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戴上那支孔雀点翠钗,又为她挑选了几朵白玉珠花。
“娘娘是皇后,不以色侍人,何惧岁月蹉跎?”
廖嬷嬷端着一盆花瓣泡的清水走了进来。
萧皇后笑了笑:“嬷嬷所言极是。”
她是皇后,是陛下的妻子,与那些莺莺燕燕的后妃不同,她和陛下是赐过婚、拜过堂、有着真正夫妻情谊的人。
男人嘛,可以花点心思给别的女人,但妻子终归是妻子。
萧皇后将手泡进花瓣水中。
廖嬷嬷道:“娘娘,宣平侯来了。”
“哥哥来了?”萧皇后眸子一亮。
廖嬷嬷暗叹,也只有在宣平侯面前娘娘才会露出出阁前姑娘家的一面。
“快请!”
不是快宣,是快请。
萧皇后对这个兄长是极为敬爱的,当然宣平侯待自家妹妹也不赖。
萧皇后在会客的清悠阁见了宣平侯。
宣平侯拱手行礼:“臣,见过皇后。”
萧皇后欲言又止,瞥了眼阁内的宫女太监,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本宫与宣平侯说几句体己话。”
“是!”
宫人们依次退下。
萧皇后这才笑着站起身,朝宣平侯走来:“哥哥!”
宣平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打扮得像只鸟?”
一盆冷水泼下来的萧皇后:“……”
萧皇后深呼吸。
哥哥这张嘴,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过啊!
萧皇后与宣平侯在椅子上坐下,她没坐在台阶上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了宣平侯的身旁。
萧皇后问道:“哥哥近日可好?”
宣平侯道:“挺好,皇后呢?”
萧皇后笑了笑:“我自然也好。”
宣平侯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累赘的首饰,问道:“可后悔入宫了?”
“怎么会?”她才不后悔呢,能母仪天下不好吗?何况陛下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未曾真正冷落过她这个皇后。
当初嫁给皇帝是她自己的意思,算起来是她截了庄贵妃的胡。
庄贵妃才是皇帝的正妃,可皇帝登基后,只封了庄贵妃为二品庄妃,却下旨迎娶了她为皇后。
为此,她与萧家没少遭受庄太后一脉的刁难,全是哥哥以一己之力扛了下来。
所以她心里对哥哥是感激又崇敬的。
她笑着问道:“哥哥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有点事要拜托你。”宣平侯说。
“何事?”萧皇后问。
宣平侯说道:“有位故人托我带一样东西给静太妃,是很珍贵的东西,让我务必亲手交到静太妃的手上。”
萧皇后笑了笑,说道:“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有何难?我正要去华清宫给静太妃请安,不如哥哥随我一同前往吧。”
“好。”宣平侯点头。
兄妹二人去了华清宫。
自打静太妃搬来这里,华清宫就热闹多了,后宫有资格来给静太妃请安的后妃全都来了,讨好静太妃的心是真的,想偶遇皇帝也不是假的。
萧皇后不必偶遇皇帝,可皇帝视静太妃如生母,萧皇后自然敬她如婆母。
只是萧皇后万万没料到的是庄贵妃也来了。
后宫两个最有权势的后妃在华清宫门口相遇,带着各自的太监与宫女,气氛都好似凝固了。
二人在后宫原是不相上下,不过今日有宣平侯给萧皇后撑腰,萧皇后的气场比往常格外强大了些。
“宣平侯。”庄贵妃含笑打了招呼。
“贵妃娘娘。”宣平侯敷衍地拱了拱手。
他在皇帝面前也这般尿性,庄贵妃便不计较他的态度了,庄贵妃笑着看向萧皇后:“皇后是来给太妃娘娘请安吗?”
“难道贵妃不是?”萧皇后淡问。
庄贵妃笑了笑:“宁王前几日剿了一伙山匪,村庄的百姓感激陛下恩德,特地做了一些茶饼托宁王带给陛下。宁王仍在山中善后,只能让侍卫送回来,由本宫代劳了。”
宁王,宁王。
明明她儿子才是太子,偏生陛下总让太子在上书房学习,宁王却常被委以重任,帮着陛下治理天下!
想如今,宁王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快要压过太子了!
萧皇后的手指一紧,眸中掠过冷光。
“我们进去吧。”宣平侯说。
萧皇后给了庄贵妃一个白眼,与宣平侯迈步进了华清宫。
庄贵妃微微欠身,也甚是敷衍。
一直到萧皇后与宣平侯进入静太妃的寝殿了,庄贵妃的神色才冷了下来。
一旁的女官冷哼道:“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陛下与太后决裂,这后位早是娘娘的囊中物了!”
庄贵妃讥讽道:“坐上后位又有什么用?生了两个草包儿子,难当大任!”
庄贵妃也进了华清宫,她今日确实是来给皇帝送茶饼的,民间的东西不讲究,也不干净,可皇帝又不说真吃。
他只用知道宁王与百姓的心意就够了。
宁王不论在外建立多少功勋,都一定会告诉百姓自己是奉了父皇之命,庇佑百姓的不是他,是他的父皇、昭国的皇帝。
试问这样的儿子,皇帝如何能不疼爱呢?
皇帝看到茶饼果真开心,也果真没吃,但却果真把宁王大大地赞赏了一番。
“贵妃教子有方。”皇帝龙心大悦,想到什么,又低声一叹,“太子若有他大哥一半懂事,朕也不至于如此忧心了。”
庄贵妃笑道:“太子若不嫌弃,他大哥是很乐意带他出去历练的。”
没奉承太子,也没贬低自己儿子,而是道出兄弟友恭,这话令皇帝十分受用。
“也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回头朕找个差事,让他们兄弟俩一起。”皇帝顿了顿,问道,“朕有段日子没见嫣儿与馨儿了,你改日让她们入宫一趟。”
秦嫣、秦馨是宁王府的两位小郡主,侧妃所出,一个三岁,一个两岁。
“是。”庄贵妃笑着应下。
皇帝放下折子:“你既来了,就随朕一道去看看静母妃吧。”
庄贵妃却之不恭。
秋华阁内,萧皇后与宣平侯已经给静太妃请过安了。
萧皇后坐在静太妃的身旁,看见皇帝带着春风满面的庄贵妃入内,萧皇后的脸色臭了臭。
“给静母妃请安。”庄贵妃行了一礼。
“你来做什么?”皇帝看向宣平侯。
宣平侯道:“臣受人之托,有东西要转交给太妃娘娘。”
他说着,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蔡嬷嬷走过来,接过锦盒双手呈给静太妃。
静太妃仍在病重,气色不大好,她用帕子掩面咳嗽了两声,拿过盒子。
“是哪位故人?”静太妃笑着问。
宣平侯道:“那位故人说,太妃娘娘若是打开盒子,自会知晓。”
静太妃闻言点了点头,打开了盒子。
宣平侯是皇帝的心腹,他是可以信任的,他不会坑害自己。
可谁也没料到的是,盒子打开的一刹那,一支飞镖射了出来!
所有人脸色大变!
宣平侯也是虎躯一震,他万万没料到盒子里装的竟然是暗器,可惜他来不及出手了。
静太妃是老弱病残,完了,她要没命了!
飞镖直直射向静太妃的面门,说时迟那时快,静太妃眸光一凛,两指一挥,将那枚飞镖夹住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大殿内唰的一下静了。
第335章 坑她
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全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前一秒还病恹恹、大风一刮随时可能倒下的静太妃,下一秒就徒手接住了一枚射杀自己的飞镖。
这这这……也太刺激了叭!
众人太过震惊,良久没有一个人说出话来。
按理说,宣平侯亲手送给静太妃的盒子里射出了暗器,该当场治宣平侯一个行刺太妃的罪名才是,可静太妃徒手接飞镖的事太颠覆众人的认知了,乃至于压根儿没人想起宣平侯来。
好叭,宣平侯自己都没想起他自己来。
“母、母妃……”
皇帝怔怔地出了声。
静太妃刹那间回神,身子一晃,手指一松,飞镖跌落在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砸出咚的一道声响。
所有人这才跟着回过神来,齐刷刷地睁大了眼。
蔡嬷嬷眸光一动,啪的打掉静太妃手中的盒子:“大胆宣平侯!竟敢在华清宫行刺太妃娘娘!万幸太妃娘娘乃将门之后,入宫前曾跟着老伯爷学过一点身手,不然这会子已经让你得逞了!”
老伯爷,静太妃的父亲,静太妃被册封为妃位后,她的母族也水涨船高,父亲被立为永恩伯,授正四品威武将军。
在此之前,永恩伯只是一个六品都尉。
说将门之后有些夸张了,不过一个人一旦飞黄腾达了,她的过往也是可以被润色美化的,历史也是可以被遗忘的。
因此在众人眼里,蔡嬷嬷的这声将门之后,静太妃受之无愧。
庄贵妃撇了撇嘴儿,她是为数不多嗤之以鼻的。
她姑母是书香之后,静太妃被誉为将门之后,世人皆称,一文一武,昭都双姝。
凭她也配与姑母并称双姝?
庄贵妃拿帕子碰了碰鼻尖,淡笑说道:“这么多年了,太妃娘娘的身手还真是一点没变,敏捷如斯啊。”
“这……”蔡嬷嬷张了张嘴。
静太妃含笑说道:“在皇宫疏于练习,倒是懈怠了,后面搬去庵堂,闲来无事,就会练练,打发日子。咳咳……”
她说着,掩面咳嗽起来,“不过这些日子病了,倒也是练不得了。”
皇帝怔怔道:“从前……没听母妃提过。”
他们在宫里曾有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日子。
那是庄太后被打入冷宫后,他们母子三人失去庇佑,不知受了多少欺负。
他记得有一次,一个位份在母妃之下的昭仪竟纵狗行凶,扑向了母妃身旁的宁安。
母妃用身子挡住了宁安,被咬得遍体鳞伤,宁安也受了轻伤。
“母妃既会武功,当年又为何……”皇帝话到唇边,忽然意识到这么问似乎有些不够信任静太妃。
静太妃苦涩一笑:“陛下是想问当年我与宁安被沐昭仪的狗追着咬的事吗?沐昭仪是柳贵妃的人,我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辈子,柳贵妃要的就是我受伤,我若不伤给她看,她岂会罢休?只是苦了宁安,也受了点轻伤。可好歹让柳贵妃出了那口气,否则我们母子三人境况更糟。”
蔡嬷嬷适时道:“太妃娘娘就是在那一次伤了腿。娘娘不想宁安公主与陛下担心,一直瞒着不说。那之后但凡遇上阴雨天,娘娘的腿便如针扎一般疼痛。而这几年越发严重,即便晴朗日子也偶尔会犯病。这也是为何娘娘总是时常摔跤。”
练武之人并不是说不会受伤,譬如宣平侯就在战场上留下了腰伤。
皇帝眼底惊疑散去,愧疚地走上前:“是我错怪母妃了。”
他握住静太妃的手,另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方才还对庄贵妃青睐有加的皇帝,这会子冷冷地瞪了庄贵妃一眼。
庄贵妃自知失言,垂下捏着帕子的手,行了一礼道:“臣妾……方才的意思是,万幸太妃娘娘没有疏于练武,否则今日怕是要遭遇不测了。”
呵,练武?从前怎么没听说?
蔡嬷嬷奉上一杯热茶。
“朕来!”皇帝将茶水接了过来,亲自喂静太妃喝下,静太妃神色稍缓,皇帝才总算将注意力放回了宣平侯的身上。
他冷冷地说道:“宣平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宣平侯冤枉极了,他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该死的老酒坛子,坑他玩儿是不是!
他正色道:“陛下,这个锦盒是霍祭酒给臣的,臣没打开过,不知里头竟然装的是暗器。”
他是流氓,是痞子,但不是梁上君子,会偷香窃玉窥伺人的隐私。
当然主要也是他没料到老祭酒会这么坑他!
为什么呀!
皇帝神色冰冷道:“传霍弦!”
“是!”魏公公应下。
魏公公即刻派了小太监前往国子监,将老祭酒叫到了华清宫。
萧皇后与庄贵妃也留在此处,一同等待皇帝审理的结果。
老祭酒从容不迫、神情坦荡地进了华清宫偏殿的秋华阁,他的目光自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似乎看见那么多人他有些惊讶,他拱手行了一礼:“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叩见太妃娘娘,贵妃娘娘。”
那个盒子与那枚飞镖已经被宫人拾起来放在了皇帝手边的桌上。
皇帝不耐地摆摆手:“虚礼就免了,朕找你来不是为了看你请安的!”
老祭酒暗暗挑眉,陛下火气很冲啊。
皇帝随手拿起桌上的盒子,冷冷地扔到了老祭酒面前的地上:“这是什么东西!你可认得!”
盒子落在地上便砸开了,里头那枚明晃晃的飞镖滚了出来,恰巧滚在老祭酒的脚边。
老祭酒蹲下身来,将盒子与飞镖一并拾起,神情露出几分古怪。
“怎么?你不认得?”皇帝说这话时,深深地看了宣平侯一眼。
宣平侯对老祭酒道:“姓霍的,你别装傻,这个盒子是昨晚你亲手交给我的,让我替你转交给太妃娘娘。”
臣子与后妃私相授受是大忌,可老祭酒此人太过清流,倒是很让人怀疑他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