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林急坏了。
萧六郎问他爹娘可参与了此事,冯林告诉萧六郎,他爹娘并没参与,但族亲给他爹娘送了孝敬,送时只说是大家伙儿的一点心意,给冯林念书用的,出事后便一口咬定是挂田的分红。
他爹娘跳进黄河洗不清,为了不牵连儿子,差点悬梁自尽,万幸是让冯林妹妹及时发现并劝阻了。
这事儿早一点晚一点都不难办,冯林回去一趟,就能与他们当面对质,奈何如今正值春闱,冯林走不了。
萧六郎多番打听,得知负责此事的当地刺史是风老的半个门生,风老任鸿胪寺卿时曾提拔过他,萧六郎以风老弟子的身份给刺史去了一封加急信。
萧六郎回到碧水胡同,这个时辰本该在房里做作业的小净空,居然大喇喇地坐在门槛上,身边趴着一只小狗、七只小鸡以及一只长大了不少的小雏鹰。
队形十分整齐!
萧六郎好气又好笑:“这么大阵仗欢迎我呢?”
小净空睨了他一眼,骄傲地亮起手中的一块金牌牌:“娇娇送我的礼物!”
搞了半天,原来是等在这里向他炫耀显摆。
萧六郎只当是个普通的小玩具,拿在手里的一霎,那牌子沉甸甸的,他顿时感觉不对劲了,随即他定睛一看,傻眼了。
这不是皇室的免死金牌么?
不是,他就一段日子没看着家里,她就连免死金牌都弄到手了?
这是什么操作?
“娇娇送给我的!你不许抢!”小净空踮起小脚尖将金牌牌抢回来抱在怀里。
“小气。”萧六郎挼了挼他小脑袋,迈步进了院子。
被挼了一通却无力反抗的小净空一顿抓狂!
看吧看吧,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快点长大!他要长得像坏姐夫那么大,把坏姐夫变得小小的,然后使劲儿地挼他!挼他!
萧六郎在后院见到了姚氏。
很早之前顾娇便与家里提过,要把姚氏接过来,他看见姚氏并不意外。
萧六郎能明显感觉到,姚氏在时,顾娇的情绪会变得更好。
这一点,或许顾娇自己都没意识到。
萧六郎与姚氏打过招呼,去了灶屋。
顾娇在切菜。
萧六郎道:“心情很好?”
“没有。”顾娇歪了歪小脑袋。
萧六郎:瞧这嘚瑟的小样儿。
许是搬来与儿子女儿同住的缘故,姚氏心情舒畅,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不少。
顾娇胃口也不错,萧六郎注意到她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还有她最讨厌的黄花菜,居然都吃了两筷子。
顾瑾瑜的情况不大好。
她是被皇帝亲自下令送入刑部的,罪名是损毁玉玺,此事虽还在调查中,尚未给她定罪,可她一个弱女子被关在阴森阴冷的审讯室中,害怕不说,身子也有些吃不消。
她起先真以为是一场事故,可渐渐的,她越想越不对。
陛下怎么可能突然关心起她的亲事了?
她当时是太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资本令陛下重视,可这两日她想了又想,陛下连几位公主的亲事都没有亲自操持过,全交由庄太后与萧皇后安排。
再者,玉玺如此贵重的东西,陛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夹在一堆画册里?
陛下是故意的。
在她坚决不承认自己窃取顾娇的发明的那一刻起,陛下就决定惩罚她了。
陛下毕竟不是喜怒无常的暴君,他惩治人须得师出有名,于是有了玉玺这一出。
可陛下没有立刻治她的罪,陛下是在等什么。
思量间,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魏公公走了进来。
顾瑾瑜激动地看着他:“魏公公!你来了!是陛下让你来的吗?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玉玺在那里!你帮我在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
魏公公淡淡地笑了笑,叹息道:“瞧郡主说的,杂家只是个奴才,哪儿能左右陛下的决断呢?何况陛下在气头上,咱家也不敢贸然触陛下的霉头啊。”
顾瑾瑜一阵失望:“那公公今天来,是想做什么?是陛下要下令处置我了吗?”
“杂家今日来,是给郡主指条明路的。”魏公公笑了笑,说道,“郡主应该明白损毁玉玺的罪名有多大,郡主要还想活命,就最好说出风箱的真相。”
顾瑾瑜的表情渐渐凝固。
陛下说了,风箱的功劳就是小神医的,对不对外宣布都不能允许旁人抢走,尤其这个旁人还污蔑小神医窃取她的灵感,简直不知所谓!
魏公公冷笑道:“杂家言尽于此,郡主好自为之。不过,杂家要提醒郡主一句,陛下的耐心是有限的。”
魏公公离开后,顾瑾瑜颓然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
陛下为何要替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出头?
不就是发明了一个风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除了这个,那丫头还会什么?!
为什么连皇帝都护着她!
顾瑾瑜气坏了。
奈何她如今身陷囹圄无计可施,夜半她的贴身丫鬟来了一次,她让丫鬟进宫求淑妃。
皇帝早料到淑妃会来替顾瑾瑜求情,这几日都带着秦楚煜待在萧皇后那边。
萧皇后虽然很宠小儿子,可他时时刻刻在场,她想找皇帝干点啥都没法儿下手啊!
萧皇后看着埋头吃果果的小胖子,神色一言难尽:“陛下,明天还带小七过来吗?”
皇帝:“嗯,朕最近很宠他。”
完全状况外的秦楚煜:“……”
转眼到了二月底,再有几日便是放榜的日子,京城的考生们吃饭都不香了,贡院外每天都能看见等候放榜的考生。
历经十几天与世隔绝的批改,内正堂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这是最后一批试卷了。”副总裁官将最后一摞誊抄好的朱卷放在了总裁官面前。
总裁官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道:“今日且批到这里吧,诸位大人先去歇息,明日应当就能全部批阅完了。”
批阅完下午就能出杏榜。
诸位阅卷官们腰酸背痛地站起身,走出位子,冲总裁官拱手行了一礼:“恭送大人。”
月黑风高。
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顾娇也躺到了东屋的床上。
二月底的天气还有一丝凉意,她人小火气大,不怕冷。
她盖着棉被,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她就又做梦了。
第208章 放榜
她梦见萧六郎不负众望考了第一,爆了春闱史上最大的冷门。
谁也没料到一个名不经传的乡下穷小子能击败安郡王夺得会元,那些花重金买安郡王考第一的人全都哭死了,顾娇大赚了一笔,一千两变成了一万一千两。
街坊们也赚了个满钵。
梦到这里,顾娇都感到奇怪,唔?这回相公不倒霉啦?
结果证明她高兴得太早了。
这次萧六郎考了第一的确爆冷门,可安郡王居然连榜尾都没上,才是今年最大的冷门。
以安郡王的才智,居然连贡士都没考上,太令人匪夷所思。
安郡王自己也不信,跑去礼部查试卷,结果就发现根本没有他的试卷,他的试卷不翼而飞了!
皇帝下令彻查,最后查出是一位誊抄官动手脚拿走了安郡王的试卷。
他是受谁指使的,顾娇在梦境里没有看到。
若是旁人遭遇这等事,只能叹一声自己倒霉,可以庄家的势力,自然不会允许安郡王受这等委屈。加上不少考生到贡院质疑自己的成绩,皇帝一番思量后,重启会试。
重启会试。
清风楼的注又重新下了一次。
这回,下注萧六郎的人就多了,大家都发现了这匹黑马,买他得第一的还是不太多,可买他进前三的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金额。
清风楼为了吞下这笔巨款,不惜找到萧六郎,要收买他落榜,被萧六郎拒绝了。
清风楼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都被萧六郎一一化解。
在斗智这件事上,萧六郎就没有输过。
当然,在运气这件事上,他也似乎从来没有赢过。
萧六郎进考场的那天,马车与别的考生的马车相撞,他撞成了重伤,没能顺利进入考场。
至于安郡王,他的情况也没比萧六郎好到哪里去,考试那日考场出了点岔子,临近中午才开考,这就考到晚上去了。
可安郡王有夜盲症,他到了晚上看不见,试卷没做完,最后也惨淡收场。
梦醒后,顾娇坐在床上发呆。
“这么倒霉的吗?”
要防止悲剧的发生,最稳妥的办法是帮萧六郎避过重考当天的那场车祸,这并不难,顾娇知道事发地点以及事发时间。
之所以说是最稳妥的法子,是因为这一场安郡王因为天黑的关系无法完成试卷,没了安郡王,顾娇自信萧六郎能轻松拿下全场。
还有一个办法,是直接避免安郡王被人拿走试卷,只要安郡王的试卷被成功阅卷了,那么不论成绩如何都不会存在接下来的重考。
只是这个法子有一定的风险——要知道第一场春闱都是白天做卷子,安郡王可是正常发挥的,万一是他考了第一怎么办?
顾娇想了想,决定将决定权交到萧六郎的手中。
顾娇穿了衣裳,拉开房门。
嘎吱一声,对面西屋的门也开了。
二人错愕地看了彼此一眼。
“你还没睡?”
“你还没睡?”
二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萧六郎道。
“哦。”顾娇说道,“我醒了。”
萧六郎提着油灯出来走出来:“我也是。”顿了顿,又说,“起来喝口水。”
水在靠顾娇这边的桌上,顾娇顺手给他倒了一碗水,递给他时开口道:“要是考试前,你的对手落水了,你会不会救他?”
“不会。”萧六郎端着茶碗,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顾娇眨巴着眸子看向他。
萧六郎淡淡放下茶碗:“因为我没有对手。”
顾娇嘴角一抽:“……”
这么嚣张的吗?
——
萧六郎喝过茶后,二人各自回了屋。
不过顾娇没有入睡,而是换上自己的小黑衣,偷偷摸摸地出了巷子。
她去了医馆,从后门进了自己的小院子。
顾承林如今住她的院子。
顾承风做完任务,翻墙进小院,随后进了顾承林的房间。
他开始脱夜行衣。
脱到一半,解了裤腰带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的小声音:“不用脱了,穿回去。”
顾承风吓得一个趔趄朝前扑去,险些撞柱而亡!
他忙勒紧裤腰带,转过身,一脸惊恐地望向坐在椅子上的一道小身影,暴跳如雷:“你怎么在这里?!”
“找你。”顾娇说。
顾承林翻了个身。
顾承风的咆哮堵在了嗓子眼,咬牙切齿地瞪了顾娇一眼:“那你不早吭声?我我我……”
裤子都脱了你才吭声!
顾娇站起身,越过他出了房门:“走了。”
这个走,显然不是在和道别,她对他没这么客气,所以她是在喊他一起走?
走去哪里?
顾承风警惕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背影上:“你要做什么?”
“来不来?”顾娇转过身,指向床铺上的顾承林,“不来明天把他撵出去。”
顾承风咬牙,算你狠!
顾娇往前走,背着他招招手:“放心,有酬金的,不亏待你。”
明天就是出榜的日子,必须赶在出榜前把安郡王的试卷找出来,夹在最后一摞没批阅的试卷里。
也多亏贡院的规矩,放榜前所有内正堂的官员都不得踏出内帘一步,吃喝拉撒全在里头,因此那位誊抄管尽管早早地扣下了安郡王的试卷,却一直没机会把它带出去处理掉。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顾承风站在贡院的院墙下问。
顾娇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副你自己是干哈的心里没点数吗的小表情。
顾承风气得发抖,捏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偷什么?”
……
一刻钟后,顾承风成功潜入内正堂。
所有官员都入睡了,只有巡逻的禁卫军在大殿四周来回警惕着。
顾承风一间间屋子找过去。
誊抄官们都是男人,年纪差不多,至于说长相,黑灯瞎火的,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不过能成为京城第一大盗,飞霜有自己的识别技巧。
他很快便找到了长相与身形与顾娇的描述相吻合的誊抄官。
他这会儿把试卷藏哪儿了,顾娇没说,梦里没这一段。
顾承风上上下下翻找,终于在他的鞋子里找出了安郡王的试卷。
藏在鞋子里,难怪没被人发现。
顾承风是蒙了面的。
可那味儿啊……
顾承风忍住干呕的冲动,用两根手指把安郡王的试卷夹出来。
试卷一共有两份,一份安郡王自己写的墨卷,一位誊抄官抄写的朱卷。
顾承风先将墨卷归档,再把朱卷放进最后一摞等待批阅试卷中。
就这么放进去当然是不行的,因为最后这一摞试卷是前几位阅卷官们批阅过后挑选出来的优质考卷,上面都有他们批阅过的等级。
安郡王的朱卷因为一开始就给藏下来了,是以还没被人批阅过。
顾承风不得不模仿着其余阅卷们的字迹,胡乱批了几个甲,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这年头,没点才艺都当不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