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张不一
时间:2021-11-18 00:41:12

  而且她的神情举止也唯唯诺诺的,自从进了班后就不敢抬头看人,还不停地用双手去扯裙子下摆,试图把短裙往下拉,似乎很受不了露这么多腿。
  那时的她,像极了一只闯进了繁华大城市的农村小白兔,惊慌、不安、不知所措。
  班里开始有学生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甚至低声嬉笑——
  “呵呵呵,哪来村姑呀?”
  “你看她那双鞋,妈耶,我奶奶都嫌土。”
  “绝了绝了,二十一世纪还能看到这种土妞?”
  女孩也知道大家是在笑话她,逐渐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
  班主任用力地拍了拍讲台,打断了同学的小声议论,然后让她上台做自我介绍。
  女孩双手紧攥,低着头走到了讲台中央,脸颊泛红,第一句话:“大家好,我叫苏颜,苏州的苏,颜色的颜。”
  这句话比较简短,大家还都没发现异样。
  但是当她又多说了两句话之后,教室里开始发出了阵阵哄笑声,因为她的普通话实在是太逗了,跟说小品似的,就连班主任都忍俊不禁。
  苏颜越发的不知所措,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磕磕巴巴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局促不安地站在讲台上,紧张又无助地等待着班主任的发落。
  班主任把她那排在了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那时他是班长,在此之前班主任也私下找他商量过,希望他能多多照顾一下这位转学生,别让人欺负她,当时他还觉得班主任小题大做了,同学们好端端的干嘛欺负转学生?直到亲眼目睹了这位转学生的真容后,他终于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欺负不欺负的问题,而是她土的让人无法接受。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农村小妞……
  在班主任安排好座位后,苏颜就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小鸟似的,迅速飞下了讲台,背着书包跑到了他的身边。
  他只能起身给她让座。
  班主任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个委以重任的信任眼神:“谢屿要好好照顾一下新同学。”
  “……”
  刹那间,全班人都对他投来了同情中夹杂着心灾乐祸的目光。
  他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没过多久,上课铃打响了,数学老师拿着教案走进了班级。
  老师正讲课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个胖子给他扔了个纸团,上面贱兮兮地写着一句话:哥,土妞香么?
  滚你妈的蛋吧!
  他直接抬腿给了那个死胖子一脚。
  把纸条扔进桌兜里后,他叹了口气,身无可恋地扭脸,看了身边的土妞一眼。
  土妞对他视而不见,抱着双臂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听着数学老师讲课,认真专注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伸直了脖子的大白鹅。
  他强忍着才没笑出来,真是土气朝天。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妞虽然土了点,但长得还真挺好看。
  她旁边就是窗户,此时阳光正好,明媚澄澈,她沐浴在阳光中,周身笼罩着一层金灿灿的绒光,不由令他看晃了眼。
  然而电光火石间,一个粉笔头猛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与此同时,数学老师的咆哮声在班中响起:“谢屿你是个流氓么?还一直盯着人家看?!”
  “……”
  一石激起千层浪,班里面瞬间炸了锅,女生哄笑,男生起哄,还他妈的有人在鼓掌,一浪更比一浪高,彻底把他和土妞推向了风口浪尖。
  土妞红了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又憋屈又无语,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老子眼瞎么?还能对着一个土妞耍流氓?
  数学老师用力地拍了拍讲桌,班里面瞬间恢复了安静。老师转过身,继续对着白板讲课,同学们有的认真听课,有的还在意犹未尽地往他和土妞这里瞅。
  坐在前面的那个死胖子又往他桌子上扔了个纸团,上面写的话一如既往的贱兮兮:哥,我知道了,香!
  “……”
  他已经懒得跟这个死胖子计较了,再一次地把纸团扔进桌兜里后,开始听老师讲课,然而还没听两句呢,老师却讲完了,开始让他们做练习题。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翻开了数学书,先把刚才老师讲的知识点自学了一遍,然后迅速做完了随堂练,再然后他又开始无所事事了。
  百无聊赖之下,他又扭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土妞,发现她正紧促着眉头盯着练习册发呆呢,手边的演草本上干干净净,连个“解”字都没写。
  显然,这题她不会做。
  不是听课了么?听得比哥认真多了,怎么还不会做?题很难么?
  木头脑袋吧?
  他本来不想管她,但是忽然想到了班主任交代的任务,咬了咬牙关,不情不愿地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不会?”
  苏颜攥紧了手中的黑色签字笔,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不置可否。
  但是逐渐涨红的脸颊已经告诉了他答案:是的,她就是不会。
  老师刚才讲的什么她都没听懂,即便她很努力地去听。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老师从没讲过这么难的东西……
  “需要我教你么?”他竭尽全力地用上一种友好的语气,然而土妞却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不用!”
  “……”
  真是不知好歹。
  土妞还重申了两遍:“不用你教!我会!”
  “……”
  这辈子第一次,被女生嫌弃了,还是被一个土妞,这感觉颇为奇特。
  但他也感受到了,土妞的拒绝不只是来自于对他的敌意,更来自于她的自尊心——因为不想再被嘲笑,所以不懂装懂,拒绝帮助。
  真是,又土又傻。
  他也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但是她这副敏感自卑又倔强的模样,像极了一株在狂风中摇曳的小草,轻而易举地就令他心软了。
  轻叹口气,他重新拿起了笔,在自己的演算本上仔仔细细、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解题过程,然后将这页纸撕了下来,无声推到了她的面前。
  土妞怔了一下,扭脸看向了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惊讶与诧异。
  他没理会她,偷偷从桌兜里拿出了手机,群发消息,和人约球。
  下节体育课,下课铃一打响,他就和班中大部分男生一样迅速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正当他准备朝着教室外冲刺的时候,隔壁土妞突然往他桌子上放了张纸条,上面写着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字体是黑色的,笔迹温柔,落笔如云烟。
  还真没想到,这土妞的字竟然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土。
  就在他盯着纸条愣神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我艹谢屿你干嘛呢?没场了!”
  他这才想起来要去占篮球场的事,拔腿就跑,顷刻间就把土妞和她的字抛之脑后。
  “你还不回家么?”
  温柔细腻的嗓音从手机中传来,打断了谢屿的回忆。
  十年的时间,她变了很多,不仅蜕掉了身上的那股土气,就连说话时的语调和声音也比之前自信多了。
  “马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楼上的某扇窗户,“你真的不想再看我一眼么?”
  大老远的跑来一趟,只看了一眼,他有点不甘心。
  “不看!不能看!”苏颜态度坚决,“你快回家,不对,你先呸呸呸,把晦气呸掉!”
  谢屿无奈一笑:“好。”然后按照她的要求,呸了三声。
  苏颜这才放心了些许,又催促道:“快回家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
  他嘴上答应着,却一直没挂断电话。
  苏颜等了一会儿,无奈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谢屿实话实说:“怕你跑了。”
  他现在的心情,有点类似于近乡情怯。
  明明是喜事当头,却又担心是一场美梦。
  苏颜无奈:“明天就要结婚了,我还能跑哪去?”
  “也是。”谢屿笑着说道,“那你就好好的在家等着,等我明天来娶你。”
  苏颜笑了,拖长了语调回答:“知道啦!”之后她又叮嘱了一番让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一直安静如鸡的姚安安终于解了禁,不吐不快道:“不就是一天没见面么?至于大晚上跑来一趟?腻腻歪歪的!”
  苏颜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他来,我妈不让我在结婚前一天跟他见面,说不吉利。”正准备朝着屋子里走的时候,她忽然瞟到了一抹红,低头一看,脚边落着两张明艳到刺目的红双喜。
  再扭头一看窗帘,原本好端端贴在上面的红双喜已经不见了,顿时愕然。
  怎么全掉到地上了呢?
  也不知道是迷信使然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苏颜的心头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犹如一只感受到了风暴的猎鸟。
  是她想多了么?
  一定是的!是她想多了!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弯腰将两张红双喜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帖在了窗帘上,然而不知道是红纸片太脆还是她用力过度的原因,其中一张红双喜竟然忽然从中间断裂了。
  苏颜倏尔白了脸,不知所措地望着手中断成两半的喜字,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姚安安察觉到了什么,问了句:“你怎么啦?”
  苏颜不安地抿了抿唇,惶惶然犹如惊弓之鸟:“我、我不小心把双喜弄断了。”
  姚安安看到了她手中的断纸片,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开始安抚自己的好姐妹:“哎呀不就是张纸片么,想那么多干嘛?换一张新的再贴上去就好了嘛!”
  苏颜点了点头,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嗯……”
 
 
第4章 贺礼
  挂了电话后,谢屿一直没走,直到她的卧室熄了灯,才转身离开。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但是别墅的一楼客厅依旧灯火通明。
  他明天要结婚,父亲又住了院,所以两个姨妈今晚都留宿在了家中陪他母亲,三姐妹聊天到现在也不足为奇。
  然而才刚一走出电梯,他妈的声音就从客厅传了过来:“这都几点了,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那个小狐狸精给他施了什么迷魂咒!”
  言语间,尽是对他未来妻子的埋怨与不满。
  大姨向来脾气温和,好言相劝:“诶呀,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不是好事么,说明人家小两口感情好。”
  小姨妈也劝道:“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他妈却不打算就此打住,反而越发的气势汹汹:“真不是我瞎操心,那个女孩确实是配不上我家屿子,要家世没家世,要性格没性格,也就长得好看点,但是长相能当饭吃么?第一次上门就敢给我甩脸子,谢屿还处处维护着她,以后要是真嫁进我们家了,她还不得骑到我头顶上去?”
  大姨和小姨也听说过这件事,不由叹了口气,但该劝还是要劝,毕竟人家俩孩子明天就要结婚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想那么多干嘛?等他们俩结婚后你就让他们俩自己过去呗,你负责享清福就行。”大姨说道。
  小姨也劝道:“我看咱们家屿子也不是那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人,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但他妈根本听不进去劝,冷哼一声,道:“要不是他爸身体不好,想早点看着他结婚,我肯定不会答应他和这个小狐狸精办婚礼!”
  大姨:“现在领证了么?”
  他妈:“她想的美,生不出来两个男孩,我死都不会同意他们俩领证!真不知道谢屿怎么想的,姜家的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温柔又会来事,每次面都知道给我买礼物,还会说好听话哄我开心,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而且这丫头家世也好,和我们谢家门当户对,不像是苏建安那个暴发户,一点素质都没有,谢屿脑子就是进水了才会和姜杞分手!”
  他妈越说越气,气到连大姨和小姨都劝不住了。
  谢屿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客厅,脸色沉沉:“说够了么?”
  沈榕一愣,越发的怒火中烧,猛然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儿子,颤着手臂、气急败坏:“你们俩都看看,好好地看看,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小狐狸精连自己的妈都不要了!”
  谢屿压着脾气说道:“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最起码要尊重她,因为她是我选的女人,你羞辱她,就是在羞辱我。”
  沈榕面色铁青地瞪着自己儿子:“我什么时候羞辱她了?她爸不是个暴发户么?还是说她没有给我甩过脸子?她要不是个小狐狸精能让你对她迷三道四连妈都不要了?我哪件事冤枉她了?”
  “……”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他妈现在是在胡搅蛮缠,根本讲不通任何道理。
  谢屿点头苦笑:“行,是我冤枉您了,我给您道歉,从明天起,我就不会在这个家里碍您的眼了。”
  明天之后,他就会和自己妻子一起住在共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中。
  在他上楼的时候,母亲的怒骂声和两个姨妈的劝慰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但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只觉得烦躁不已。
  回到房间后,他一头栽向了大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进来的时候没开灯,房间内漆黑昏暗。
  盯着天花板上影影绰绰的吊灯,他忽然想到了姜杞。
  正如他母亲所说,姜杞漂亮、懂事、又会哄长辈开心,但是,她不是他想要的妻子。
  他确确实实爱过姜杞,也有爱的轰轰烈烈的时期,情到深处抵死缠绵,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全部摘下来送给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姜杞的爱越来越淡薄了,直到最后心中连一末余烬都没有了,于是,他向她提出了分手。
  分手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咖啡馆环境优雅安逸,姜杞却哭得梨花带雨,他很愧疚,但并不怜惜,既然不爱了就应该早些分开,不然只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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