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胡说!都是胡说!”
“我是宁安!”
“我就是宁安!”
她情绪激动得厉害,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庄太后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好,不如哀家给你讲个故事。从哪儿说起呢?不如就从一个世家千金的遭遇说起。这位世家千金自幼聪慧,胆识过人,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奈何生母不受宠,连带着她也在家中屡屡遭到庶出姐妹的挤兑。一次去寺庙上香的路上,她偶遇了一位高人。高人与她一见如故,来往几次后二人成为挚友。经过一年的接触,这位高人成功说服自己挚友加入了一个叫做红莲会的民间组织。”
“红莲会其实就是前朝余孽的另一重身份,而这位千金不出意外成为了前朝余孽的死士。她奉命选秀入宫接近皇帝,最初的目的应当是想成为皇后或最得圣心的宠妃,为皇帝诞下龙子,扶持其为太子,再要了皇帝的命,如此,江山便算是落在了前朝余孽的手中。”
“可惜事与愿违,她既没能成为皇后,也没能成为宠妃,甚至,皇帝还十分不待见她。她只能抱紧皇后的大腿,皇后痛失一女。也是巧了,她怀上身孕的月份只比皇后晚一个月,于是她心生一计,暗中备了催产药,让孩子早产,与皇后的孩子出生在了同一日。”
“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只隔了一个时辰,却生在了前后两日。”
“两个孩子从不会一起哭,姐姐哭完妹妹哭,妹妹哭完姐姐哭,在外人听来便是只有一个孩子在哭。”
“为她接生的产婆是她的心腹,确切地说是那位高人为她安排的心腹,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个留在宫里,一个被抱了出去。”
“她们将是两颗完美的棋子,比身为皇妃的她还要完美。但谁留在宫里做公主,谁抱出宫做死士呢?”
“皇妃留下了先出生的姐姐,因为这孩子已经躺在她怀中,吃了她的第一口奶,她放不下这孩子了。另一个她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狠心让人抱了出去。”
宁安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所有人都传闻,皇后疼爱那个小公主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女儿出生在同一日,就像是自己女儿投胎回来了一样。但其实,皇后疼她只是因为她的确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与所谓的生辰根本没有关系。”
“那孩子活泼好动,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实则这也怕那也怕,根本就是个纸老虎,她怕黑,特别特别怕。”
“但有时,她又似乎不怕。她喜欢吃栗子,可偶尔又会讨厌栗子。皇后只当她是孩子心性,没往心里去。皇后固然是疼那孩子的,但你可知皇后究竟是从何时起真正决定余生都不要辜负这个孩子的?”
宁安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庄太后道:“是在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一个晚上,皇后生了病,没有御医敢来医治她。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冷宫的床上,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么死掉了。谁料就在此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翻过冷宫的院墙进来了。”
“她推开门,雷鸣闪电追在她身后,她瘦小的身影随时可能被大风刮倒,可她没有畏惧,她冲进屋,扑进皇后的怀里,对皇后说,‘母后,我来看您了’,‘母后别怕,宁安陪您’。”
宁安的身子猛地顿住。
庄太后的眼底闪过回忆:“就是那时候,那个在雷电中为她奋不顾身奔来的孩子,那个翻墙翻到手被扎破的孩子,那个在路上摔了好多跤,摔倒膝盖血青的孩子……皇后对自己说,她要疼她一辈子!”
宁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
“那个孩子……哪怕是一次……一次也好……告诉皇后……她不是宁安……她是宁安的妹妹……”庄太后喉头哽咽,捏紧了宽袖下的手指。
宁安眼眶里渐渐溢满泪水,怔怔地看着庄太后。
庄太后深吸一口气,仰头,转过身,望向昏暗的走道:“皇后会救她,会疼她。她从不需要活在宁安的影子下。”
“母后!”宁安的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伸手去抓庄太后的衣角。
庄太后面无表情地走向出口。
一滴滚烫的热泪滑落,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578章 真相大白
“母后!母后!母后——”
“母后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啊……母后——”
哀家给过你机会,从你回来的那一天,哀家便知道你不是宁安。
哀家也知道,哀家的宁安多半是回不来了。
哀家的那一滴眼泪是为宁安流的。
当晚,你去了庵堂。
哀家只当你是去缅怀自己的母妃,你是她的骨肉,你缅怀她无可厚非,哀家没有意见。
你曾在哀家最需要的日子给过哀家温暖,哀家觉得,只要宁安不是你杀的,只要你是诚心回来做一个公主的,那么哀家可以接纳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哀家的娇娇下毒手!为什么你要勾结燕国人?为什么你要伤害六郎?为什么你要做出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
……
庄太后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秦公公原是坐外头,见庄太后心情不大妙,他想了想,还是斗胆坐了进去。
秦公公看向庄太后:“太后。”
庄太后捏了捏酸胀的眉心:“你想说什么?”
“没有。”秦公公本能否认,老实说他也还在消化呢。
那些信函是顾长卿用八百里加急官碟送回京城的,今早刚到,到了之后他没看,是太后自个儿整理的。
所以方才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么震惊的真相。
“那什么……奴才感觉脑子有点儿不够用。”秦公公讪讪地说。
庄太后淡道:“想问就问,别婆婆妈妈的。”
“是。”秦公公干笑一声道,“宁安公主小时候一会儿怕黑,一会儿不怕黑的,是不是压根儿就是两个人啊?”
庄太后淡淡闭眼:“嗯。”
秦公公弱弱地吸了口凉气:“那她人都出宫了,又怎么进来的?”
庄太后淡道:“她娘是皇妃,弄个孩子进来很难吗?又不是长年累月地住在皇宫,不过是偶尔过来一下,让她们母女团聚。”
“说的也是。”秦公公恍然大悟,“宁安公主知道这个事儿吗?”
庄太后沉思片刻,摇头:“应当不知情。”
以宁安的性子瞒不住,至少不会瞒着她与皇帝。
那孩子当时是怎样想的呢?
她看见了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宁安,于是对静太妃提出要求:“娘,我也想当公主。”
静太妃于是为她换上宁安的衣裳,让她扮成宁安的模样,让她当一日、半日或者一个时辰的公主。
之后她又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秦公公感慨道:“这么一想,她也怪可怜的,就因为比姐姐晚出生了一个时辰,结果一个天一个地,奴才不是死士,不清楚死士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想来不会比公主享清福。”
庄太后道:“和公主比?和平头百姓比都差远了。”死士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那就更惨了。”秦公公唏嘘了一把,道,“那、那当年嫁去边塞的是真正的宁安公主吧?”
庄太后叹气:“是她。”
或许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计划让妹妹取代宁安。
静太妃对宁安究竟有没有感情已无从说起,或许是有的,只是抵不过她的自私罢了。
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庄太后靠上车壁,秦公公麻溜儿地为她垫了个靠枕,庄太后回忆道:“静太妃死后,哀家曾盘问过蔡嬷嬷,蔡嬷嬷与哀家说过一番话。”
秦公公问道:“什么话?”
庄太后说道:“皇帝与静太妃离心后,静太妃打算拿出圣旨与哀家同归于尽,蔡嬷嬷求她别冲动,让她为宁安想想,说她不止有陛下,还有宁安。她当时的神色就不太对,说的话也奇怪,她回答蔡嬷嬷说,‘宁安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哀家与蔡嬷嬷一样,只以为静太妃说宁安回不来是因为哀家曾经对宁安说过的气话,哀家说,宁安你敢嫁去边塞,就一辈子不许回来。”
秦公公忙不迭地点头:“老奴记得您的确这么说过!老奴那会儿还劝您来着!”
庄太后再次叹了口气:“所以,哀家当时没有起疑,蔡嬷嬷压根儿没与那孩子接触过,自然更没怀疑。”
秦公公啧啧道:“这搁谁都起不了疑啊!谁会想到静太妃生了一个宁安,又藏了一个宁安呢!虎毒还不食子,她怎么舍得把亲生骨肉舍出去做死士?”
庄太后冷声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秦公公点头:“倒也是。”
庄太后惋惜道:“那孩子在宫里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十岁之后再也没再哀家面前出现过。多出现几次,兴许哀家就能发现点什么了。”
华清宫。
被信阳公主一枕头闷晕的皇帝终于再次醒来了。
他睁眼便看见信阳公主守在床边,他第一反应竟然是猛地拿手护住头!
信阳公主:“……”
信阳公主把皇帝闷晕了,逃是没法儿逃的,除非她把皇帝杀了,否则皇帝一定会追究她的罪过。
但杀了的话很麻烦,一是不好处理尸体,二是她如今任职监国,皇帝驾崩了,太子登基,她担心她得继续监国下去。
这就很烦人了。
皇帝看着神情纠结的信阳公主,为毛心里毛毛的?
“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淡定地放下手来,假装方才那怂哒哒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信阳公主站起身。
皇帝再次唰的抱头!
信阳公主:那什么,我就给您下跪认个错。
皇帝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厉喝道:“你坐下!不许乱动!”
坐下就坐下。
是你不让跪的。
信阳公主在凳子上坐下。
信阳公主不会武功,但与龙一在一起久了,老实说身上有一股杀气,更别提她原本就自带皇姐气场,那一枕头闷下去,直接在皇帝的内心深处烙下了深刻的阴影。
玉瑾已经被屏退了。
皇帝定了定神,坐直身子,厉声道:“魏全!给朕滚进来!”
“是!”魏公公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你的脸怎么了?”皇帝古怪地看着鼻青脸肿的魏公公。
魏公公低头道:“摔、摔的。”
让玉瑾揍的。
皇帝昏迷的时候他进来过一次,他就打量了一下信阳公主的喉结、手毛以及那什么地方,然后出去就被玉瑾当变态给揍了。
“信阳有罪,请陛下责罚。”信阳公主主动认错。
“你胆子挺大!”皇帝一巴掌拍在了玉枕上,整只手都麻掉了……
“任陛下处置。”
请务必即刻罢免我监国一职。
皇帝没好气地说道:“朕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先放着!”
“哦。”信阳公主一脸失望。
皇帝:“……”
皇帝冷声道:“你为何打晕朕?朕还以为你要弑君呢!”
信阳公主如实道:“我误会陛下了,以为陛下要包庇宁安。”
“朕、朕包庇她?”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他几时说了要包庇宁安的话?
皇帝冷冷地瞪了信阳公主一眼,平日里总像他皇姐,少有这么像个皇妹的时候。
这感觉还怪不错。
皇帝清了清嗓子:“你今日入宫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朕?”
我没有。
信阳公主看了额头肿成猪头的皇帝一眼。
算了,我可以有。
信阳公主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问道:“宁安公主为什么要行刺陛下?”
皇帝道:“朕看见了那封认罪书,知道仙乐居的事是她所为。”
信阳公主似是而非地看了皇帝一眼:“陛下信了?”
皇帝轻咳一声,道:“朕原本不信的,可她突然撞柱自杀以证清白,那场景让朕记起了一件早已被遗忘的事情。那是许多年前了,你与宁安都尚未出嫁,先帝病重,朕去探望先帝,发现竟然有两个宁安在那里!一个宁安推到了另一个宁安,导致她额头受了重伤,流了许多许多的血,就和……就和在那日在御书房一样……”
“两个宁安?”信阳公主柳眉一蹙。
皇帝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那是朕第一次见到两个宁安。朕当时吓坏了,还当是见了鬼,就在那时,静太妃出现了。静太妃将朕带回了寝宫,让朕不要将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朕问静太妃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有两个宁安?如果不告诉朕真相,朕这就去找父皇。静太妃告诉朕,宁安有个妹妹,只可惜生下来没了气息,她以为是死胎,担心会惹来父皇不快,便让产婆悄悄地带出宫埋了。可就在带出宫后,那孩子竟然又活了。已经宣布了只有一个孩子,再接回来就得捅出她把‘死胎’拿出去埋掉的事,父皇势必会动怒,于是她只能将孩子悄悄地养在宫外。”
“陛下不会信了吧?”这种桥段一听就是假的。
皇帝色厉内荏地凶道:“朕、朕、朕当然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