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昭国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这位陛下并不喜好诗词歌赋与八股文,他爱钻研算术与天文。
淑妃在信中一再交代顾瑾瑜,让她务必帮五皇子解出来,并且一定要快。
谁能抢在前面解出这道题,谁就能讨陛下欢心。
顾瑾瑜日日将题带在身上,只要闲下来就算一算。
可陛下出的题未免也太难了,她绞尽脑汁许多天才勉强算了一半而已。
但哪怕只是一半,也是历经了十分庞大的计算量才得出来的,今日却把折腾那么久的成果弄丢了。
顾瑾瑜心里堵得不行。
再让她从头算一次,她怕是要疯掉。
顾瑾瑜按住胸口,道:“会不会是落在村子里了?我方才一直跪在那里烧纸钱,说不定就是那时从袖兜里掉出来的。”
——
小净空拉着娇娇的手,一蹦一跳地回了家。
顾娇去做饭,他去喂小鸡,顺便铲鸡粑粑、收拾鸡笼。
不过他还没开始,就发现了一件事。
“咦?”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后跟上粘着的东西,古怪地眨了眨眼,弯身把它拾起来。
竟然是一个折叠的小信封。
信封上没写名字。
他打开信封,把里头的“信”拿出来。
“信”上依旧没有名字,也没有落款,一张大白纸上满满当当的全是数字。
“这好像是一道题。”小净空露出了茫然的小表情。
这是他没学习过的领域,所以他不知该怎么做。
更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脚下?
他无比确定出门之前自己的鞋子是干干净净的。
“难道……是爹娘给我的?”
小净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一定是爹娘听到他的祈求了,然后回应了他!
他原地思索了片刻,将信件揣进兜里,哒哒哒地奔进灶屋,蹲下身围着顾娇的鞋底看。
顾娇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你在看什么?”
小净空拨浪鼓似的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爹娘没给娇娇留信,只给他留了。
因为刚刚娇娇没有和爹娘说话,只有他说了。
念头闪过,小净空越发笃定这封信是九泉之下的爹娘写给他的!
但由于他没和爹娘交代自己的学习水平,导致爹娘对他的能力范围有所高估。
为了不让爹娘失望,小净空决定请求外援。
小净空拿着纸笔回到灶屋:“娇娇娇娇,这道题我不会做!”
小净空下山时带了不少佛经以及一些据说是他师父出的怪题,有些是他师父做了一半的,有些事他师父截然没做的。
顾娇看到这一题时并没多想,只当又是他师父留下的题。
锅里炸着酥肉,油温刚刚好,不能炸太嫩,也不能炸太过。
顾娇抽空给他把题解了,随后将一锅炸至金黄的酥肉起锅,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
小净空拿着解好的题去了顾三郎夫妇的坟前。
小净空是诚实的孩子,并没有隐瞒自己询问顾娇的事。
同时,他也向顾三郎夫妇背了一遍自己学过的佛经,希望他们下次考他时能从这些佛经里出题。
“那爹娘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啦!改天再来看你们!”
小净空把解好的题目放在坟前,为防止被风刮走,他还特地找了一块小石头压着!
顾瑾瑜一行人又来到了村口。
“小姐,你在马车上等着,我们去找。”嬷嬷对顾瑾瑜说。
顾瑾瑜乃千金之躯,最好不要频繁出现在这种低贱的地方。
顾瑾瑜凝眸想了想,没有拒绝。
嬷嬷与小丫鬟以及黄忠几人沿路去找。
“你们几个找这边,我和柳儿去坟头看看。”嬷嬷说完,带着小丫鬟去了顾三郎夫妇的坟前。
小丫鬟突然指着地上的一块石头:“嬷嬷!你看!石头下压着什么东西!”
嬷嬷眸子一亮,忙上前将小石头拿开,却发现下面压着的只是一堆燃烧的灰烬与一张没烧完的纸钱而已。
——没错,回去的路上,小净空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给爹娘的纸钱必须要烧了爹娘才能收到,那题也一样啊!
于是他折回去,一把火将做好的题烧掉了!
这样爹娘就能收到啦!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95章 和尚
小丫鬟与嬷嬷将烧完之后的灰烬用帕子捧回来带给了顾瑾瑜。
刚烧完的纸灰是能看见一点字迹的,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刚好够顾瑾瑜辨认出那是她的题,却又拼不出完整的解题过程。
顾瑾瑜当然不会猜到是小净空一把火把它烧光光了,还当是自己不小心把题纸落在了纸钱里,导致它与纸钱一块儿被烧没了。
想到这里,她心口都疼了起来,恨不得吐血,当场昏死过去!
——
吃过饭天色还早,顾娇打算去自己买来的山头走走。
她最近没事就上山转转,除了采药摘蘑菇之外,还记下了整座山头的地貌,如今只剩最后一点她就能构建出整座山的地形图了。
小净空听说她要上山,歪过头问她道:“我能和娇娇一起去吗?”
顾娇想了想:“你要回去看看你的师父和师兄们吗?”
主要是想和你待在一起,但也行叭。
小净空从凳子上蹦下来,对顾娇道:“那我就去看看他们。”
这次去的地方离寺庙挺近,其实挺顺路。
顾娇自己背了个小背篓,小净空一脸羡慕,顾娇于是给他也弄了个小小背篓。
小小背篓里装着他带给小伙伴们的礼物。
有素肉丸子,顾娇炸的。
有桂花糕,顾娇买的。
有野果,顾娇摘的。
小净空背上顾娇的同款小小背篓,神气极了,特地去老太太屋炫耀了一番,又跑去隔壁在薛凝香与狗娃面前炫耀了一番。
随后姐弟俩就上山了。
别看小净空年龄小,个头也小,但他比绝大多数孩子能吃苦,绕到山的另一面那么远的路,他愣是坚持走下来了。
上山时他噔噔噔地往前跑,顾娇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等到了半山腰,他体力终于耗尽,瘫在台阶上,成了一条小咸鱼。
顾娇把小咸鱼·净空抱上了山。
寺庙门口,恢复了体力的小净空冲顾娇挥手:“娇娇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净凡、净心和净善!”
“嗯。”顾娇看着小净空进了寺庙,与一个僧人热切地打了招呼,还叫了一声净尘师兄,她这才放心地去丈量自己的山头。
买这座山头花了不少银子,不过越走多几次顾娇越是觉得买得值,这漫山遍野的不知有多少野生药材与野兽,统统都是她的。
大概是今天的运气真不错,半路上她挖了两株人参,都不算很大的参,炖鸡汤是够了。
不知怎的,顾娇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林子里布下的陷阱,不过这次应该没人这么倒霉。
哪知念头刚一闪过,林子里便传来动静,好像真有什么东西跌了下去。
那边是她曾经设下的陷阱。
“没这么巧吧……”
顾娇挑眉。
或许是只大虫?
一头狼也行。
顾娇满心期待地去收获自己的猎物,结果走到那儿一瞧。
呃……这回又是个人。
顾娇有点儿懵。
她做的是用来捕猛兽的陷阱啊,怎么中招的总是人?
不过这回似乎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僧人。
他穿着灰白色僧衣,身形颀长,怀中不知抱着什么东西,露在袖口外的一截腕骨白净如玉。
许是听到了地面的动静,他抬起头来,一张不坠世俗的脸就这么闯入了顾娇的视线。
这和尚长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右眼下有一颗泪痣,看不出多大年纪,总之十分年轻。
顾娇暗暗感慨,这世道……竟是连和尚都这么美了吗?不会是林子里的妖怪成了精,专程来魅惑她们这些良家小妇女的叭?
顾娇警惕地看着他。
他勾起嫣红的薄唇,微微一笑:“这位小施主,可否拉贫僧上去?”
声音也特别好听!
有一种神祗一般的空灵。
顾娇想了想,还是拿出背篓里的绳索,将他拽了上来。
随后顾娇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一只白白嫩嫩的小野兔,而在他适才待过的陷阱里,还躺着一具毒蛇的尸体。
顾娇看看毒蛇,又看看他怀中的小兔子,道:“你是为了救这只小兔子才掉下陷阱的吗?”
“嗯。”他含笑点头。
他笑起来很温柔,却不是姚氏那种母性的温柔,而是让人眼晕上头,会脸红耳赤的温柔。
可惜顾娇天生就不害羞。
因为他好看,所以顾娇多看了两眼,但顾娇的内心其实很平静。
顾娇听到他这么说,唔了一声:“你还挺善……”
良字未说完,就见对方拔出匕首,一刀杀了那只野兔。
顾娇:“……”
和尚杀了野兔后,问顾娇要了点水,把兔子洗了,原地生了一堆篝火开始烧烤兔肉。
顾娇有点懵懵哒。
又杀生又吃肉,这怕不是个假和尚?
“你要吗?”他割下最肥嫩的一块兔肉,用匕首串着递到顾娇面前,“见者有份。”
顾娇:不该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在好好答谢我么?
顾娇午饭吃的不多,这会儿倒真有点饿,她接过兔肉咬了一口。
不难吃,也不好吃,有点浪费食材。
“啊,忘记放盐了。”和尚拍了拍脑袋,从宽袖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拔掉盖子,在兔肉上撒起盐来。
“这下应该好吃多了。”他又割了一块递给顾娇。
顾娇接过兔肉,有盐之后味道果然了美味了不少,她问道:“你救它就是为了吃它?”
和尚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顾娇嘴角一抽,心道这是庙里的哪位和尚?怎么自己从没见过?
和尚指了指一旁的陷阱:“吃蛇肉吗?想吃的话去把它捞上来。”
顾娇道:“你自己怎么不捞?”
和尚叹道:“我怕。”
顾娇古怪道:“怕你还把它打死了。”
“不是打死的。”和尚顿了顿,纠正她道,“是咬死的。”
顾娇:“……”
“你没事咬它干嘛?”
“它先咬我的!”和尚义正辞严地说完,拉起自己左侧的裤腿,露出已经肿得像猪蹄的小腿来。
顾娇简直目瞪口呆。
蛇咬你,你就咬蛇,这到底什么操作?
蛇估计到死都没料到自己有一天是被人给咬死的!
而且你都被蛇咬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心情吃烤兔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和尚仿佛是看出了顾娇的想法,叹息一声道:“我知道啊。”
言罢,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口吐黑血,不省人事!
顾娇:“……”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和尚?!
咬伤他的是一条剧毒银环蛇,万幸顾娇的小药箱里有银环蛇的抗蛇毒血清。
抗蛇毒血清属于马血清制剂,含有异体蛋白,容易导致过敏。
时间紧迫,顾娇放弃了脱敏注射,肉痛地给他用了两针抗敏药。
和尚醒来时已经不在原先的草坪上了,他发觉自己坐在一棵大树下,天空正吧嗒吧嗒地下着雨。
他瞥了眼身旁的顾娇,沙哑着嗓音道:“春季雷多,不能在树下避雨的不知道吗?”
顾娇漫不经心地睨了睨他,道:“被蛇咬了还能淡定烤兔子的人,我当你不怕死呢。”
和尚噎了噎,轻咳一声道:“我那不是以为活不了,怎么也得做个饱死鬼吗?话说……是你救了我?”
他拉开裤腿瞧了瞧,伤口被包扎上了药,疼痛感已基本消失,水肿也没了。
“你连蛇毒都能治,你是世外高人吗?”他古怪道。
顾娇没接他的话,只坐在一旁静静避着雨。
约莫是感觉自己一连欠了人家两个人情,和尚怪不好意思的,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女施主贵姓?”
“顾。”顾娇说,目光没看向他,一直望着落个不停的大雨。
和尚笑道:“贫僧略懂相术,可为顾施主看个手相。”
“不用。”顾娇淡淡拒绝。
长得如此俊俏的和尚一般是没有女子能拒绝的,顾娇是第一个。
和尚不由好奇起来,多看了她两眼,顾娇已经戴上了斗笠,看不清容貌,只留下一个精致的下巴。
和尚勾了勾唇,打算收回目光,却突然看见顾娇手中把玩的一块青铜牌。
他疑惑挑了挑眉,道:“姑娘原来是宣平侯府的人啊。”
“什么?”顾娇转过脸来。
和尚的目光扫过她左脸的胎记,没表现出丝毫异样,说道:“你手中的令牌。”
顾娇看看令牌,又看向他:“你认识?”
和尚勾唇一笑,伸长一双修长的腿,抬起一只胳膊枕在脑后,靠上身后的大树,望向细密的大雨道:“是啊,贫僧认识。”
“说说看。”顾娇道。
和尚玩味儿地瞥了顾娇一眼:“原来你不认识?那你是怎么弄到这块令牌的?”
“捡的。”顾娇说。
“呼。”和尚的表情越发玩味起来,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两弯月牙儿,如盈满春水秋波,充满魅惑,“那你运气可真好,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能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