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二小姐的脸色瞬间不大好看了。
苏雪怒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谁利用我四哥了!我四哥是那种会被人利用的人吗?”
慕如心一噎。
苏家二小姐道:“三妹,不得无礼!”
慕如心是陈国洛神医的弟子,如今又被国公府奉为上宾,她的地位不是普通下国人可以比的,更何况她们还要请她去为孟老先生的大弟子治疗咳疾呢。
“哼!有什么了不起!”苏雪不理二姐了,提着裙裾自马车上噔噔噔地跑下来,在顾娇面前停住,笑盈盈地问道,“你还懂医术啊?怎么没听你提过?”
慕如心见苏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对一个容颜有残的半吊子庸医却客气有加,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
陈、昭积怨已久,慕如心痛恨所有昭国人,更别说这个昭国人还打过她的脸。
慕如心眯了眯眼,问道:“萧公子,你既然是轻尘公子的同窗,想必也在天穹书院念书了,不知你来内城所为何事?可有入城符节?”
苏雪眼神一闪,这才想起萧六郎是没有内城符节的,她转头狠狠地瞪了慕如心一眼:“干、干你什么事!那么多管闲事,你不要当大夫了!你去抓耗子得了!”
俗话说得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在骂她是狗吗!
慕如心气了个倒仰!
苏三小姐早先对她爱理不理,可到底不曾这般无礼,都是这个萧六郎,处处与她作对,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慕如心冷冷地看向顾娇。
顾娇压根儿没将慕如心放在心上,慕如心的敌意她也毫不在意,她对苏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苏雪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一边是她姐姐一边是慕如心,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雪轻咳一声,道:“等四哥回来了,我去书院看四哥。”
也去找你。
“上车吧。”顾娇道。
苏雪笑着冲顾娇挥了挥手,打算转身离开。
慕如心却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指尖,捏起一枚桌上的蚕豆,指尖一弹,蚕豆冲苏雪的膝盖窝射了出去。
这若是射中了,苏雪非得直直扑进顾娇坏里。
顾娇若是救了,就是轻薄苏雪;若是不救,那就是见死不救。
苏雪会寒心,苏家二小姐会生气。
不论顾娇救与不救,都是一个死局。
慕如心等着看顾娇的下场,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她快,顾娇比她更快,就在蚕豆射出来的一霎,顾娇指尖的银针也动了。
银针击中蚕豆,猛地朝慕如心反射而去!
慕如心右肩猛地一痛,重重地跌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苏家二小姐并非习武之人,自然没看出个中暗涌,她只是见到慕如心忽然捂住肩膀摔倒,忙担忧地问道:“慕神医!你怎么了?”
“小姐!”
慕如心的丫鬟走上马车,将慕如心自地板上扶了起来。
慕如心捂住疼痛的肩膀,冷汗直冒地看向顾娇:“萧公子,一言不合就暗算我,这就是你们昭国人的礼仪之道吗!”
“你暗算慕神医?”
“不会的!二姐!萧六郎不会暗算她的!”
顾娇自地上拾起那枚撞到慕如心后又飞射跌落在地的蚕豆,蚕豆正中心扎着一枚银针。
顾娇捏的是银针:“慕如心,下次暗算别人之前记得先洗手。”
苏雪用帕子将银针与蚕豆包了过来,慕如心的马车上放着好几样点心,顾娇是没碰过慕如心马车里的点心的,但这枚蚕豆上明显沾有凤梨酥与栗子糕的粉末。
当时连丫鬟也下了马车。
能碰这枚蚕豆的只有慕如心自己。
苏雪恍然大悟,看向慕如心道:“我明白了!是你先暗算萧六郎的!”
苏雪当然想不到慕如心瞄准的其实是自己。
不过她这话也没说错,慕如心要算计的的确是萧六郎,苏雪只是被她利用的工具而已。
顾娇来到慕如心的马车前,淡淡地看着她:“方才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慕如心本能地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想躲避却已来不及,咔擦一声,她的胳膊被顾娇卸了。
“这个,才是暗算。”
顾娇不咸不淡地抽回手,转身离开了原地。
……
慕如心本是苏家二小姐请去为孟老先生的大弟子医治咳疾的,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不想再为任何人医治了。
“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緑药,我们走!”
“是!小姐!”
慕如心的马车绝尘而去。
苏雪坐回自家姐姐身边,鼻子哼了哼:“活该!”
苏家二小姐眉心微蹙。
……
自打安国公的情况有所好转后,慕如心在国公府的待遇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她不仅穿上了最时兴昂贵的绸缎,吃上了最美味丰盛的珍馐,还住进了最宽敞明亮的院子。
国公府的千金都没她这样的待遇。
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早已将自己看作是上国人,又岂会容忍自己被一个下国人三番五次弄得颜面尽失?
緑药进了屋,低声道:“小姐,二夫人那边差人来问,国公爷的药什么时候能够熬好?”
慕如心冷冷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忍痛接上去的胳膊,咬牙说道:“去告诉二夫人,就说我受伤了,这几日怕是不能为国公爷治疗了!”
緑药如实去禀了二夫人,二夫人即刻放下手头的事,带上一支千年人参前来探望慕如心。
慕如心坐在床上,胳膊上绑着纱布,拿腔拿调地说道:“二夫人有心了,不过二夫人也看到了,我这胳膊怕是得修养一阵子,施不了针也熬不了药了。”
你伤的左胳膊,又不是右胳膊,怎么就得施不了针,熬不了药?
二夫人耐着性子,温声说道:“这样,你把方子交给我,我让人去熬。”
慕如心就道:“那可是我师父的独门秘方,怎可轻易传授给外人?”
二夫人又不傻,慕如心分明是能为国公爷医治的,她故意拿乔只怕是要与他们谈什么条件。
二夫人笑道:“慕神医,咱们名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怎样才肯继续为国公爷治疗?”
……
“她说什么?搬去听音阁?”
“是啊,她说听音阁适合养伤。”
书房,景二爷啪的将手中的笔拍在了桌上,“听音阁是音音的院子!虽说音音不在了,可音音用过的东西都在,别说搬进去,她就是进去看一眼也不行!”
二夫人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我回绝了。”
音音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她的遗物是大哥的命。
景二爷皱眉:“那她怎么说?”
二夫人道:“她说,不搬去听音阁也行,但她不能白白受人欺负,她让咱们去把那个伤了她的小子抓过来,任由她处置。”
景二爷问道:“哪个小子?”
二夫人就道:“沐轻尘的同窗,是个昭国人,上次还来国公府为大哥治国病,但好像……只是个庸医,没什么真本事。”
景二爷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行,我去把人抓来。”
只要能治大哥,别说是抓个下国人了,就是上国人他也照样给她抓来!
为表达对慕如心的重视,他决定亲自出马。
景二爷办事雷厉风行,一个时辰后便现身在了天穹书院。
以国公府的权势要打听一个学生的住址并不难,很快,景二爷便来到了顾娇暂住的宅子外。
第641章 轩辕少年
“就是这里了是吗?”
景二爷看了看有些掉漆的木门,心道不愧是下国来的穷小子,连住的地方都这么破破烂烂的。
“二爷我不屑欺负下国人,可谁让你不自量力与慕神医为敌?为了大哥能早日转危为安,只好委屈你一趟。”
景二爷冷冷说完,抬起手来打算叩门。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涵养。
可动作刚做了一半他意识到自己是来抓人的,不是来请人的。
“抓人得有抓人的气势!”
景二爷收回手,扬起下巴,气势磅礴地推开了院子的木门!
院子里的景象是这样的——
顾琰病怏怏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刚从迷药中醒来的孟老先生也躺了一把藤椅晒太阳,一个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一个呆呆愣愣,还在消化药性。
南师娘又在炼制毒药了,可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
她一个喷嚏打下去,毒药粉末喷了她一脸,她成功中了毒,这会儿正扶着墙口吐黑血。
鲁师父刚和马王打了一架,右腿都抽筋了,一拐一拐地来到前院。
景二爷望着一院子老弱病残,直接傻眼了!
这、这、这也太惨了!
弄得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下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呢?
景二爷虽未见过顾娇,可他听二夫人描述过,十几岁的少年郎,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这一院子老弱病残显然都不是他。
念头刚一闪过,景二爷听到了一阵令人为之一振的破空之响。
有人在练武,并且练的是长枪!
声音来自后院。
景二爷不由地朝后院的方向望了过去,他是站在前院外,隔了整个堂屋,并不能看清后院的全貌,只有当顾娇的身形出现在堂屋后门口时他才能够看见。
然而这并不影响少年带给他的震撼。
他听也听得出来的,少年的枪法并不花哨,每一枪刺出去却都宛若游龙,带着力透山河之势!
景二爷的步子突然就挪不动了。
少年的身影只是偶尔闪过门口,但莫名地,景二爷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激动,他完全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来抓人的,就那么默默欣赏着少年的枪法。
顾娇练的老侯爷教给她的枪法,练着练着,她忽然灵机一动,使出了从未用过的一招。
这一招威力无比,竟硬生生破开后院的箭靶,朝着前院的方向飞了过去!
景二爷瞳仁一缩!
顾娇这才发现门口有个人,挽弓来不及了,她抬脚踢上箭筒,震出一支箭矢,随即她飞脚一踹,箭矢撞上射出去的红缨枪,嘭的改变了红缨枪的方向。
红缨枪嗖的射在了景二爷身边的门板上!
景二爷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只差一寸,他就被钉在门板上了!
院子里的老弱病残自顾不暇,看了他一眼,又晒太阳的晒太阳,老年痴呆的老年痴呆,中毒的中毒,修腿的修腿去了。
景二爷:“……”
顾娇迈步走了过来。
刚练了那么久的枪,她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通身都散发着少年的英气与朝气。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景二爷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他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了许多年前大舅子朝他走来的画面,那时他还只是盛都的一个欠缺毒打的纨绔小少年,一次当街闹事被轩辕家的嫡长子抓了个现行。
他那会儿哪里知道那家伙会成为自己的大舅子啊,大放厥词要与对方血战一百招——
结果大舅子真的揍了他一百招,他毫无还手之力。
那日,大舅子朝他走来时就是这个眼神,让他想起了桀骜的狼。
被大舅子支配的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乃至于当顾娇来到他面前时,他浑身都绷直了!
“你找谁?”顾娇定定地看着他问。
我找你!
抓你回去给慕神医泄愤解气!
“我……路过。”景二爷清了清嗓子说。
见顾娇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他心里咯噔一下,“讨口水喝。”
顾娇拔出门板上的红缨枪,门咔的一声裂了,这也不知是这个月的第几回,家里有俩木匠,倒也是不怕的。
顾娇拿着红缨枪进屋去给他倒水。
景二爷弱弱地看了身旁的木门一眼,又是咔的一声,木门彻底裂成两半掉了下来。
景二爷拍拍自己的小胸口,妈呀,那眼神太小像他大舅子了!吓死个人!
景二爷对大舅子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天知道他被大舅子收拾了多少顿,大舅子战死后,他去给大舅子收尸手都在抖。
总觉得大舅子要诈尸,把他收拾一顿再死。
顾娇倒了一碗凉水过来递给他。
景二爷看着那个瘸了一块的破碗,嫌弃地撇撇嘴儿,一点也不想喝。
可景二爷一对上那与大舅子如出一辙的眼神,便双手抢过来,咕噜咕噜地灌进了肚子!
顾娇见他喝得这么急,问道:“还要吗?”
当然不要了!我又不是来喝水的!
“有劳。”景二爷说。
说完自己都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
景晟啊景晟你可有点儿出息吧,你大舅子都死了多少年了,碰上一个眼神像他的你就怂成这样,你还是不是盛都第一纨绔了!
抓了他!
告诉他,敢得罪我国公府的神医,你死定了!
顾娇倒了第二碗水过来。
“我是安国公府的人!”他严肃地着一张俊脸说。
顾娇双手抱怀,淡淡清冽地看着他:“所以?”
景二爷心一虚:“听说你为我大哥治过病……”
大哥?
这么说,这个人是今早在大街上制止了南宫小公子施暴行凶的景二爷?
顾娇想了想:“你是来付诊金的吗?”
景二爷一噎。
“五百两。”顾娇道,“不二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