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考的内容是四书五经、策问、诗赋,一共三场,每场三天。
这九天时间最短间隔是三天,足以把人折腾的精神萎靡,脸色蜡黄。
作为有经验的考生,李锦章在进考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等李锦章拿到考卷以后,心登时一沉。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次的考题比之许多官方答案外,加了不少主观且实用的新题型,难道这是云清泉出的主意?
想到上辈子云清泉完全不像其他皇子皇孙的作风,李锦章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
突然,考场内传来骚动,有衙役高喝道:“有人作弊,成绩当场作废!”
李锦章对此充耳不闻,其余考生就没李锦章这么好的心态,很少有和李锦章一样沉得住气的。
众人看着被拖出考场,不仅被剥夺科举资格,之后还要被定下罪名,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三天后,第一轮考试结束,考生们出考场回去歇息半天,李锦章揉着肿胀的额角,正准备回客栈好好歇歇,突然听到客栈大堂有书生抱怨:“今年的考题怎么这么难啊?”
“就是,为此我还特地研究了新县令的喜好,谁知道根本就没用上。”
“也是,毕竟我们县令可是给人当后爹都不介意的人,我们这些正常人又怎么可能摸的透县令大人的想法呢?”不乏有文人讥讽道。
李锦章不由一愣,云清泉居然成亲了?!这是上一辈子没有的事。
只是给人当后爹,这真的是云清泉吗?
以云清泉的家世,什么样的贵女他娶不到。
想到这里,李锦章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酸涩,他改变主意,暂时先不回去歇息,只道:“按理来说,这是咱们县令大人过来青云县的第一年,考题内容本该放松一点才对……”
后面的话李锦章哪怕没有说完,也有人自动帮他补上,“对啊,县令大人这才是第一年,未免也太严厉了吧。”
“听说今年考生是以往考生的数倍,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县令大人才严格把关的。”李锦章唇角微勾道。
在场的有几个像他一样胸有成竹的?李锦章是过来人,可太知道文人的秉性,知道只要稍微给他们一个借口,他们就能给你玩出花来。
大堂里文人们本就对本次考题嘀嘀咕咕,李锦章的话直接让某些人心中燃起怒火,愤怒起身道:“还不是因为咱们县令大人让书籍的价格下降那么多,这才让那么多泥腿子有机会读书识字,然后和咱们在同一个考场上争锋……”
这对百姓们无疑是有利的,可是对家底殷实的读书人却是大大的不利。
之前这股不忿一直压制着,现在借着这次乡试,文人集中,一下子爆发出来。
“县令大人不公,县令大人实在不公!”有书生呐喊出声道。
李锦章回房间最后看了喊话的书生一眼,唇角不由微勾,这种时候,谁最激动?莫过那些实力不济,排名靠后的存在。
考生的增加让他们上榜的机会变得越发渺茫,这事关着一个人乃至一族的前程,就看云清泉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了。
怀着畅快的心情,李锦章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中发挥的都挺好。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流言也越来越离谱,说云清泉为了让泥腿子读书人拥有更多机会,专门挑选他们擅长的题目出题,这对其余的读书人完全不公平。
到最后,直接成云清泉泄露考题给某些文人,就为了打压成绩优异的文人们。
李锦章知道以后都不得不服,谣言就是这么传出来的,事到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就看云清泉怎么应对了,一个应对不好,云清泉就会在青云县声望大减。
突然,大堂内正高谈阔论的声音猛的一静,李锦章正要和衣而睡,就听见敲门声传来,李锦章打开门一看,只见来人身穿皂服,做小吏打扮。
“李童生,我们家大人有请。”小吏态度恭敬道。
李锦章心不由一沉。
从科举风声传出来第一天起,云清泉就已经得知,直到乡试彻底结束,云清泉这才开始发作。
被邀请过来的不止李锦章一个,凡是参加此次科举的,都被云清泉邀请过来,原本还显得宽敞的府衙后院在众人到来以后,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众人心中不由惴惴,有些事情,被着人说是一回事儿,被人当面又是另一回事。
就连李锦章也低下头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这时候跟云清泉对上。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云清泉是为了科举流言才请他们过来的,某些人一改在客栈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变得要多乖就有多乖。
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云清泉就出现,身旁还有一个气势威严,不怒自威的男人。
云清泉勾唇为众人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知府杨大人,杨大人刚巧路过青云县,恰巧听说青云县的流言,为此特地留下查明真相。”
“至于是各位说话不负责的造谣本官,还是本官真的偏向某一方考生,杨大人已经有所定论。”云清泉笑着说道。
一些考生忍不住睁大眼睛,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云清泉一副看戏的姿态,既然他们想把事情闹大,那他就帮他们一把。
“这次本官不是为考题失望,而是对诸位的人品失望,人长一张嘴,是用来吃饭,而不是用来造谣的,这次也就是本官路过,把这件事情从头看到尾,并且人证物证俱在,所以此次,参加了造谣的考生,一律剥夺科举成绩。”杨大人声音冰冷道。
考生们不由张大嘴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那些落榜的考生还好,只是面色一白,那些榜上有名,也忍不住多说两句闲话的,身影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不,你们有什么资格剥夺我们的科考成绩!”李锦章再也忍不住,直接出声质问道。
因为他就在榜上,并且属于被剥夺的一波。
“很简单,你们犯了口舌之祸,别说你们尚是考生,就是已经为官,造上司的谣,也得有所惩罚。”
听懂知府的话,不禁有人红着眼睛咬牙道:“大人也都说了造谣才能获罪的,如果我们并不是造谣,而是确有其事呢?”
李锦章听的眼皮微颤,心道‘要糟’。
“既然你们说不是造谣,那还请拿出证据,证明云县令确实泄露了考题。”杨大人道。
闻言李锦章去看云清泉的脸色,发现云清泉丝毫不慌,究竟是云清泉太镇定,还是真的问心无愧?
李锦章比较倾向于后者,因为以云清泉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小动作。
想到这里李锦章就忍不住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多嘴的说那两句话,那样心里的确舒畅了,可是后果却是他不能趁承受的沉重。
“难道尽出我们不擅长的考题,还不足以说明县令大人的偏向吗?”
突然转变的考题类型,直接让他们脑子发懵,也让他们的优势进一步的削弱。
第66章 贬妻为妾18
“要知道,科举的考题是朝廷规定下来的大方向,云知县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可能做得了主。”
“至于泄露考题,你们可知,这次就连你们云知县也不知道具体的考题。”没卖关子,杨大人直接说道。
考生们闻言不由睁大眼睛,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次考题是你们云知县特地请青云县的几位老先生出的考题,为了以示公平,他并没有接触过考题,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云知县清白的原因。”杨大人话音刚落,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就从后面走出,看着考生们直摇头。
“如果你们要怪,就怪我们吧,考题是我们出的,和云知县并没有关系,我们几个老家伙只是求才若渴,想借此看看能不能收一批得心的学生,这才在考题中夹带私货,谁知会连累云知县被你们谩骂揣测。”
这几位老先生在青云县德高望重,他们中身份最低的都是进士,有的甚至告老还乡的官员,教导秀才绰绰有余。
考生们在他们出现后就全都惊呆,所以说是他们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曾在外面造过谣的考生们不由心死如灰。
那些老实备考,只一心读书考试的考生们眼睛不由一亮,开始期待自己未来的际遇。
突然,“砰”地一声重响传来,看到自己的科举结果已经注定,李锦章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晕倒过去。
季秀正在后院算账,有下人来报:“夫人,有考生受不了刺激,直接昏倒了……”
“是受了什么刺激?”
“被剥夺了科举成绩。”
“既然这样,那就派人把人送回客栈即可。”季秀道。
没一会儿,前面的事情处理完,云清泉回来,看着季秀的脸,云清泉并没有说出刚才晕倒的人是李锦章。
“明天杨大人就会离开,他已经在这里逗留的很久,回去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杨大人是专门来看云清泉,送东西的同时,顺带看看季秀这个愿意让云清泉成亲的妻子,好回去跟京城的人写信。
谁知道会凑巧遇上这事,以至于不得不多逗留几天。
“还有这次被取消科举成绩的考生不少……李锦章也是其中之一。”云清泉道。
“那他可真是活该啊,不知道他回去怎么跟李家人交代。”季秀嗤笑道。
取消科举考生这件事,并不是云清泉和杨大人两个人主导,而是最上面的意思。
可能是印刷术的出现让书籍变得不再珍贵,读书人的范围扩大,考生人数增多,上面在用这个办法筛选一些品性不好的文人。
简而言之,就是可供挑选的范围扩大,最上面的帝王变得挑剔起来。
要知道科举的考生们和后世的高考还不一样,尽管它们同等重要,可是高考国家是不用包分配工作的,科举出来的考生们却需要,秀才级别的文人,就可以吃上官粮,并享受一些特殊待遇,他们就是国家官员的预备役。
现在国家的预备役数量变多,能留下好的,为什么要去挑捡一些坏的?
并且可想而知,以后随着文化程度的普及,文人的地位会越来越低。
尽管这会有损一部分人的利益,最终获益的却是天下百姓。
季秀有这个能力,云清泉明显也不是怕事的人,所以上面直接拿青云县开刀。
这件事情对考生们的冲击力远远不止于此。
那些本身没有考上的,他们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去走个过场。
而那些考上的,如李锦章,直接郁结于心,久久都无法缓解。
不过通过这件事,李锦章也正式确认,这辈子和上一辈子的确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李锦章最先怀疑的就是云清泉,因为云清泉上一辈子并没有娶妻。
这辈子不仅娶妻了,而且还对青云县的变动那么大。
一想到云清泉也有可能是重生的,李锦章就忍不住心底寒凉,对云清泉产生深深的恨意。
上一辈子,李锦章和云清泉两人并不是没有交集的……
云清泉身为长公主的儿子,尊贵的皇亲国戚,彼时李锦章还只是依靠岳父稳固仕途的小官员,对于云清泉这样尊贵的人,李锦章自然是想巴结的。
只是云清泉对于他的巴结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当着不少人的面笑话他是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
要不是他脸皮足够厚,心也够狠,光是那番言论就足够他一蹶不振。
一想到云清泉也有可能是重生,并且还故意阻止自己仕途,李锦章心口就激荡愤怒不已。
处于愤怒的李锦章完全没有想过,云清泉为什么要特地针对他,在李锦章眼里,云清泉是那么的特殊,可是在云清泉眼里,未必有李锦章的身影。
“县令夫人的名字是季秀……”
李锦章出去打听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听到县令夫人的名字时,心头猛的一突。
他下意识想起自己的童养媳文秀,两人的名字只是一字之差而已,难道这真的是一个巧合?
“县令夫人还有三个孩子……三个孩子?!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李锦章忍不住摇头否认道,他估计是被云清泉气糊涂了,这才认为云清泉娶的妻子有可能是被他卖掉的童养媳。
以云清泉的家世,总不可能去捡他不要的东西。
因为太过荒谬,以至于李锦章反倒不敢相信。
想到文秀那张黝黑的脸,还有粗糙的双手和干瘪的身体,李锦章使劲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他的童养媳要是能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云清泉这样的皇亲国戚,那他还能尚公主呢。
正当李锦章想更进一步的调查云清泉,发现自己身上的钱不够用了。
要是再继续待下去,他只怕连回家的钱都要花完。
和李锦章同期的考生们,不管是失意还是得意,全都已经回家,只剩下他还在青云县逗留许久。
想到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的真相,李锦章满心不甘,却也只能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前,李锦章回头看向青云县的城门,把青云县深深地刻印进脑海里。
归家后,李锦章果然经受了不少的狂风暴雨,李父李氏夫妻两人已经年迈,没办法再像年轻那会给李锦章挣钱,文秀又已经不在,如此一来,李锦章科举所需的钱财就落到两个哥哥的身上。
见到李锦章再次落榜而归,饶是李大牛和李二牛也忍不住拉下脸来,都不需要各自的媳妇说,他们自己就不愿意供应李锦章继续科举。
不是没有那个能力,而是没有那个心。
“娘,眼看我们的孩子也大了,现在书籍的价格越来越便宜,我们想试着把家里面的孩子也送去学堂。”
李锦章回来第一天,李大牛和李二牛两个就在饭桌上说起了这件事。
李父心里不由一叹,突然想起被他们家卖掉的文秀,如果锦章的童养媳还在,可以让童养媳挣钱,两个哥哥只需要稍微帮助一下就行。
可现在文秀已经不在了,兄弟之间到底隔了一层,父亲供应儿子科举,那没什么舍不得的,哥哥供应弟弟科举,哪可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