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娇娘(上)——偏方方
时间:2021-11-18 00:42:34

  其实今日信阳公主会难受到晕过去,一半是小净空的吐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信阳公主怎会料到萧六郎这几年究竟过着怎样难捱的日子?
  顾娇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抽回手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萧六郎的脸。
  之后她望向了别处。
  余光却留意着他。
  “想知道我的身世?”萧六郎突然开口。
  “……嗯。”顾娇没有否认。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对他的事感到好奇,想了解他,不论好的,坏的,得意的,难堪的……她统统都想知道。
  只是如果他不说,她便很少主动去问。
  但若是他主动提起,她自然不会与他客气。
  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气氛不是每回都能烘到这份儿上的。
  “哪怕我的身世很肮脏,你也想知道?”萧六郎嘲讽一笑,“你会后悔的。后悔嫁给我,后悔对我这么好,甚至会后悔认识我。”
  顾娇不解地看向他。
  萧六郎冷笑道:“我不是信阳公主亲生的,这件事已经和你说过了,但我没说我究竟是谁生的。”
  “嗯。”顾娇回应他。
  萧六郎的表情莫名地放松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娘是战俘,不对,她还算不上战俘,只是战俘的附庸品,一个来自燕国的女奴。”
  “信阳公主与那个女奴同月怀上身孕,又同月生产,信阳公主的儿子早出生半个月。我出生那晚,侯府遭遇刺客,我与那个孩子双双中了毒。”
  “解药只有一颗。”
  听到这里,顾娇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没打断萧六郎,静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萧六郎淡淡一笑,带了几分无奈,又似带了几分讥诮:“我只是女奴的儿子,解药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为了能让我得到解药,女奴偷走了信阳公主的儿子,并残忍地杀害了他。之后她自己也自缢了。”
  顾娇从听到解药只有一颗的时候就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她的心底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或者她太冷血了。
  她前世的父母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怪物。
  萧六郎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经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信阳公主不知情,还以为他们是被刺客抓走的,是刺客杀了他们。她失去了儿子,我失去了母亲,她说,或许我们是命定的母子,她决定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来抚养。”
 
 
第436章 坦白
  信阳公主决定抚养他时他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自然不可能亲口听她说那些话,是信阳公主后来亲口告诉他的。
  “原来如此。”顾娇道,“那,宣平侯知道吗?”
  萧六郎垂下眸子:“知道,就是他给善了后,让信阳公主误以为她儿子与那个女奴是被刺客抓走残害的。一直到四年前,她才机缘巧合地知道了真相——原来,她替杀子仇人养了十四年的儿子。”
  那之后,信阳公主就崩溃了。
  她从未忘记过那个儿子,也从未将萧六郎当成任何人的替身,她是真真正正将萧六郎当成一个另外的儿子在抚养。
  她竭尽所能地教导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将他培养成冠绝昭都的小侯爷。
  正因为如此,她才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
  女奴已死,那么我只能杀了你儿子!
  这是她的心魔,也是她全部的恶。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萧六郎平静地说。
  他面上平静,内心是不是也这般平静不得而知了。
  顾娇顿了顿:“所以四年前的大火……”
  萧六郎点了点头:“她想杀了我,想和我同归于尽。只可惜出了一点岔子,被烧死的人不是我。后面龙一来了,把她救了出去。”
  什么岔子他没说,但顾娇想,应当与真正的萧六郎有关。
  他曾经对她说,如果我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她以为他指的的萧六郎,却原来是萧珩。
  他压抑着心底巨大的痛楚,说道:“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当年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我的身上……究竟要背着多少人命?我这样的人……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
  顾娇轻轻拉过了他的手。
  “相公,你不脏。”
  “还有,不是你的错。”
  夜凉如水。
  朱雀大街的宅院一片静谧。
  信阳公主醒了,玉瑾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对她道:“公主感觉怎么样?”
  信阳公主坐在床头,淡淡地问道:“我方才又晕倒了吗?”
  玉瑾后怕地说道:“是啊,幸好是在床上晕倒的,不然磕哪儿碰哪儿就不妙了。”
  有一次信阳公主是在湖边晕倒,恰巧龙一又出去办事了,玉瑾没拉住,与她双双坠了湖。
  信阳公主看着手肘窝里多出来的针眼,差不多猜到顾娇来过了:“那丫头又给我弄奇怪的东西了?”
  玉瑾笑了笑:“真是多亏了顾大夫呢。”
  信阳公主嘀咕:“也不知她那身古怪的本事打哪儿学的?”
  玉瑾伺候信阳公主洗了脸,又拿来顾娇留下的药片,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顾大夫说,从今天起,要多吃一种药。”
  “嗯。”信阳公主没反对,反正不苦,吃就是了。
  信阳公主吃了药,肚子有些饿。
  玉瑾去端了一碗小米粥过来,搬了小茶几来放在床上:“顾大夫临走前吩咐厨房熬上小米粥,说是等公主醒了就吃一点,这几日饮食要清淡些。”
  信阳公主舀了一勺小米粥:“一口一个顾大夫,你是着了她的道还是入了她的魔?”
  玉瑾笑了笑,在床边坐下。
  信阳公主吃了几口粥就不想吃了,她依旧没什么胃口。
  玉瑾劝道:“再多吃些吧。”
  信阳公主撇过脸:“不吃了。”
  玉瑾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再吃五口。”
  “……唉,你。”
  信阳公主无奈,只得强忍着又吃了些。
  吃完,见玉瑾不走,她问道:“怎么?还有事?”
  玉瑾犹豫片刻,最终鼓足勇气说了:“公主,你真的……那么讨厌小侯爷吗?”
  信阳公主的神色淡了下来:“提他做什么?”
  玉瑾说道:“从医馆出来,你的情绪就不对劲了,他如今这般见不得光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公主若真恨他,见了他这般境地应当感到大快人心才是。公主却难过得晕倒了,公主,你心里……也是疼小侯爷的吧?”
  “你又在胡说了。”信阳公主说着,又胡乱舀了一勺小米粥塞进嘴里。
  玉瑾服侍她多年,又怎会不清楚她的性子,不吃了还吃,就是被说中了心事。
  玉瑾心酸地说道:“我没胡说,当年那场大火根本就不是公主放的,公主在紧要关头心软了,公主心里其实从来就割舍不下与小侯爷的母子情分。既如此,公主何不与小侯爷相认呢?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啊,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当年的事也不是公主的疏忽,公主不要再折磨小侯爷,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信阳公主神色复杂。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后她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若有所思道:“当年放火的另有其人,但我始终查不出他是谁。还有……”
  “还有什么?”玉瑾看着信阳公主。
  信阳公主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没什么。”
  一行几人回了碧水胡同,小三子将马车赶回医馆。
  顾娇将熟睡的小净空抱了过来,不给萧六郎拒绝的机会,萧六郎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又看看自己无力的右脚,眉间闪过一丝厌弃。
  对自己的厌弃。
  小净空玩得一身泥,顾娇拿了垫子垫在床上,把人放上去,又去灶屋打来热水。
  “我来。”萧六郎说。
  洗澡这种事,从小家伙下山就一直没让顾娇动手过,不是萧六郎给他洗就是顾小顺或顾琰给他洗。
  “好。”顾娇用脚勾来凳子,把水盆与巾子放好。
  萧六郎把小净空翻来覆去的,又擦身子又换衣裳,小净空愣是半点没醒。
  顾娇双手抱怀靠在衣柜上,慵懒地挑了挑眉:“他今天玩什么了?这么累。”
  ——和龙一祸祸信阳公主的花花去了。
  这话萧六郎就没说了。
  给小净空洗完,萧六郎去倒水,顾娇却将水盆拿了过来。
  这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小事多了就不是小事了,他从最初的冷漠到如今渐渐无法忽视。
  他曾经不在意自己的命,不在意自己的残疾,因为他这一身的罪孽就该活在炼狱里。
  但她又有什么错?要遇上如此不堪的自己?
  他曾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他努力去做到,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岁月静好。
  可当真相终于被揭开,他所有的秘密暴露出来,好似一下子撕裂了所有窗户纸,他才发现所有努力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是一个最下等的女奴的儿子,他身上流着低贱肮脏的血,他的出生是罪,活下来也是罪,他脚下踩着的是亲生兄弟的尸骨,他不配去染指那些美好的事物。
  顾侯爷说的没错,他配不上她,他这种人就该离她远远的。
  萧六郎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东屋歇息的动静,倒是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声音。
  这么晚了,所有人都睡了,她不去睡觉,在院子里折腾什么?
  萧六郎想去看,但又觉得自己不该去看。
  既然决定放手,那么她做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吧。
  她还小,总有一天会明白世上有很多好男人,而自己只是她最不该遇上的那一个。
  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狠下心来,却无法忽略院子里的动静。
  也罢。
  早晚都是要道别的,择日不如撞日。
  “呜哇~”床铺上的小净空梦呓一声,踢翻了被子。
  萧六郎走过去,给他拉上被子,掖好被角。
  之后,他出了屋子,循声来到后院。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都怔住。
  凉薄的月光下,清冷的庭院中,她独自一人弯腰踩在石凳上伐木头。
  她的个子比两年前高了,可到底是女子,看上去还是清清瘦瘦的。
  约莫是不想吵醒家里人,她的动作看似很轻,实则很用力,这比放开了伐木要费劲多了。
  不过是这么几下的功夫,她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萧六郎走过去,疑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吵到你了吗?”顾娇问他。
  萧六郎摇摇头:“没有,我还没睡。”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锯子与木头上。
  顾娇弯了弯唇角,道:“你的手杖弄丢了,我给你做一个新的。”
 
 
第437章 套麻袋
  萧六郎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把,他难以置信又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不值得。
  顾娇继续伐木,说道:“热水我烧好了,你去洗了睡吧,我很快就弄完了。”
  她刚说完,放下锯子,道,“还是我去打水。”
  萧六郎抓住了她的胳膊,眸光深邃地看着她:“娇娇。”
  “嗯?”
  “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会舍不得放手。
  万一有一天你后悔了,可能我也会不择手段地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是个好人,不像你看到的那么无害。
  顾娇迎上他复杂的目光,坦荡地说道:“你对我也很好。”
  萧六郎的心突然就乱得一塌糊涂。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脸颊:“傻丫头,你会后悔的。”
  顾娇认真地想了想这个可能,随后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大不了就是休了你。”
  萧六郎:“……”
  ——并没有被安慰到。
  萧六郎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顾娇一脸古怪:“你笑什么?”
  他如实回答:“笑你。”
  他原本是想伤感一下的,自己明明被那股心底那股悲凉的情绪感染得不要不要的,结果这丫头一打岔,情绪低落不下去了。
  萧六郎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破坏气氛呢?”
  顾娇压根儿不明白自己破坏了什么气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萧六郎被她的小样子逗乐了,单手扶上她的后颈,微微偏过头,朝她覆了下来。
  这是……要亲她啦?
  顾娇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秒闭上眼。
  然而等了半天,她也没等来他的亲亲,反倒是耳畔传来一声闷闷的低笑。
  顾娇睁开眼,扭头一瞧,就见某人指尖捏着一片木屑,直起身来,忍住笑意看着她:“你头上有这个。”
  顾娇黑下脸来:“哦。”
  萧六郎明白她要什么,他也想,想到夜里梦里全是她,恨不能不管不顾地将她压在身下,像梦里那样对待她。
  但他不能这么做。
  她才刚知晓他的身世,还没真正会过意来,不明白一个女奴的儿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会给她时间,后悔或者不后悔。
  但他不会给太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