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了那间看起来比其他琴房都要宽阔的房屋门口。
轻轻敲了三声。
咚咚咚——
里面低头玩手机的气质女子应声让她进来。
“你好。”温浅乖乖地道,用手扯了扯微微打湿了的衣角。
气质美女抬头看了她一眼,狐疑问,
“小朋友你找谁?”
温浅:“……”
温浅:“你好……”
她小心翼翼解释自己来的缘由,
“我是隔壁理工大的学生。”
“……”
“我们学院要举办迎新晚会,有个节目我是钢琴独奏,但是我们学校借不到钢琴,就想来你们学校的琴房,借一下钢琴。下面办公室里的大姐姐们都借不了我琴卡,看到您的房间里有人,所以就想要……”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眼睛微微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温浅,
短短的小啾啾,Mystyle前几天刚打折的毛衫和工装裤,浑身上下透露出来“我全身不超过两百块”的气息。
顺便还夹杂着“没钱”二字。
“祁老师。”房间连接的隔壁木门被人小声敲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学生毕恭毕敬对女人说道,
“谱子打印好了,”
“沈教授那边还等着用,我先走了。”
女人转过头来,抬抬下巴,
“你们排练的是校庆?”
“是的!”男生回答道。
女人:“小沈也真是认真,亚洲巡演不才结束,还要接手校庆这一烂摊子。
温浅听到“亚洲巡演”这几个字,她有点儿印象。S音大这三四年之所以在全国出名,可不就是因为S音大的管弦乐乐团从三年前一举夺得国际公开管弦乐联赛总决赛冠军,并且在往后三年内,年年稳坐冠军宝座,
这可是代中国队参赛,竞争对手都是来自世界四面八方顶级的交响乐团。
能在国际赛场上连续几年都打败那些向来以音乐为荣的欧洲国家级乐团,那得多么强大的实力,是为国家争光!
S音大瞬间红遍全国各地,除了交响乐乐团火了,一同名声远扬的还有乐团的总指导——
就是刚刚,男生和女人提起来的那位“沈教授”。
温浅竖起耳朵,她对什么“沈教授”“李教授”并不感兴趣,她眼睛中永远只有她养在实验室池塘里的那一棚子扇贝幼体。但碍不住S音大的沈教授实在是太有名了,据说人巨有才华,年纪轻轻便拿遍了各种国际钢琴大赛的金牌,维也纳金色宫殿也邀请过他去钢琴独奏。
还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禁欲深沉,一个眼神就能斩杀千万少女心的那种!
温浅有个舍友叫“赵欣”,是个十足的颜控,方圆十公里之内每个学校最帅的男人都被她扒拉了个遍,她抱着电脑,每天花痴了般,对着温浅摇啊摇,
“啊啊啊啊啊——沈苏御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
“浅浅、浅浅!不行不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禁欲又迷人的男人呢!天呐天呐!浅浅,找时间我们去隔壁看帅哥吧!”
“……”温浅被她摇的脑袋都快掉了,合上手中的《中国海产双壳类图志》,很认真地询问她的好姐妹,
“小赵同学,你不是上个周还在说咱学院的院草吴瑄师兄是你志在必得的追求目标吗?”
赵欣:“……”
赵欣:“嘿嘿嘿我爬墙了!”
……
温浅对三次元任何形式的帅哥都不感冒,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感冒。眼前的这位“祁老师”明显更想继续跟穿燕尾服的男生交谈下去“沈教授”相关事宜。
“你们这次校庆演奏的什么曲目嘛?”
“海顿第九十四、老柴的第六交响曲。”男生晃了晃手中的谱子,复杂的音符在五线谱上密密麻麻跳跃,
“沈教授要求绝对完美,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祁老师赞许地握住了手,
“小沈这演奏‘洁癖’也没谁了,我可以现在过去看看排练吗?主要好久没看过沈老师指导排练了!”
话虽然是询问句,但女人已经从琴凳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包臀裙,准备离开。
男生看见了站在旁边的温浅。
“祁老师,你不是还有小孩问问题吗?”燕尾服男生指了指抱着书包的温浅,很委婉地拒绝道,
“我听小朋友想问你借钢琴,咱学校琴房往外借还是得有人看着点儿的。”
“……”
“并且,”男生十分抱歉道,
“沈指导说了,他不喜欢交响乐团外的任何人,踏入8118。”
祁老师:“……”
8118,S音大最神圣且神秘的地方,
交响乐团的根据地、一个富丽堂皇到拥有学校唯二管风琴的排练大厅。
男生欠欠身,拿着谱子离开了琴房。剩下失落的女人和在旁边听的一个愣一个愣的温浅。
女老师没有得到去见沈教授的机会,心情十分不好,胸腔堆积起一团怒气,
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了温浅看热闹的大眼睛。
温浅:“……?”
女老师指桑骂槐,把不满全都发到了温浅身上,她拎着态度,眼睛中迸发着鄙夷地道,
“首先,我们S音大的琴房是不对外免费借出的。”
“当然,如果你有琴卡,也是可以花钱买几个小时的练琴时间。”
“但是,”
“办理琴卡,若你是校外学生,不管你是哪所大学,隔壁S理工也罢,还是S大也好,只要不是我校学生,都需要出示你们学校相关领导所开的借琴证明,说明白为什么要借琴房,并且必须有学校的红章,才能获得办理校外琴卡的下一步资格。”
“……”
抑扬顿挫的语调,话里话外,全都透露着一股子高傲劲儿。
温浅听的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这个女老师瞧不起她们理工狗的意思。女老师还盯着温浅的手轻笑了两声,温浅低头,看着自己每天捯饬小扇贝而被贝壳边缘划出一道道小口子的手,心里是相当的不舒服。
:)。
女老师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更难听的话,温浅对她欠了欠身,退到琴房门口,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
“谢谢你,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了。”
人没必要自讨没趣!
温浅转身拉开门,离开了琴房。身后还传来那女老师不理解的呵声。温浅心里一片赌,理工类的学生怎么了嘛?虽然理工类的师兄的确好多长得没有学艺术的好看,但大家的实力也都是杠杠的,不要以貌取人!
外面的雨还在下,并且没有要停的意思。温浅边想边在这红瓦砖楼里四处乱走,不知不觉,走上了顶层的八楼。
八楼没有设立任何琴房,整一层都被打通衔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密闭空间。走廊狭窄地围绕在刷着灰色墙漆的空间外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金属大门。
里面传出一阵阵轰轰隆隆的乐器演奏声。
温浅一愣,站在楼梯上回了片刻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跑到顶层来了。
乐器此起彼伏声飘荡在周围的空间里,声音很杂,每种乐器似乎都在练习着自己的声部,明明十分不合拍,
却意外不炸耳。
但温浅却没心情欣赏,这边没有保安,楼梯口有一小块没被雨淋湿了的台阶,再往下就是通往七楼的走廊,走廊两侧立着冬天也还会绿葱葱的柏树盆栽,雨水沿着墙缝不断往下流,一颗颗打在伸出去的枝叶上。
从小温浅就是被人捧在掌心呵护大的,似乎身边所有人都特别喜欢她,都从来不舍得凶她。哪怕是在最难熬的那三年,大家也都是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温浅有点儿小娇气,这点儿小娇气一旦在被人莫名训斥后,就会嘟嘟噜噜从心底冒出来。
她在干净的楼梯前坐了下来,外面的雨下的正萧瑟,温浅托着腮,望着那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儿发酸。
以前被人骂了,总会有人给她出头的。
可是,这已经不是以前了……
温浅仰着头,让到眼眶的泪水收回去,她从书包里翻出来两块颜色鲜红的小贝壳,将它们放在前面的水洼中,手指一推,看着漂浮的扇贝壳荡漾起一圈圈水波,
往前摇啊摇。
小的时候,只要温浅一哭,父亲温成就会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扇贝壳,拼成小船,找一块有水池的地方,放在里面,
然后抱起来哭泣的小温浅,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好啦好啦,不要哭不要哭,我们浅浅最乖了,再哭可就成小花猫啦!”
“看,小船~”
……
小贝壳在水洼中摇摇摆摆往前飘。
不管长到多么大,温成总是喜欢用这些哄小孩的举动来哄女儿开心,就算到了初三那年毕业,父女两人因为继续学音乐还是正常走高中择理而起争执,温浅气呼呼地甩了门,躲在屋里大声喊“我以后就是想学海洋我不要走艺术!”,
温成在门外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早晨,当温浅揉着肿成桃子的眼,迷迷糊糊拉开窗帘时,
还是看到父亲温成,用院子里的小水池,给温浅摆了一百个她最喜欢的虾夷扇贝贝壳。
那份温柔,在两个周之后暑假最炎热的那天,却戛然而止。
温浅看着那贝壳,就想起了温成,温成最不喜欢温浅哭,所以这三年,无论再怎么难过的事情,温浅都不会哭,实在是太难过了,她就拿出来爸爸离开前留下的小贝壳,飘在水中。
仿佛温成还在她身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温浅,却突然拉不住决堤了的泪水,以前有人对她不好,温成总会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地将女儿保护在身后。可能真的是下雨天的缘故,可能温成最后一次拉开家里那扇大门的那天,正好也在下着这么大的雨,
黑色的长风衣,在白茫茫的水天相接处,一点点消失。
温浅用指尖压了一下湿润的眼眶,鼻子尖逐渐红了。
那两扇贝壳也不知道在水洼中飘了多久,似乎到了水洼边缘,停了下来,发出一声与大理石地板摩擦的沉闷响音。温浅回过神,拍拍湿漉漉的脸,
不要难过!
她站起身,刚想要去捡那两枚贝壳,想着要不再找找其他路子,总会有能借到钢琴的办法的。
雨开始减小,温浅踩着水花走下楼梯,走到水洼旁边那一瞬间,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明镜般的水洼中。
深沉的长风衣,猩红的火光。
温浅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站着一名男子,皮肤白的能看到暗蓝血管,他掐灭手指间点燃的烟,转过头透过立起的呢子衣领,淡淡地看了看哭的泪眼汪汪的温浅,
弯下腰,用那筋骨分明的手指,捻起脚边缘停住的那两扇小贝壳。
然后直起身,将贝壳,递到女孩眼前。
“你的吗?”
“小朋友。”
第2章 温浅没见过长得这么好……
温浅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其实她父亲温成就很好看,属于就算有孩子了、带着小浅浅出去逛街,都会有陌生女人上前来红着脸求微信那种。
但毕竟温成是她的父亲,再帅气对于温浅来说,爸爸就是爸爸,永远属于她的爸爸。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同,他是陌生的、从未拥有过的,所以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温浅。
男人见温浅傻愣在原地,微微一皱眉,又把刚刚的话再次问了一遍。
“这是你的吗?小朋友?”
小朋友……
温浅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喊她“小孩小孩”了,也欣然接受。但“小朋友”这一词从男人嘴中说出,却让温浅莫名地脸一红。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啃噬着她的心脏。
胸口一阵沉闷,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呼之欲出。
那个时候,温浅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温浅慌忙想要伸手去接过小贝壳,下一秒钟,却被飘过来的烟雾刺激到了鼻腔,重重打了个喷嚏,她身子往前倾,控制不住地踉跄两步。
整个人,一头往前方栽。
前面就是水坑!
温浅脑袋一片空白,就感觉自己即将要趴下,还来不及反应要当着外人的面出大丑,突然间,向前摔的身子,
被人稳稳当当用手托住了肩膀两侧。
男人将温浅放好,彻底掐灭手中的烟,猩红散去,丢入一旁靠墙的垃圾桶内。他返回身来的时候,温浅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用手揉着鼻尖尖。
“谢、谢谢……”
男人低下头,将红色的贝壳在掌心转了一圈儿,突然笑了一下,拿着贝壳问温浅道,
“这就是最近很火的,獐子岛在逃小扇贝?”
前几天微博上刚出来一则很离谱的新闻,说獐子岛的扇贝从海里跑路了,跑哪儿去被哪儿的鲨鱼给吃了。
简直扯淡!
“不是獐子岛的逃逸小扇贝……”女孩声音软软地回答道,“獐子岛的跑路扇贝那就是一个骗局!”
男人挑了挑眉,“哦?”
温浅:“虾夷扇贝再能跑,也跑不了那么远。”
男人:“虾夷扇贝?”
温浅点点头,并拿过自己的那两枚扇贝壳,指着其中一枚比较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