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温浅的脸颊立刻涨红,小手抓啊抓,抓着沈苏御的袖子,磕磕绊绊小声道,
“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我是不是,来的时候不对……”
沈教授什么都没说,先是扫了一眼伸过来脑袋打量他们的学生,极其有震慑力,仿佛用一把无形的利剑,唰唰唰悬在他们脑袋顶让他们赶紧练!
抱着大号的横着长笛的肩膀上架着小提琴中提琴的年轻男子美女,又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回自己手上的乐器。
“钢琴在那儿。”沈苏御拍拍温浅的脑袋,给她指了一下角落,
并未回应温浅的尴尬。
沈教授往钢琴的方向走,温浅也没多问,捂着书包跟上。跨过排练厅前端空地的时候,她很明显能感受得到,好多好多人在悄悄打量她。
瞬间有种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的难堪。
温浅心里有点点古怪,因为沈苏御明明跟她说的是十点半后排练厅是空着的,所以才让她过来,可为什么到了排练厅,现在也没有到一点半,排练厅里却还有那么多乐团的成员在演奏?
这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在下一刻,沈苏御突然靠上前来那瞬间,顿时全都给冲走。
温浅顺着沈苏御手指指向的地方,坐在了亮堂堂的三角钢琴前。交响乐团排练厅的设备就是好,连钢琴都用的九架三角钢琴。温浅还在想为什么排练厅的情况跟沈苏御告诉她的不同,人坐在琴凳前,光亮的铺架倒映出她瘦小的影子。
一抹黑色,贴近她的身后。
温浅几乎是下了一大跳,沈苏御强烈的气场瞬间就笼罩了她整个身子。
“你先弹一下,我看看。”
男人的温度略高的手掌,撑在钢琴一侧的挡板上,另一只手压在三角钢琴抬起来的琴盖边缘,透过反光,温浅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嘴唇近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背谱?”
“……”
温浅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疑惑瞬间全部消散,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炸开了花,流出来的血充斥着她那满满的欣喜之情。
在那一刻,温浅几乎快要认为——
自己是不是对沈苏御,一见钟情了。
她问过赵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赵欣当时正在给同一所高中出来的吴瑄学长发应聘研发员的简历,杏眸里,闪烁着万丈光芒。19岁的小姑娘捧着脸,洋溢着青春最美好的笑,跟她那不谙世事的小舍友比划道,
“大概就是,你看到他的时候,仿佛天都在下彩虹雨。”
“满满的五彩斑斓,满满的欣喜,心脏会加速跳,会一直跳个不停。你完全控制不住,但却不会懊恼,只会在下一次看到他时,将见不到时的焦灼一撇而散!”
赵欣真不愧是高考语文考了118分的文科苦手,就连简简单单的描述性话语都能说成这么让人脚趾抓地。
但温浅在膈应赵欣尴尬至极的形容词的同时,
心脏仿佛被一下子打通。
就好像那番话,像是一只眼睛,窥见了她的内心!
温浅红着脸,耳朵已经可以滴血。她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感知着身后男人带来的温度,
“背谱。”
沈苏御点点头,
“好。”
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温浅的手指放在了雪白的琴键上,
按响第一个音符。
《彩云追月》是中国钢琴曲的代表作之一,很多高三学艺术的学生想要考中央音乐学院,都会去选择这首曲子。只可惜这首曲子需要很高的乐感,才能将其完美的呈现出来,只是为了考学而练这首曲子的人,多半都弹的死板教条。
温浅大概是学钢琴最后那半年才弹的《彩云追月》,小时候的温浅虽然聪明伶俐,但是在练琴上向来不肯乖乖下功夫,经常投机取巧。钢教4上《彩云追月》原谱里几乎没有指法,这让不愿意费脑子研究指法的小温浅相当抗拒这首曲子。
可到最后温浅还是啃下来了这首中国钢琴曲代表作之一,不外乎别的,温成拿着折叠了的皮带温文尔雅笑着让她好好练的。
时间长了,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点忘,温浅能够感受得到,在她弹琴时,对面乐团的学生都减小了乐器演奏声音。
当着一干专业选手的面、身后还有一位坐评委团的佬,温浅倒也不怕,反正她从小就爱在外面到处乱蹦跶,弹好弹坏反正都是她弹的!
一曲完毕。
……
……
……
沈教授先是抬起了头,扫视了一圈凑热闹的学生。瞬间排练声再次响起,是前所未有的激情高昂。
温浅手指放在谱架上,微微喘着气。得瑟过后必有无尽的紧张,丢脸好丢脸,弹的肯定很烂,沈老师是不是快要鄙夷死她了……
其实小时候温浅学钢琴时,在她老师教的小孩里算是相当有天赋的,老师恨铁不成钢,每次上完课,都会跟去接她回家的温成埋汰,
“你家孩儿啊,那么有灵气个人,就是太懒蛋了!”
温成对自家闺女的脑瓜灵活劲儿从来不怀疑,但不妨碍他听到告状后,回去胖揍一顿调皮不好学的小温浅。
温浅等着沈苏御对她的审判。
沈苏御依旧以环住她整个人的姿势,撑在钢琴前,全程都保持着这个动作,温浅不敢抬头去看他,只能透过光滑的琴板,悄悄打量他的神色。
男人似乎并没有露出疑难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静静地看着琴架,像是在认真思考。
耳边是贝多芬的《悲怆》。
越是这样没有任何的挑剔,温浅就会愈发的紧张,她弹的好吗?还是不好?要是不好的话,下一次、她是不是就该把琴卡还给他了……
沈苏御突然放下撑着三角钢琴挡板的手,温浅心脏咯噔漏跳了半拍,下一秒,就听见沈教授俯身上前,更加靠近了小姑娘的耳边,
呵着温热酥麻的气,用不快不慢的嗓音,清晰地、一字一句道,
“这里,颤音,你多弹了半拍。”
“……”
手,顺势握住了温浅白白的还有些肉肉的爪子。
……
……
……
!!!
*
中午的阳光依旧灿烂,交响乐团排练到接近十一点半,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了沈教授和他捎过来的那个小姑娘。
成员们提着自己的宝贝,离开前都静悄悄,还还是控制不住想要回头去瞅一眼的冲动。这不怪他们,就连早已在外面等候已久、和沈教授说好了一起去市文化馆商议元旦节目安排的长号种子选手曾教授,在看到8118排练厅里,沈苏御怀中圈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
眼珠子都差点儿蹦出来。
这是沈苏御???
曾良站在门口琢磨了半天,半天的琢磨也没让他想明白里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学生们走完,曾良又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差不多跟约定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曾教授敲了敲门板上的玻璃窗,
“小沈?”
沈苏御比曾教授小三四岁,虽然两人同级,但曾良想着学业里都被沈苏御压一头,总得在年龄上找回点儿尊严。
沈公子还是有些酒肉朋友的。
空旷的排练厅里,流动着清澈的钢琴声,曾良的喊话一出,温浅停下正在弹奏的手,目光转向门口。
沈苏御也看到了曾教授,他倒不乱,用眼神让曾良在外面等一下。然后再次指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钢教4上的谱子,手把手给温浅说着上面一些英文字母的深度解释。
“你的曲子弹奏的确实很有灵性,但不代表所有的情感完全按照自己的见解来。”
“作者在写这首曲子时,总会有他想要表达的感情,成功的乐谱,每一处的感情表达符号都不是随随意意就画上去的,就比如说后面这段大和弦,你不能因为自己演奏爽了,而‘砸琴’。”
“……”
温浅“唰!”地下子,脸红成大熟虾。
沈教授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让站在门口的人听到还是绰绰有余。
“砸琴”,这是温浅弹琴时的老特点了……
温浅第一架钢琴是在两千零四年左右买的,那个时候温成还没进国家海洋局,在S理工大当着薪资微薄的穷叮当响欢乐青年教师。小温浅学钢琴,他就咬咬牙给温浅买了一架接近两万的音质绝佳的好钢琴。
那架钢琴除了音色超级棒,还有一个最大的贵点,那就是键子相当重,要比普通的钢琴沉两三倍,按下去很练习手指的力量。
所以温浅弹钢琴弹的一直很扎实,后来不管去哪儿,用到不是自家的钢琴时,琴键轻飘飘,虽然弹的很稳,但免不了会出现“砸琴”现象。
温浅小声解释道,
“我小时候家里的钢琴,琴键比较沉……”
沈苏御一怔,转而笑了起来,点头道,
“怪不得。”
“……”
温浅将手插在双/腿/间,绞啊绞。
沈苏御毕竟是专业人士,给温浅的指导都相当有用处,温浅很认真地听了满满两个小时,眼看着时间拉近一点钟。
肚子……似乎开始不争气地饿了起来。
“去吃饭吧。”沈教授突然拍了拍温浅的脑袋,离开温浅的身后,直起腰。
他转身喊了句“老曾”,站在门口等了半天等到腿都快罗圈的曾教授对他一招手,踏步进入排练厅。沈苏御拿起放在钢琴左侧空区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然后边跟曾良说了几句闲话,边去旁边靠椅上,拿起搭在上面的驼色外套。
带着风扬起,披在肩膀,衣服尾摆垂在膝盖上方。
温浅还傻愣愣地坐在琴凳上。
沈苏御穿好大衣,才发现某个小丫头一动不动。他让曾良等一下,再次回到三角钢琴旁,撑着胳膊俯身靠近温浅的脸,轻轻地问,
“你怎么回去?”
“我……”温浅整个人都懵了,沈苏御真的是突然凑过来的,学的知识全飞,她又开始被沈教授的美色给勾的不要不要,
“我,我……”
从S音大到S理工大,就是一条马路的问题,温浅可擅长跑腿了!
“我自己步行回去就好。”
小姑娘说着,还拿起了书包,从琴凳上站前身,避开与沈教授的肢体接触,
就往门口走。
沈苏御却比她更快一步,也是,本来沈教授就长得人高腿长,粗略估计一下,他大概得有一米八五,温浅才一米六五,足足矮了二十厘米。
男人两三步就跟了上来,用手捏了下温浅细嫩的肩膀。温浅脸一烧,沈教授的手指最终按在了她软软的后脖颈,然后抬头跟门口的老曾说道,
“捎这个小朋友一程。”
“……”
QAQ!不是小朋友!!!
……
三个人下了楼,曾教授的车停在琴楼对面的马路,正值秋意浓,S市虽然已经过了供暖的地带,可秋色却丝毫不输于北方。温浅祖籍是北方的,但是从小跟着温成颠三倒四,全国各地基本上都住了一遍。
她最喜欢红叶纷飞的秋天了!
S音大的舒伯特路,两侧栽满了法国梧桐,这种树很能长,树叶也很大,一到秋天,叶子会变成枯黄色,随着脱落酸的分泌,一点点飘落至路边缘,堆积成片。
老曾的车就在路边停了不到一个小时,前车窗的雨刷旁就压满了碎叶。温浅跟着两位大人,蹦蹦哒哒看金灿灿的漂亮校园。到了车边,沈苏御顺手给她拉开了后车座。
“现在学生发传单也是猖狂。”沈教授一只手压着车门框,随意靠在车门后,拿起被夹在前车座车窗上的小红广告纸,跟打扫着雨刷下面碎叶的曾教授一甩,
“你的车是不是好洗了?”
“是的,谢谢你老人家的提醒!”曾良将落叶挥入塑料袋中,顺手抽走了沈苏御手里的广告纸,他似乎想跟好友吐槽两句学校年年整顿年年不中用的乱发传单现象,
突然就看到,还愣在车屁股旁的小温浅。
“这小丫头怎么不上车?”曾良好奇地问沈教授。
沈苏御这才看到自己已经敞开门了,温浅却站在原地傻愣。他轻轻拍了拍门框,笑意盈盈地回着曾老师,
“肯定是你车太脏了,人家小姑娘嫌弃。”
说罢,又转过头来,
“上车。”
“下次我们不坐他这辆‘破车’了。”
被说成“破车”的四个圈车主曾教授:“……”
:)
温浅真的挺不好意思的,她完全没有嫌弃曾教授的意思啊……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事情来的太突然,有种被大人们带出去玩的小心翼翼与窘迫。
曾教授收拾完落叶就拉开车门上车,温浅只能跟着进去。她坐上车后,看着十分气派、一看就不是所谓的“破车”能拥有的昂贵装饰,
小心翼翼地将兔耳朵书包抱在胸前,挺直了腰板。
沈苏御长腿一迈,坐入副驾驶。四个圈平缓地往校门口行驶,曾良边开着车,先问了身后的温浅去哪儿。
温浅一愣,连忙回答道,
“S理工大。”
“南门口。”
曾教授意味不明地扫了坐在旁边的沈苏御一眼,
没再说话。
温浅沉默地低下头去,气氛中有说不出来的焦灼,小时候跟着温成去见海洋局局长都没让她如此坐立不安。她攥着手机,时不时稍微用眼角看一看斜前方的沈苏御。
男人正在翻着手机,一条一条往下滑,没什么表情。车大约开到了俩高校相接的十字路口,红灯,车子停下,沈苏御手机一叩,对抱着方向盘的曾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