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冲魏公公使了个眼色,魏公公会意,转头叫来几名大内高手,让他们去一趟碧水胡同。
后妃们原是来看皇帝的,眼下却变成看淑妃的热闹。
淑妃入宫多年,从未如此窘迫过。
顾瑾瑜啊顾瑾瑜,你真是坑死本宫了!
不多时,大内高手便回了宫,其中一人对皇帝道:“启禀陛下,确实有一样的砂浆。”
这下证据确凿了,砂浆就是那孩子的家人先做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五皇子又是怎么知晓砂浆的呢?他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人家那里偷师的?
萧皇后忍不住开口了:“淑妃,你还不赶紧说实话?”
淑妃后悔万分,早知如此,她就不上顾瑾瑜的当,不来领这个功劳了,眼下她该怎么圆谎呀?
若是没扯上五皇子倒罢,偏偏是扯上了。
庄贵妃淡淡一笑:“不如,把五皇子叫来问问?”
“不可!”她还没与小五对好口供呢!
这个节骨眼儿上把小五叫来,不是要她原地穿帮吗?
可偏偏淑妃怕什么就来了什么——
“咦?父皇?母妃?你们怎么在这里?”
是五皇子回宫了,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赶来,“母妃,听说你找我有急事!”
他走进亭子,看见了座上的萧皇后等人,拱手一一叫了人。
“母妃,你的脸色好难看。”五皇子古怪地看着淑妃,所有人都坐着,只淑妃站在亭子中央,一副被人审讯的模样,五皇子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淑妃给了他使了个眼色。
萧皇后指了指一旁的一桶砂浆,问道:“小五,你认识这个吗?”
淑妃拼命给他使眼色!
五皇子没看见,他看了看砂浆,一脸嫌弃地问道:“这是什么脏东西?”
一句脏东西,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他连砂浆都不认识啊!
庄贵妃掩面笑了:“小五,淑妃说这东西是你做的?”
五皇子恶心得不行:“我怎么会做这种脏东西?”
庄贵妃噗嗤笑出了声。
余下妃嫔们也纷纷拿帕子捂住了嘴。
萧皇后端着一国之母的架子,倒是没失笑半分。
淑妃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好的母子连心呢?还能不能有点默契了?
“你先退下。”皇帝对五皇子说,这事儿俨然与他无干,皇帝暂时还不至于迁怒他。
五皇子不明所以,可皇帝下了令,他只能默默退下了。
皇帝冷沉的目光落在淑妃的脸上:“到底怎么一回事?还不老实交代?”
人证物证俱在,淑妃再想为自己开脱是不可能了,入宫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当众打脸,其中一人还是她儿子。
淑妃憋屈死了,红着眼眶道:“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淑妃将去大牢内见顾瑾瑜的事儿说了,她当然没说是顾瑾瑜要送功劳给她,而是道:“……郡主自知惹恼了陛下,唯恐陛下不肯相信她的方法,这才让臣妾谎称是小五想出来的,她说,希望能再为陛下效力一次。我哪里知道她是窃取了别人的法子?”
又是顾瑾瑜!
又剽窃小神医的东西!
这下好了,他正愁风箱的事找不着证据,砂浆就把证据送上门了。
皇帝看向淑妃:“如此说来,淑妃也是被蒙骗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犯下了欺君之罪?”
淑妃能怎么办?承认自己也差点欺君吗?
为了保全自己,淑妃不得不承认顾瑾瑜欺君。
淑妃咬了咬唇,当众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道:“臣妾的侄女儿犯下大错,臣妾教导无妨,请陛下责罚!”
皇帝道:“慧郡主盗用他人成果,冒领功劳,欺君罔上,念在淑妃为她求情的份儿上,就褫夺郡主之位,封号收回吧!”
淑妃都懵了,这、这还是看在她的份儿上吗?连郡主都没得做了!
欺君之罪其实是很难严格定罪的,譬如秦楚煜就总撒谎自己没偷吃糖,三皇子会谎称自己好好做了功课……这都是欺君,但一般不会论罪,只有在造成了极大后果的情况下才会进行处罚。
砂浆一事显然是没造成巨大后果的,陛下之所以还是褫夺了她的封号与郡主之位,看来是在借题发挥。
众人不由地想起了工部的爆炸事故,以及宫里沸沸扬扬的有关风箱并非顾瑾瑜所发明的传言。
如果是因为风箱,那就说得过去了。
淑妃呀淑妃,原来你的侄女儿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自己一窍不通,剽窃别人的成果,还私自改造,结果酿成大祸。
不罚你侄女儿,又罚谁呢?
诸位后妃此时看向淑妃的眼神都变了。
这个最春风得意的女人,终于是栽了个跟头了。
淑妃被皇帝罚俸一年,禁足一月。
淑妃脸都绿了,什么叫啪啪打脸,这就是了。
全后宫都看了她的笑话,从今往后,她这笔黑历史都抹不去了!
皇帝蹙眉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不走?是对朕的处罚不服?”
“臣妾不敢,臣妾告退。”淑妃狼狈地站起身,冲皇帝行了一礼,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离开。
刚走了没几步,皇帝突然叫住她:“淑妃。”
淑妃心头一喜,泪眼婆娑地回过头,期待皇帝出言安慰她,毕竟她也是被连累的,不料皇帝只是冷冰冰地来了一句:“让小五到御书房来,朕要考他功课。”
淑妃当即僵住!
第215章 打脸到底
怕什么来什么已经不足以形容淑妃此时的心情了,她就压根儿没料到皇帝会在这时候提出考五皇子的功课。
陛下日理万机,其实没多少时间去考皇子们的功课,最上心的也就只有大皇子与太子。
一个是他的长子,一个是他的嫡子。
像五皇子这种与嫡不嫡、长不长的,皇帝至多抽查了一下文章,而每回有顾瑾瑜的帮忙,五皇子的文章都做得十分不错。
皇帝偶尔会将五皇子叫过去,问他文章里的一些问题,这些顾瑾瑜都提前教过五皇子。
别看五皇子上课不行,在作弊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顾瑾瑜只要说,一会儿陛下可能会考你这个,你就这么回答,然后他就记住了!
所以找顾瑾瑜作弊这么些年,五皇子从未穿帮过。
淑妃的心都在颤抖。
“陛下……”
她试图阻止这一切,然而皇帝已经铁了心,另一边,三个小豆丁也做完了砂浆,又提着小桶桶去糊墙了。
皇帝没了观赏的乐子,起身回往御书房。
萧皇后与庄贵妃等人起身恭送。
皇帝去了御书房。
五皇子也被叫过去了。
他暂时还没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感觉宫人们的神色都怪怪的,皇帝的神色更古怪。
“父皇。”
他进御书房行了礼。
此时三个小豆丁已经拎着小桶桶吭哧吭哧地来御书房外糊墙了。
魏公公可真担心几个小祖宗糊着糊着把皇帝给糊里头了,他赶忙让人搬了青砖过来。
不糊墙,糊砖也是不错的。
几人蹲下来,拿着小刷刷慢慢糊。
小净空糊得最认真,但因为他太小了,对力道的掌控不够精准,因此他糊得最差。
其次是许粥粥,他糊得也不咋地。
要说真正的糊墙小能手,非秦楚煜莫属。
秦楚煜原先迁就两个小伙伴玩一玩,糊着糊着他发现自己糊得最好,逐渐找到了糊墙的乐趣。
“我以后可以当一个粉刷匠!”秦楚煜自豪地说。
小净空深表赞同:“没错,你刷得最好!”
许粥粥也点头赞同。
一旁的魏公公浑身一抖,手中的拂尘都吓掉了!
小祖宗,你是皇子啊,你的远大理想就是做个粉刷匠吗?!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御书房内,五皇子受到的惊吓不比魏公公少,不过他的惊吓不是来自于要做瓦粉刷匠的弟弟,而是皇帝的灵魂拷问。
皇帝考了一段《孟子》:“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后面是什么?”
五皇子:“是……是……”
小净空摇头晃脑糊砖砖:“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四岁小娃的声音脆生生,还有一点奶唧唧的。
整个御书房都安静了。
皇帝狠瞪了五皇子一眼,又道:“人之易其言也。”
五皇子答不上来。
小净空:“无责耳矣。”
皇帝:“寡人之于国也。”
小净空:“尽心焉耳矣。”
他倒是不是在和五皇子抢答,就是听到了,顺嘴儿就给说出来了。
就像平日里听曲,听到上句,自己会跟着哼唱下一句,仅此而已。
皇帝气坏了,指着窗外道:“听听听听,你连个四岁孩子都不如!”
秦楚煜古怪地问小净空:“你刚刚在背什么?”
小净空摊手:“不知道,听国子监的大哥哥们念的。”
四书五经是科举的必考项目,国子监中时常有考生背诵它们,小净空听多了也就记下了。
秦楚煜:我怎么没记住?
皇帝又给五皇子出了几道算术题,结果他一题也不会,皇帝气得够呛:“这不都是你从前做的题吗?只是换了个数而已!”
五皇子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五皇子的学问造假一事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要不是淑妃闹了这么一出,皇帝还不会怀疑到五皇子的头上——什么功劳就敢往五皇子身上揽,那他从前的学问是不是也有掺假的成分?
“你从前的功课都是谁做的?”皇帝沉声问。
五皇子起先打算死咬住牙关,奈何扛不住亲爹的威压,支支吾吾地交代了:“表、表妹。”
皇帝气了个倒仰。
又是顾瑾瑜!
皇帝气着气着就给气笑了。
他原本还在纳闷顾瑾瑜这动不动就冒领功劳的本事是从哪儿学的,如今一看,竟然是打小耳濡目染,她的才学被人拿走了,她于是也去拿别人的东西。
这叫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原先淑妃的那些美好,这一刻忽然令皇帝感觉很糟糕!
但儿子是亲生的,不能真放任不管。
继三皇子被册封瑞王后,大皇子也被册封了宁王,四皇子与五皇子年纪也不小了,朝中有大臣上书他俩也该封王了。
就在今早,他给两个儿子的封号都拟好了。
可现在,皇帝又觉着火候不够。
其实四皇子的才学是没掺假,皇帝只是被五皇子伤到了,突然对四皇子也起了疑心。
老四的学问要不要也考一考?
或者就算学问考过了,人品要不要考考?
皇帝的心里百转千回,总之最后就说一句话——封王之事,容后再议!
于是,啥也没干的四皇子惨遭连累,无缘封王。
四皇子心里真是哔了狗,他是招谁惹谁了?上哪儿说理去啊?
……
小净空在皇宫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
秦楚煜为不暴露身份,没说自己就住在宫里,只道一会儿和他爹一起回去。
小孩子不会疑心这么多。
“那,明天见。”小净空向秦楚煜道了别,与许粥粥坐上许家的马车出了宫。
许家的马车将小净空送回医馆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医馆今天病人不多,顾娇在大堂等小净空。
小净空其实已经很累了,许粥粥早歪在榻上睡得雷打不醒了,小净空的眼皮子直打架,却一直强撑着没让自己睡过去。
马车抵达医馆。
每一辆停在医馆的马车,顾娇都会看一眼。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看见是许家的马车,起身走了出去。
小净空没有蹦下来,她就差不多猜到怎么一回事了。
她上了马车,将小净空抱进怀里。
小净空正在小鸡啄米,啄着啄着感觉身子一轻,他迷迷糊糊地看了顾娇一眼,奶唧唧地唤道:“娇娇?”
“嗯,是我。”顾娇一手抱住他,另一手微微托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抱下马车。
“您当心。”车夫搬来一个脚凳。
“多谢。”顾娇道了谢,抱着小净空回了医馆。
小净空趴在顾娇怀里,小脑袋枕在她肩头,呼呼地睡着了。
顾娇腾出一只手去拿小背篓。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了过来。
“我来。”他把顾娇的小药箱装进篓子,随后将小背篓背在了自己背上,又要伸手去抱小净空。
小净空却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小眉头皱了皱,死死地抓住顾娇的衣襟不撒手。
“没事,我抱他。”顾娇对萧六郎说。
萧六郎嗯了一声:“好。”
顾娇古怪地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今天医馆不忙。”
“路过。”萧六郎一本正经地说。
顾娇:“哦。”
“还有别的事吗?”萧六郎问。
“没了,回家吧。”顾娇轻快地说。
“嗯。”萧六郎应了一声,很快又感觉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