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哈的一声笑了。
小孩子说话都这么有意思的吗?
顾娇好笑地问道:“你想交代你姐夫什么?”
小净空严肃地说道:“交代他团结同僚呀,不要惹上司生气呀,不要仗着自己是新科状元就自觉高人一等呀!要吃苦,不能和在家里一样!”
说的还挺有道理,都是和谁学的?
顾娇哭笑不得,捏了捏他小脸蛋。
小孩子真好玩。
一大一小进了屋。
顾琰与顾小顺去学艺了,姚氏在院子里给顾瑾瑜赶制嫁衣。
顾瑾瑜的婚期定在年底,时间上有些仓促,寻常人家成亲,三书六礼走下来,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再筹备婚礼通知各方亲戚,又半年过去了。
可顾瑾瑜情况特殊,皇帝定的婚期就是在年底。
“好漂亮的衣裳。”小净空摸着姚氏腿上的布料说,“给谁做的呀?”
“给瑾瑜姐姐做的。”姚氏说。
小净空歪了歪小脑袋:“为什么要给她做这么漂亮的衣裳?娇娇都没有。”
小孩子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好奇,为何都是姚夫人的女儿,瑾瑜姐姐有,娇娇就没有。
娇娇是姐姐,难道不该先给姐姐做吗?
这话可把姚氏说愣住了。
是啊,她的娇娇大婚时是在乡下,连套像样的嫁衣都没有,也没有龙凤香烛、没有疼她的父母,就那么孤零零地嫁了。
确切地说,是被当成小灾星赶出家门了。
两人都是被逼的,所以只做了名义上的夫妻,至今没有圆房。
想到这里,姚氏的心里划过一抹愧疚,连嫁衣都有点做不下去了。
“过来吃葡萄。”
古井旁,顾娇洗了一串亮晶晶的紫葡萄。
小净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哒哒哒地跑了过去,他蹲下小身子,摘了一个最大最亮的葡萄,喂到顾娇嘴边:“娇娇吃!”
“好。”顾娇吃下了他喂过来的葡萄。
之后小净空又摘了一颗递给姚氏,他也没忘记房嬷嬷和玉芽儿以及隔壁的姑爷爷。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闹起来能让人抓狂、懂事起来却又让人心头柔软的孩子。
老祭酒却没心情吃小净空孝敬给他的葡萄。
他最近正在为自己的话本发愁。
月初时他交了第三册 的稿子,第三册的剧情写到了质子云庭颠覆了敌国王朝的皇权,六公主为挽救自己的皇朝不惜委身云庭,沦为云庭的姬妾。
符将军剿匪归来,发现心上人被云庭掳走,一怒之下请命北上。
他在御前立下军令状,不救回六公主誓不还朝!
他率领十万大军来到沧水河边,与云庭决一死战。
云庭在夏国为质时,曾受过符将军的恩,符将军出征在外也得到过云庭的帮助。
俩人本该成为好兄弟,奈何为了国仇家恨、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第三册 就停在了这里。
第四册 是最后一册,在这一册中,符将军将死于云庭的剑下,十万大军也悉数被歼灭,但符将军与夏国将士的死激起了六公主心底的仇恨。
尽管她深爱云庭,却最终一刀杀了云庭,用的是云庭在大婚之夜亲手送给她的匕首。
结尾是一场倾盆大雨,六公主握着染血的匕首,赤脚一步步从宫殿里走出去。
她粲然疯笑,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躯上,勾勒出了那连云庭都未曾发现的两个月的孕肚。
她仰头,望着满天大雨。
肚子忽然痛了一下。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这一册内容不多,老祭酒早早地把稿子交了,前三册卖得太好,稿子一交上去书斋便连夜拓印了出来。
这本书雅俗共赏,受众十分广泛,里头的八股文、诗词歌赋,随便挑一篇出来都丝毫不逊色于三鼎甲的文采。
曾经还有人揣测《云庭记》是不是找新科状元代笔写的八股文,因为俩人的文采相当、文风也有点儿像,就是没萧状元的八股文那般犀利。
当然,也有人怀疑《云庭记》根本就是萧状元写的,跑去翰林院打听消息,结果不是。
总之,因为受众太广,看的人太多,导致这个结局一出来,立马引起了一波追书人的轰炸。
说好的《云庭记》呢,怎么把云庭给写死了?那么骁勇善战的符将军也死了。
符将军为了六公主戎马一生,死了连自己的心意都没能让她知道,这也太惨了!
还有六公主,她居然怀上了云庭的骨肉?她肚子痛了一下,这孩子是保住了还是没保住啊?
民愤太可怕,书斋被轮番轰炸。
最后,也不知打哪儿来了个小后生,写了一部《云庭后记》,字数不多,区区书页,却将这个悲剧完美地反转了。
它写这一切都是云庭的一场梦境,醒来之后的云庭明白了六公主只是个忘恩负义、关键时刻捅自己一刀的恶毒女人,他果断放弃了初次见面时搭救六公主的机会,将六公主一脚踹下去,然后去找符将军与他快意江湖去了!
去他娘的质子生涯!
去他娘的黑心白莲花!
老子就要和小符遨游天下!
然后这个后记就火了。
起先只是在一些诗会与茶会上小范围的传阅,后面卖《云庭记》的书斋将其印了出来,卖向京城的广大才子佳人。
老祭酒都懵了,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笔稚嫩、语句不通顺、用词晦涩、颠三倒四,是给人看的吗?!
老祭酒觉得这本后记完全是对自己作品的侮辱,他决定去一趟书斋,让书斋下架这本后记。
他不能白让人沾了他的光。
不料书斋的老板却告诉他:“咳,如今是你在沾人家的光啊。”
后记卖得太好,导致许多没看前记的人都纷纷跑去买了《云庭记》,就想知道三人曾经究竟有多狗血。
六公主原本是一个楚楚可怜、令人痛惜的角色,眼下她却被那些看了后记又看前记的京城才子佳人骂上了天,连带着他这个笔者也被骂上了天。
老祭酒嘴角直抽抽。
谁写的后记?
太缺德了!
老祭酒最终没强迫书斋下架后记,因为银票真香。
赚了个满钵的老祭酒立马置办了一辆新的马车,新马车日后就给娇娇他们用,顾琰有暗卫,车夫不愁。
旧的马车他自己凑活着用用就成,反正他也不挑,当初挣钱就是要给几个孩子买的。
六月底又下了一场小暴雨,把一条官道路给冲毁了,原本都打算回往京城的户部官员与翰林院官们也滞留在了村子里。
顾侯爷刚修完京城的下水道,又被工部调去修路。
最近静太妃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猜到自己快暴露了,她索性暂时不作了。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死。
她不作怎么行呢!
必须让她作啊!
“娇娇。”
在灶屋切菜的老祭酒叫来顾娇,今天房嬷嬷回儿子家了,由他来做晚饭。
顾娇放下手中劈了一半的柴火,走进灶屋:“姑爷爷,您叫我?”
虽然关系已经澄清了,不过家里人和街坊邻居都没改口。
老祭酒也没意见,做不做庄锦瑟的老伴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辜负了几个孩子的一片孝心。
老祭酒小声道:“一会儿你随我入宫一趟,我去见陛下,你去见太后,就这么说……”
第346章 引蛇出洞
七月的天色比六月暗得早了些。
皇帝从御书房出来,天际只剩下最后一抹灰蓝,他踱步回到华清宫时就连最后一抹亮色都没了。
夜幕降临,苍穹星闪。
皇帝进了华清宫,宫人们纷纷向他行礼。
他问道:“太妃娘娘可安寝了?”
一个小太监道:“回陛下的话,并没有。”
皇帝对魏公公道:“朕去看看太妃娘娘,你自己回去。”
老奴不累。
唉。
魏公公无奈应下:“是。”
皇帝去了静太妃的寝殿,她正跪在佛龛前,一手拿着佛珠,一手轻敲着木鱼,闭着眼,虔诚地念着佛经。
皇帝没出声打扰,静静地等她敲完木鱼。
蔡嬷嬷将她扶起来后,她才仿佛看到地上的影子,扭头一瞧,哭笑不得道:“陛下何时来的?来多久了?”
皇帝道:“才过来,听母妃念了会儿佛经,朕的心也忽然宁静了许多。”
静太妃看着他道:“陛下近日有烦心事吗?”
自然是有的,暴雨天灾,匪患人祸,听闻陈国边关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再就是那个暗中行刺静太妃的凶手也始终没有眉目。
前面几个都有昭国的文臣武将去应对,唯独最后这个凶手让皇帝一筹莫展。
“没什么,就是国事操劳,略感疲倦。”皇帝还是决定不要让静太妃烦心。
“蔡嬷嬷,去我屋里将安神香拿过来。”静太妃吩咐道。
“是。”蔡嬷嬷应声退下。
皇帝搀扶着静太妃去了秋华阁。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
小宫女奉上点心与花茶,这是静太妃爱喝的,皇帝喜好龙井,只是夜里并不能饮浓茶。
“去拿些瓜果来。”静太妃说。
“是。”小宫女转身拿了一盘新鲜的葡萄与几个可口的梨过来。
静太妃打算给皇帝削个梨,却刚把桌上的匕首拿起来,皇帝手中的茶杯就嘭的一声砸落了。
静太妃微微一愕:“陛下,你怎么了?烫着了吗?”
“不是,朕没拿稳。”皇帝捏了把冷汗说。
他是怎么回事?
静母妃不过是给他削个梨,他脑海里却闪过了噩梦中静母妃举刀朝他刺来的一幕。
最近真是累坏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静太妃放下匕首与梨,拿了帕子去擦皇帝衣襟的茶水,皇帝却无意识地朝后仰了仰。
静太妃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他。
皇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暗骂自己不孝,母妃如此关心自己,自己怎可寒了母妃的心?
他自静太妃手中接过帕子,道:“别把母妃的衣裳弄湿了,朕自己来。”
静太妃笑了笑:“好。”
所幸接下来皇帝没再失态,母子二人相谈甚欢,一直到魏公公前来禀报,说老祭酒求见,皇帝才起身辞别了静太妃。
静太妃道:“安神香我让人送到你的寝殿。”
皇帝笑道:“多谢母妃。”
皇帝去了御书房。
老祭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叩见陛下!”
皇帝绕到书桌后坐下,冷哼道“:行了,别弄这些虚耗礼,这么晚了入宫何事?”
“陛下,娇娇遇刺了!”
“什么!”皇帝猛地站起身来,“她怎么会遇刺?人在哪里?受伤了没有!”
老祭酒暗暗叹气,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关心娇娇。
“陛下先别着急,这些都是好几日前发生的事了,她的伤势没大碍了。”
皇帝暗松一口气,却很快眉头再次皱起起来?“这些?她被行刺了多少次?”
老祭酒道:“三次。”
其实是两次,一次是与瑞王妃去庵堂出诊,被宁王救下;另一次就是前不久遭遇龙影卫,遇上了顾长卿。
老祭酒并不打算告诉皇帝对方是龙影卫,萧六郎临走时告诉了他一件事——原来先帝的龙影卫并不仅仅留给了陛下一人,信阳公主手中也有。
至于旁人还有没有,萧六郎并不清楚。
老祭酒不敢说绝对没有。
陛下看样子是不清楚昭国还有其余龙影卫,可静太妃这个老狐狸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万一她知道,并且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的龙影卫,那岂不是牵连了无辜?
小神医竟然遭受了如此多的行刺,皇帝的神色冷了下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朕?”
老祭酒一脸我好冤枉的表情:“是这丫头没告诉我呀!要不是我今天发现她手上的一道新疤,我也不知道她遭遇了这么多呀。顾都尉也糊涂,这种事都帮她瞒着我!”
像是兄妹俩会做的事,都是闷葫芦性子。
皇帝蹙眉。
老祭酒接着道:“被宁王殿下救下那一次,陛下想必是听说过的。”
这件事皇帝是知道的,只是皇帝并未往顾娇身上想,以为对方是冲着瑞王府去的。
老祭酒道:“第二次就是几天前,一个小厮谎称家中有人病了,请娇娇出诊,半路上就遭遇了伏击,幸亏顾都尉及时赶到,加上娇娇手中有厉害的暗器,才勉强唬住对方。”
皇帝微微惊讶:“连顾长卿都不是刺客的对手吗?”
“没错。他们之中有个十分厉害的杀手,不知来自何处。”老祭酒不动声色地说道,“至于第三次,就是方才,我们入宫的路上又碰上刺客了,万幸这次没有那位厉害的刺客,否则我俩小命休矣。”
这个是瞎编的,纯粹是为了起到叠加的效果。
“你们这么晚了入宫做什么?”皇帝问。
老祭酒叹道:“我原是拉着她来向陛下禀报遇刺一事的,哪知又遇刺了?万幸是有惊无险。”
“那她人呢?”皇帝着急地问。
“她……”老祭酒一脸为难,干笑着说道,“她说陛下如今讨厌她,一定不会为她出头,她不如去找太后。”
这激将法,妥妥地把皇帝激怒了,皇帝一巴掌拍上桌子:“谁说朕不会为她出头!朕在她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