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娘(上)——偏方方
时间:2021-11-18 00:42:34

  顾瑾瑜哽咽道:“其实也不怪庄小姐,她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不是爹爹亲生的,我亲爹亲娘是乡下人,我就是这样的出身……”
  顾侯爷心疼地说道:“爹爹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在爹的心里,你就是爹的亲生女儿!”
  小丫鬟看了顾侯爷一眼,嘀咕道:“小姐可惨了,被庄五小姐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押小姐注的了!这才第一天,还不知日后上女学,小姐要怎么被那些人欺负呢?”
  欺负他女儿?这还得了?
  顾侯爷不大了解什么注不注的,是问了主仆二人才知清风楼开了春闱的赌局,其中有个三花榜,是赌谁能从一甲三进士的手中得到簪花。
  簪花有三朵,安郡王那朵多半是要给庄月兮的,可不是还剩下两朵吗?
  顾侯爷觉着,以瑾瑜的资质,怎么也能从二人中赢来一朵。
  他不能让瑾瑜受这委屈。
  当日下午他便从库房支了五千两银子,统统拿去清风楼下注。
  “您是要下注哪位顾小姐?”掌柜问。
  “还有很多顾小姐吗?”顾侯爷问。
  掌柜不认识顾侯爷,笑着将两位顾小姐解释了一番:“定安侯府有两位顾小姐,一位是顾二小姐,一位是顾大小姐。”
  那丫头也能上榜?顾侯爷翻了个大白眼,很快,他想起小丫鬟说过,庄梦蝶为了羞辱顾瑾瑜故意给顾娇押注了一个铜板的事,想来清风楼就是那时把那丫头写上去的。
  凭她也想和瑾瑜争?
  算了吧!
  顾侯爷二话不说地全押了顾瑾瑜。
  顾瑾瑜的赌注金额一下子追平了庄月兮。
  顾娇依旧孤零零地挂在最后一个。
  淑妃也得了春闱赌局的消息,悄悄让太监拿着银子去清风楼下注。
  安郡王是稳赢的,在他身上押注的人太多,赔率太低,但淑妃还是下了,少赚总比不赚强啊。
  淑妃也押注了顾瑾瑜与庄月兮,另外还有妙音道姑。
  这位道姑说起来是有些来历的,她是袁首辅的嫡亲孙女,因生下来不好养活才送去了道观。说来也是奇了,明明就快咽气的婴孩,进道观后当真变得生龙活虎的。
  淑妃找人打听过了,妙音道姑长到十六岁就能还俗回京,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放榜前后。
  淑妃觉着,就算冲袁首辅的名声,妙音道姑也能得一朵簪花。
  袁首辅的小孙子也参加了春闱,他的名气不如安郡王大,可淑妃押注他做榜眼。
  接下来,淑妃又下注了一个江南才子,此子在江南一代颇有盛名,三年前的那场春闱他就该高中了,奈何生了一场大病,与春闱失之交臂。
  他与五皇子交好,五皇子向她力荐过此人,淑妃相信儿子的眼光,于是押注了他的探花郎。
  做完这些,淑妃又担心自己有遗漏的,她叫来贴身宫女:“太子妃下了谁?”
  宫女道:“奴婢打听了,太子妃没下注。”
  淑妃搞不懂太子妃在想什么,这么大好的挣钱机会,不要白不要。
  宫女揣测道:“这些才子佳人里,只有安郡王的才学能入太子妃的眼,可太子妃下不了安郡王的注啊。”
  这么一说也是,安郡王是庄家人,萧皇后与庄家是死对头,太子妃押庄家的注,不是在触萧皇后的霉头吗?
  淑妃在后宫没站谁的队,她押谁都可以。
  ——
  顾娇从清风楼出来后,直接去了医馆。
  宋大夫刚从顾承林的病房出来,神色一言难尽。
  顾娇走过去,问道:“怎么?他还不肯走?”
  宋大夫摇头:“他的伤口早愈合了,线也拆了,脉象各方面都很平顺,再住下去也没意义了。”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顾承林年轻气盛,回到府里好生调养便是,何苦总是赖在他们医馆呢?
  顾承林不愿离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能接受凌姨娘的背叛,他拒绝回到曾经有过凌姨娘的地方,也拒绝听到她的消息。
  只要他在府中,这些问题就没法儿解决。
  可他又不能搬去外面的宅子,顾老夫人不会同意。
  顾娇与宋大夫去了他的病房。
  进屋时,顾承林背对着门口侧躺着。
  屋内光线很暗,但也看得出他清瘦了许多。
  顾娇来到病床前:“你再不走的话——”
  顾承林没转过身来,只是默默地举起一张银票。
  “医馆的病房是给病人——”
  又举起一张银票。
  “最近生意很好——”
  八张银票。
  一张面值一百两。
  顾娇收好一千两:“好好养伤。”
  宋大夫:“……”
  顾娇拿了银票之后,开心地出门了!
  另一边,顾承风也结束了一日的功课来医馆照顾弟弟了。
  他从前是白天做功课、夜里做任务,顾承林受伤后,他就成了白天做功课、照顾顾承林,夜里做任务、照顾顾承林。
  顾承林的身体没大碍了,只是人变得木木的,拒绝与人交流。
  顾承风的秘密在顾承林这儿其实有点兜不住了,不过不幸中万幸的是,顾承林的这副样子反倒不会把顾承风的秘密说出去。
  顾承风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被一遍遍榨干之后,终于攒够了一千两银子。
  这是最后一笔债了。
  还完这个,他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三弟,等二哥还了债,就带你去一间更好的医馆!”顾承风说着,将手伸到顾承林的枕头下去摸自己的银票。
  他摸了一下,咦?没有。
  他摸第二下,还是没有。
  他将枕头抽了出来,就悲催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攒的一千两银票没了!
  他只觉天都塌了:“三弟!我的银票呢?”
  初九这日,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禁卫军昨日便已将贡院围了起来,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监考官们自密封的箱子里取出试卷,一一发放到各个考棚。
  京城的贡院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考棚,每个考棚的人数多达五百,加起来足足两千份试卷。
  试卷放下去后,考生不得立即动笔,而是要等贡院鼓楼钟响,响过三次后方可提笔答卷。
  收卷时也一样,钟声敲响三次,便必须落笔,否则视为考场作弊。
  京城贡院的考生多,相对的,监考官也多,全天都有人巡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想要夹带作弊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天气似乎更冷了,一大早还飘了点雪花。
  寒风呼啸,考生们一个个冻得直哆嗦,毛笔都有些抓不稳。
  萧六郎早上吃了个一块酱肉干,一个白面馒头,蘸了点辣子,热得出了一身汗,手很暖。
  这一场试的是四书五经,有帖经题,也有释义与论述,题量很大。
  能考到这一轮的都是各地的佼佼者,不论心理素质还是真才实学都比乡试时的整体水平过硬,第一场的难度还不至于难倒他们,就是架不住天气太冷。
  “阿嚏!”
  某考棚内,杜若寒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他昨儿夜里踢了被子,大半夜被冻醒,之后就不大好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题目根本看不进去。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好几个喷嚏,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更晕了。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落榜的。
  杜若寒突然就伤心了起来。
  他不能落榜,落榜了会让姑姑难堪的。
  姑姑在府里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他再不出息一点,他姑姑在那些人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杜若寒努力强迫自己去审题,可他的脑子太浆糊了,实在是做不下去。
  他想吃点东西提神,包袱一打开,掉出一个小药包来。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顾娇给他的,说是风寒药与冻疮膏,风寒药内服一天三次,一次两粒;冻疮膏外用,随意。
  可是……真的会有效果吗?
  要是瞎吃药,吃坏肚子了反而不妙。
  杜若寒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眼看上午的时间就要过去了,他却连四分之一的题目都没写完。
  再这么下去和弃考也没区别了。
  杜若寒一咬牙,拿了两粒风寒药,和水吞下了!
  冯林与林成业的考试情况良好,不是他俩有多厉害,而是这是他们的第一场春闱,他们年轻,已有举人功名在身,便是考不上也不丢人。
  当然萧六郎还是希望他俩能高中,尤其是林成业,毕竟萧六郎当初给林成业补习的时候承诺过,无效半额退款。
  那可是两千多两银子呢——
  傍晚时分钟声响起,所有考生都停了笔,等待监考官们前来糊名收卷。
  他们的试卷将会先被送往清辉堂,由六位翰林院的考官以朱笔誊写,谓之朱卷,朱卷也会糊名封卷,之后再送往内正堂。
  这是为了防止有阅卷官认出考生的笔迹,从而徇私舞弊。
  考生们十号出场,十一号再度进场。
  第二场考的是八股文。
  题目出自《论语》——“君子周而不比,管仲之器小哉”,又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
  值得一提的是,“君子周而不比”一句曾在十一年前的一场恩科中出现过,也就是说,这不算新题了。
  那一届也是出过不少优秀的八股文的,想在此基础上再次惊艳阅卷官只怕是难上加难,考生们既要写出这一句的新意,也要兼顾下一句。
  考场内的气氛明显比第一场凝重多了。
  整个贡院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是考生们落笔的沙沙声。
  没多久,有人病倒了。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举人,他三十多岁才考上秀才,四十岁中举,这是他第六次春闱了,再不高中,下次春闱他就六十了。
  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上天没因他的压力而对他有所眷顾,他本就身子骨衰弱,又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考棚,寒风直往里灌,第一场时他其实就已经有了点不好的苗头,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到了第二场,实在熬不住,没写完就倒下了。
  如果仅仅是风寒倒罢,偏偏他是中风了。
  他只能被禁卫军抬了出去。
  这场春闱算是又砸了。
  这是他准备得最充分的一次,也是发挥最好的一次,不出意外,应当能高中,可惜就是出了意外。
  老举人的倒下给考生们增加了不少心理压力,考场更静默了。
  这边,考生们埋头答题之际,清辉堂内的六位翰林院考官们也誊抄完了第一场的全部试卷。
  考生们的墨卷被封存,放进专门的柜子,一直到三场全部批改完才会拿出来与朱卷一起存档。
  第一场的朱卷在禁卫军的押送下被送往里头的内正堂,六名考官齐齐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人见清辉堂内没有旁人,小声调侃道:“我觉得,我似乎是誊抄了安郡王的试卷。”
  一题没错不说,那字更是别有风骨,见过这么多春闱的考卷,那一份考卷绝对是字迹最优秀的,几乎能媲美书法大家的墨宝。
  不料他话音一落,对面的一个考官开口了:“我觉得,安郡王的试卷应该是在我这边。”
  他也誊抄了一份完美答卷,绝对是无可挑剔的那种,除了安郡王,全昭国没人可以做到。
  试卷被糊了名,看不见到底是谁的,他们誊抄时也只是在墨卷与朱卷上排序号,誊抄完会将两张试卷并排放在一起,在衔接处盖上印章。
  若是序号出错了,可以对印章寻找。
  誊抄官们都很仔细,迄今为止没出现过试卷弄错的情况。
  二人小声争执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考官们的争执,考生们一无所知,考试时间要结束了,他们正在奋笔疾书。
  安郡王是早早地便落了笔。
  他的眼睛到了夜晚会失明,所以他的试卷都尽量在大白天做完。
  钟声响起,第二场考试也结束了。
  考官们前来封卷,这一场哀嚎的人不少,显然是第一场太顺风顺水,导致他们低估了第二场的难度。
  然而真正的噩梦是第三场。
  这一场主考策问。
  题目刁钻到有考生看第一眼便恨不得昏死过去。
  它考的竟然是论嫡长贤。
  《春秋》语云——立嫡立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说的是家中只有嫡子才有资格继承家产,即便庶子比嫡子早出生,也该以嫡子为重,除非嫡子死了,才能轮到庶子上位。
  譬如曾经的昭都小侯爷,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头上有两个庶出兄长,可兄长们没有继承权,只有他才能被人称呼一声小侯爷。
  如今他死了,宣平侯的家产便理应由庶长子继承,除非信阳公主的肚皮里再冒出一个嫡子来。
  若是家中有好几个嫡子的,那么以嫡长为贵,嫡长子继承家产,譬如定安侯府的顾长卿。
  这两位都尚且属于嫡、长中德行配位的,可是也有德不配位的,譬如曾经的废太子。
  庄太后一生无子,柳贵妃的儿子是大皇子,他被先帝册封为储君。
  他与柳家谋反之后被贬为庶人,那之后规矩该立二皇子才是,偏偏立的是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陛下登基后,立了萧皇后的儿子为太子。
  若赞同立嫡立长不立贤的说法,那么陛下的皇位便来路不正;可要说不赞同,那就是在指责陛下立太子立的不对,毕竟谁都知道,太子虽是嫡出,却不是几位皇子中最出众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幽州来的考生们都疯了。
  他们幽州这届考生是得罪了谁?乡试的策问考削藩,会试的策问更刁钻,这特么都考到皇帝的家务事上去了!
  虽未明说是立储之事,可谁也不是傻子。
  何况立储严格说来也不算是皇帝的家务事,它是国事。
  既是国事,那就没什么不能拿来考他们这群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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