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目瞪口呆地抬起自己那只方才抓了顾娇手腕以及掐了顾娇胳膊的手,突然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老何本质上不算是个老好人,五毒俱全,可对这么小的小姑娘他还是下不去手的。
顾娇十五,可穿男装会减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顾娇没打算继续对老何隐瞒自己的声音,随着割韭菜大业的拓展,她与老何的接触会越来越多。
总写字,她烦。
老何原本是来找顾娇兴师问罪的,可被顾娇这么一刺激,到嘴边的话全忘了。
顾娇问道:“这几天那两棵韭菜来过没?”
老何怔怔道:“什么?”
“韭菜……”顾娇清了清嗓子,“楚公子与萧公子。”
老何嘴角一抽,给人家起这么个绿油油的外号真的好么?
老何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来过。”
麻蛋,嘴巴太诚实了!
顾娇又问道:“来过几次?”
老何瞥了顾娇一眼,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他闭眼放弃了抵抗:“楚公子来了三次,萧公子来了十一次。”
饶是淡定如顾娇也被太子的举动惊到了。
他这么闲的吗?
还是说他当真这么想见她?
顾娇摸了摸下巴:“唔,你去和他俩说,我明天下午有空。”
老何一愣:“两、两个都来?”
顾娇弯了弯唇角:“价高者得。”
老何:“……”
年轻人不讲武德。
老何最终还是去了,反正他也不是白跑腿,有银子拿的。
顾娇从地下武场出来后去了上次为老侯爷践行的酒楼,她也是那次偶然发现酒楼里的香酥鸭做得很不错,她打算买两只给家里人带回去。
“公子,鸭子还有一会儿才出锅,你先稍等片刻。”伙计讪笑着说。
顾娇点了点头,在大堂的角落找个位置坐下。
她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在地下武场见到的龙影卫以及被龙影卫护送着的那位夫人。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会有一个如此强大的龙影卫?
正寻思着,顾娇忽觉眼前一亮,赫然是走廊的尽头走过一道身影,不是那位夫人又是谁?
那位夫人朝顾娇这边走来,进了顾娇身后的一间厢房。
顾娇刻意降低存在感,一直到她过去了才站起身来,也朝厢房走了过去。
厢房的房门紧闭着,里头有轻缓的谈话声传来。
“我方才去见到那位燕国药师了。”
这话一听便是那位夫人说的,她的声音也温柔治愈,与她高贵自矜的气质相得益彰。
“咱们运气好,今日他手里刚好还剩最后一瓶,他说对您的症状会有效,您先吃着。”
您?
这位夫人在与说话,言语间这般恭敬?
她的身份已然不凡,能被她称作您的不是长辈便是身份非富即贵。
也不知是谁。
顾娇想了想,来到窗边,打算将窗户纸戳个小洞洞瞅一瞅。
刚抬起自己的小食指,还没来得及戳进去,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了过来,二话不说搂住她腰肢,将她夹了起来。
没错,就是夹。
以往只有顾小顺与顾承风这么夹小净空,没想到有一天顾娇也被夹了。
他被龙影卫用胳膊夹在腰间,双手双脚一阵扑腾,不等扑腾出个水花儿来,便被带到了后院的一棵大树后。
他将顾娇放下。
顾娇警惕地看着他,小呆毛唰的一下翘起来了!
他要做什么?
报他被打脸的仇吗?
龙影卫抬起手来,伸向顾娇。
……压住了她的小呆毛。
顾娇:“……”
龙影卫收回手。
被压下去的小呆毛再度翘起来。
龙影卫又将它压回去。
它又翘。
龙影卫索性眸光一凛,一股强大的内力自指尖溢出,带着不可抵挡的赤炎之力将那撮不屈服的小呆毛熨平了。
他好像也舒坦了。
顾娇再次:“……”
算了,不是来找她报仇的就好,干什么她都奉陪!
龙影卫从怀中拿出一支炭笔递给顾娇。
顾娇咦了一声,看看手心的炭笔,又看看龙影卫:“你干嘛给我这个?嗯……是刚刚我弄断了一根,所以你送我一根新的?那……多谢了。”
话音一落,顾娇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不是送给我的?那是……”顾娇想了想,试探着蹲下身来,在地上画了个圈圈。
龙影卫高兴了。
顾娇就挺迷,搞了大半天就是要看她画圈?
下一秒,顾娇就知道自己又错了。
因为龙影卫又不高兴了。
顾娇抓了抓头!
另一只手一用力,炭笔不小心断了。
龙影卫又高兴了。
“哦,你是想让我把炭笔折断,这好办呐,你想折多少都行!”顾娇威武霸气地抓起剩下的炭笔,咔咔咔撇成渣!
随后,她看见龙影卫的眼神冷成了冰块。
龙影卫耐着性子,又递给了顾娇一支炭笔。
顾娇回忆了一下,一直到自己弄断这一步都是没错的,可断了之后的步骤就不合他心意了。
是自己断得不够漂亮?还是断得不够潇洒?没打你脸是叭?
等等,打脸……
顾娇壮胆看了龙影卫一眼,将手中的炭笔在地上一撇,咔的一声,炭笔断裂,断掉的另一截因为角度与力度的关系飞溅到了龙影卫的面具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顾娇心慌慌地看着他。
下一秒,龙影卫给了顾娇一块糖。
顾娇一开始以为他要把自己杀掉,后面他不杀了,只是让自己撇笔,这又什么难的?
比起没命,顾娇觉得一边撇笔一边还能给小净空攒糖的事情简直不要太惬意。
顾娇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
然而没多久,顾娇便得意不起来了。
每次她以为自己快要撇完的时候,龙影卫都能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一包新的炭笔,然后明明面无表情却又仿佛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她。
顾娇试图逃走。
嗖!
被抓了回来。
咻!
又被抓了回来!
最终顾娇被迫撇了一下午的炭笔。
爪爪快废了,呜,好委屈!
第404章 信阳公主
“龙一!”
一直到那头有人叫他,龙影卫才总算放过了顾娇。
顾娇一刻也不敢多待,啾啾啾地逃掉了!
等顾娇回到碧水胡同时,萧六郎也从翰林院散值回家了,他在水井旁,打了一盆水洗笔。
顾娇慢吞吞地走过去。
天知道她多怕龙影卫追上来,把前世盗军火逃亡的那股劲儿都使出来了,她一屁股坐在萧六郎对面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六郎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吗?”
“……没有。”顾娇生无可恋地说,“就是玩了一下午……炭笔。”
萧六郎对她女扮男装的事并不奇怪,她总穿顾琰的衣服出去,后面姚氏直接给她单独做了几套。
他的目光落在顾娇黑乎乎的小手上,只当她是去和小净空玩了,没怀疑什么,只不过他自己的神色恍惚了一瞬,似是记起了很久远的事。
顾娇注意到萧六郎的发呆,她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他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萧六郎回神,拿来另一个铜盆打了水让她洗手。
“没什么。”他垂眸说,“我小时候也玩过。”
可我不是真的玩,我是被抓去磋磨蹂躏!
顾娇暗暗发誓,她的小麻袋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咝——
手好酸。
翌日,一家人吃过早饭,上学的上学,上值的上值。顾娇上午恰巧有个出诊,是前几日一个缝合了伤口的病人,她上门给人拆线,与翰林院顺路。
二人乘坐刘全的马车来到翰林院附近。
这会儿全是上值的翰林官与庶吉士,街道被堵死了,马车进不去。
萧六郎下了马车。
“我送你。”顾娇说着也下了马车。
萧六郎没有拒绝。
一路上,萧六郎沉默不言。
“相公,你不开心吗?”顾娇问。
“什么?”萧六郎微微一愕。
“你最近好像不开心。”顾娇顿了顿,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感觉有心事的样子。”
自从将姑婆救回来之后就这样了,顾娇仔细回忆了一番,那晚似乎并没发生什么大事,若非说,大概就是他被龙影卫给捏脸了。
唔。
她也生气。
她的相公只能被她捏脸。
“没有。”萧六郎眸光微动,否认,“没不开心。”
说话间,前方响起了几个翰林官的谈话声。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信阳公主回京了!”
“你说真的?信阳公主真的回京了?”
“我亲耳听到的,那还有假!”
“她怎么会回京啊?她不是这辈子都不再回来了吗?”
“是啊,她就不怕触景伤情,想起被大火烧死的小侯爷?”
……
那些人说着便进了翰林院,没留意到萧六郎与顾娇就在他们身后。
萧六郎的神色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若是有心就能发现他的身子微微僵硬。
顾娇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克制住了没有问他。
把萧六郎送到翰林院门口,亲自看着他走进去,顾娇才转过身回到刘全的马车上:“刘叔,我去一趟朱雀大街。”
“好嘞!”
刘全将马车赶到朱雀大街。
这是离皇宫最近的一条街道之一,据说街上住的不是老土著便是京城最富贵权势的人。
顾娇出诊的这一家住在朱雀大街的东头,因最近修路的缘故,马车同样驶不进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刘全说。
“多谢刘叔。”顾娇下了马车,背着小背篓往患者家中走去。
那是个三十岁的读书人,误伤了写字的右手,从手背到手心,几乎绕了一圈,顾娇给缝了十几针。
他愈合得不错,顾娇给他拆完线让他动了动。
“感觉怎么样?”顾娇问。
“还、还好。”他一开始不大敢用力,动了两下除了有轻微疼痛并不其余不适,“我以后还可以写字吗?”
“当然可以。”顾娇说,“你慢慢练习,不着急,也不要害怕。”
“好!”他大喜过望,想到什么,忽然变得鬼鬼祟祟起来,走到门口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小声对顾娇说道:“对了顾大夫,你医术这么好,能……能治痨病吗?”
“痨病?肺痨?”顾娇看着他问。
书生低声道:“应当是,我那回听见我娘说了,我娘还要我不再去他们家。”
顾娇道:“肺痨有一定的传染性,你娘不让你去是对的。”
书生叹息道:“我明白,我没怪我娘,就是……挺可惜的,他们家境不怎么好,家中世代居住于此,曾经也显赫过,如今不剩什么了,要是再不治好这个病,只怕他们全家都被拖累,要将这儿的宅子卖掉了。”
顾娇问道:“这儿?他们家也住这条街上?”
“嗯。”书生点头,“是……是我同窗……的娘。”
同窗?心上人还差点。
顾娇看破不说破:“住在哪里?”
半刻钟后,顾娇出现在了朱雀大街东头的另一座宅院……后门。
没错,就是后门。
书生不敢从前门出去,担心被他爹娘抓包,他是带着顾娇从后门的那条小街道窜过去的,只是可惜才窜到一半还是被他娘逮住了。
他仓皇之中给顾娇指了路。
诊金他也付了。
顾娇望着眼前虚掩的后门:“应该……是这里的吧?奇怪,怎么没人呢?”
是的了,听说这一家家道中落,早已将家中的下人遣散,白日里他同窗在书院念书,只有同窗的妹妹与那位患者在家中。
但是因为肺痨会传染,所以患者是住后面的二进院,几乎不让自己的一双儿女过来。
所以顾娇走后门是对的,进去就能看见患者的屋子。
“哪一间呢?”
顾娇迈步跨过门槛。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两旁养了些花,顾娇不懂花,只是觉得这些花比御花园的花还漂亮。
生了病还有闲情逸致养花,与书生说的缠绵病榻、消极度日不大像啊。
一间厢房内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顾娇戴上从小药箱里拿出来的口罩,来到那间厢房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实则是有人的,就坐在房梁之上,顾娇没发现他,他却一眼看见了顾娇。
然而他什么也没干,就由着顾娇靠近了那张床。
床铺上落着帐幔,顾娇轻轻地将帐幔挑开。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面色蜡黄、病入膏肓、形容狼狈的痨病患者,结果却看见了一副无法形容的云鬓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