
这是策略。
但这个策略,不能继续用于现在。无论他等多少年,甚至可能把自己等死,也没法等来神代雀的终结。
鬼舞辻无惨隐约有种预感,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神代雀就会一直活着。
占着本属于他的鬼王的位置、使唤本该是他下属的工具鬼,挥霍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
无惨接受不了。
堕姬也接受不了。
所以堕姬决定听从鬼舞辻大人的命令,继续伏跪在她最尊敬的鬼舞辻大人的足下,为他的复位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那么必须要做到的一点就是——不能让阿雀读取到她的思想。
这点阿雀以前就做得很好,这么多年来无惨从来没在她的脑子里读取到半分和她的真实身份有关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无惨的脸都要气绿了。
但无惨知道堕姬没法做到这种事情,所以只能由他来干涉堕姬的思维,以前他也做过这种事情——是对猗窝座做的。
将猗窝座变成鬼的时候,他破坏了对方大脑,将里面那些属于人类部分的记忆加以干涉,所以猗窝座只是猗窝座,他是唯一一个完全没有人类时记忆的鬼。
变成了“鬼”之后的猗窝座,对鬼舞辻无惨有着远超任何一名上弦的“忠诚”。
这是鬼舞辻无惨在破坏对方大脑时附加的暗示。
而现在,无惨也要删除掉堕姬的部分记忆,再给对方增加一些暗示。
虽然他的力量现如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种基本的操作,还是勉强可以实现。
所以回到阿雀身边的堕姬,只记得自己见到了时任屋的鹤江花魁,记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与喜好,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否与对方进行过对话,也不记得——那位鹤江花魁,是否已经知道了“蕨姬花魁是鬼”这件事。
实在是太奇怪了。
堕姬想。
但这样的奇怪只在她的脑海中停留了短暂的片刻,很快又被其他的念头掩盖过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身体柔弱、不喜喧闹……”
阿雀觉得自己恋爱了。
这不就是她最喜欢的类型吗,众所周知和妖怪谈恋爱的人类,身上都有着早逝之类的悲惨属性。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怎样才能接触到她?”
阿雀已经开始思考跳槽的可能性了。
堕姬小声提醒:“时任屋不会要你的。”
花街的店子之间彼此有着竞争,以前也出过恶性竞争把自己店里的姑娘派到对手店里去,然后把对方的名声弄得乱七八糟这种事情。
虽然一般都只会出现在罗生门河岸那种没什么信誉可言花街底层,但大部分的店子,都不会收其他店里的姑娘——除非她原本所在的店已经关门了。
而以京极屋近年的发展来看,距离关门恐怕还得过上几十年的时间。
阿雀沉思片刻:“那把时任屋弄关门的可能性呢?”
话音刚落,堕姬就用一种“原来你也是这种人”的眼神看着她。
阿雀被她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这已经不符合她和善友好的鬼王人设了。
“但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出一些冲动之举,难道不是很浪漫的事情吗?”
阿雀振振有词。
这就好比某些小说里,男主角杀了女主角的全家,把她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破坏得一干二净之后,露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对她说我是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