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乃秋水的嫡传弟子,是我的师侄,是太和宗这一代弟子之中佼佼者,是我们师兄弟妹视若掌上珍宝的晚辈,倘若有任何人敢对你不敬……”
“动手便是!”
“在这世上,你无需向任何一人低眉。”
“他徐天刑是八重境武修又如何。”楚清越少有的在徐妧面前露出威严一面:“阿妧,你记好了,你的大师伯乃是九重境大能,我与你三师叔亦是八重境修为。”
“至于你师尊和其他几位师叔,也绝不会放任你受人欺负。”
“倘若厌倦了,你便回来。”
“回家。”
楚清越语速不疾不徐。
为徐妧细数了她可以依仗的后台。
楚清越根本不担心徐妧会像那些个二世祖一般,在外胡作非为,反而更担心她太过懂事,遇事始终独自支撑。
徐妧眼中神色微暖,轻声应道:“弟子定会谨遵师伯之言,不会再让诸位师长担心。”
“这次,你师尊可是没少到我面前闹。”楚清越神色趋于淡然,道:“他关心则乱,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晓,眼下九界并不平静……”
楚清越还有剩余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眼神平静地看着徐妧。
时间终究还是太少。
楚清越亦不愿强迫徐妧做任何一件事,哪怕徐妧不会对此有丝毫怨言。
但在风波来临之前,楚清越只能狠下心,希望徐妧能够再多些自保的筹码。
徐妧道:“弟子明白。”
“嗯,至于这镇北王的意图……”楚清越道:“你不妨克制本性,再放肆一些,试出他能够纵容的底线。”
徐妧微怔,道:“师伯的意思是……?”
楚清越垂眸,嘴角微勾起一丝笑意。
她伸手轻蘸些茶水,在坚硬平整的桌面绘出一道晦涩难明的图案,随后五指向下一压,一块光滑简朴的圆形木牌出现,其上,纹路逐渐消失。
木牌被无形灵力托举飞至徐妧面前,徐妧便明白了师伯的意思,将它接过,拿在手中。
“它若受能够威胁到你性命的攻击,便会召我亲临。”楚清越道:“阿妧,有些事尚未发生,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难寻由头出手。”
“那就要由你,大胆一些。”
楚清越冷声道。
“哪怕将北楚闹个天翻地覆也无妨,这是镇北王欠你的,自然该还,至于他是否动怒,引发的后果,尚有我与你其他师长承担。”
徐妧知道师伯不会拿整个宗门涉险,也清楚这其中或许还有大能之间的博弈牵扯。
但师长们的关心,不会有假。
徐妧轻声应道:“弟子明白。”
…
…
思绪回转,看着那四重境近侍眼底屡次变化又敛藏的复杂神色。
徐妧身侧再度浮现一道符篆。
薄薄符纸,其上的纹路里承载着磅礴力量。
徐妧道:“天柱,我不想去了,但既然他们不似你所说的这般着急,那么,我想在这王都之中逛一逛,你是不会阻拦的,对吗?”
近侍背后悄然布满冷汗。
他这会儿也实在是猜不透,徐妧拿出的这张符篆究竟是真是假,以及徐妧为何先前态度那般平静,到了这时候,又突然发难。
直到徐妧不敛自身修为,五重境的威压毫不客气出现,冷然将他笼罩压制。
近侍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
他一边暗中传信去王府,一边微躬着身,神色恭敬,真切得几乎是由心而发,道。
“小人不敢,郡主您多年未归,理所当然对咱们北楚王都多有好奇,不如就由小人为您领路吧。”
徐妧的姿态有些居高临下,眼神清冷道:“好。”
得了答复,近侍暗暗松了口气,正欲动身,便听得徐妧清冷嗓音在耳边响起。
“至于郡主的称呼,俗气了些,我一直听不惯。”徐妧道:“有劳你改一改口,多谢。”
近侍不敢皱眉,连忙低头应道:“是……”
这最后一句话倒不是徐妧刻意为之。
徐妧觉着,这些年来听过多少称呼,都不及这近侍唤的郡主来得不适,就连二境天柱那帮妖修给她起的血颜修罗,都比这称谓听起来顺耳些。
徐妧神色淡淡,带着有些散发的思绪,越过近侍朝前方走去。
至于街道上对她与近侍诸多的打量眼神,徐妧毫不放在心上,她明白,镇北王长女回归一事,恐怕在近侍动身前往太和宗那一日,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北楚。
方才发生的事情,想必也已经被传进了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徐妧脚步没有片刻停顿,身影从容悠然,认真在王都大道上逛了起来。
第68章 贴贴 北楚王都繁华至极,外城座座……
北楚王都繁华至极, 外城座座高楼耸立,宽敞笔直的街道人来人往。
即便再多行人,在这宽阔大道上, 本该是难以相互擦蹭才是。
却忽然有几位锦衣公子相互追逐打闹,目的明确地朝着徐妧跑来,看似无心,不一会儿就都快要将徐妧围住。
徐妧脚步一顿,眼神清冷地看着这几人。
他们自顾自地演下去,彼此笑骂道。
“锦南, 看我这式探云手!”
“嘁……这种武技你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来, 瞧我的木流青针!”
“诶诶诶,玩闹怎好动真格……”
说着, 这人便掐了个法诀,施术召出一道屏障,将此处笼罩。
几个呼吸间, 五人动手的动手,遮掩的遮掩, 攻势来得极其突然, 直逼徐妧面门、心口与背后几处。
五人之中, 仅有一个三重境, 气机略显虚浮,剩余四人也只是在二重境之内有高有底, 他们的攻势若是对常人而言, 的确唬人。
可在历经数次生死的徐妧看来,简直软弱无力,比小儿争斗要强上些。
徐妧两袖之间,春风徐徐。
顷刻尽数向外飞出, 几道青蛟游动飞舞,没有多大的气势。
迎面撞上那些术法攻击,轻松便将术法击溃。
随后仍有余力,落在那几个锦衣公子的身上,逸散开来,在他们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鲜血很快就渗出,随着破裂的口子,浸透了他们所着的锦衣华服。
四人还有些震惊茫然,但很快,身上几处伤口泛起的痛意,让他们无法再忽略,皆是一脸冷汗淋漓,克制着呼痛的同时,不住小声轻嘶。
独留下那个支撑屏障遮掩此处动静的男子。
有些茫然无措地看了眼同伴,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徐妧。
徐妧的灵剑、玄鸟珠俱是在风火炁眼之中蕴养,那枚承载了银貂血脉的蛋则是留在了系统的背包里。
她唯有一袭青白衣袍,两袖之间素手空空。
就这么看着几人,眼神清冷,嗓音淡淡:“你们,想做什么?”
支撑屏障的男子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要将屏障撤去。
在这王都之中不禁功法,但要是谁动用灵力伤人,外城禁司狼卫便会赶至。
到了这时候,他浑然不顾是谁先动的手,四个同伴都被打成重伤,何况各自身后尚有父母家族撑腰,他们岂会惧怕徐妧。
徐妧当然也看出了他的企图。
身周随之火炁漫舞,腾逸于空,像是流动的赤红清水一般,柔柔缠绕上那男子的脖颈与几处脉门上,缓缓贴紧。
殃诅之力已被师伯为她解去。
但在殃诅之力存于体内的这段时间里,徐妧偶尔亦会对其琢磨一番。
仿而造之的截脉封禁,尚显粗劣,却正好能够用在这个境界不高的修士身上,试上一试。
“你……你要干什么!”锦衣公子感觉到身上好几处针扎刺痛袭来,下意识想要挣扎,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甚至就连散去供给屏障的灵力都不能。
倘若灵力稍有缺少停顿,灵脉内就像极了有柄钢刀抵着用力反刮,唯有继续运转灵力方能遏制。
徐妧看着他,淡声道:“阁下做戏还需要再多加磨炼,不必多说废话,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烦请直言。”
赵五水还想像平常一样故意装傻充愣。
实在不行,摆低姿态先哄骗得她松开禁锢也好,待得了自由,他们几人总能把吃的亏找补回来。
没曾想,面前忽然升腾起一道赤红明亮,赵五水分不清楚这是异火……还是别的什么。
但在略微透明的这道赤红明亮之中,赵五水清楚感知到了一股压抑的可怖力量,仿佛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其实有些东西,即便这人不说,徐妧也在心底分析揣测出大半,她的到来,必然是受到一些人的不欢迎,不仅仅源自于所谓的同辈。
与师伯在枢机峰小楼一叙。
徐妧已将目光放在了大局之上,从这几个锦衣公子的行径来看,似乎,只是一种试探。
地上有一人缓过劲来,吸着冷气,断断续续道。
“我们只是……想来看看珠玉的长姐,是什么样的人!你……出手也太狠绝了,我们根本就没真的想要做些什么,更没伤到你分毫……”
徐珠玉?
对于他们说出的理由,徐妧听之,却没因此就迁怒徐珠玉。
身为镇北王之女,徐妧认为,徐珠玉不会做出这么蠢,平白落人口舌的事。
徐妧垂眸,淡声道:“动用术法,遮掩此处,使出武技,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
赵五水这会儿脉内灵力都快干涸了,支撑不了多久,连忙道:“是我们粗鲁了些,才会让你误会,不如先松开禁锢……我们好好谈谈。”
“就这么说吧。”徐妧眼神清冷道:“诸位应当庆幸尚有北楚律法保护,若这是在别处,贸然向我出手,难保诸位此刻还有争论的机会。”
赵五水咬了咬牙,面露苦色,道。
“是真的!我们听说了你要回来,珠玉在学府里与我等关系不差,自然都对你有些好奇,这次确是我们莽撞了,是个误会……”
至于其他有的没的那些传闻,赵五水犹豫了一下,没将它们说出来。
他总觉得直说出来的话,下一刻,自己人就没了。
另一方面,也是赵五水忽然觉得那一个个传闻,恐怕有不少都是真的。
比起善良可人的徐珠玉,她这个长姐简直过于冷情带煞。
前些日子特地打听来,她在各境天柱里被妖修、魔修起的什么人间阎王之类的称号,那时他们还对此嗤之以鼻,眼下,赵五水觉着再贴合不过了。
他们分明不带一丝恶意,都被打成这样,那与徐妧有直接关系的珠玉,岂不是更加危险。
徐妧沉默了片刻,她没有想到,这几个锦衣男子看着出身不俗,年纪也不轻,然而,想法却幼稚得叫人无语。
想从这种人身上了解到更多的东西,无异于白费时间。
正在此时,赵五水已经无力支撑维持屏障,与外界相隔的屏障几度明灭不定,趋于破灭。
他一想到徐妧对自己施加的禁锢能造成的痛楚,顿时就头皮发麻,刚想要张嘴说话,一看到徐妧没什么情绪的冷然面容,下意识就把嘴紧闭。
直到屏障终于消散,外界略有些吵嚷的各种声音传来。
赵五水紧紧咬着牙,想象中的痛楚却未出现。
他试着睁开眼,只听到几个好友还在低声轻吸气,像是身上的伤痛还在持续。
而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徐妧,却转过身。
赵五水压下心底的愕然,循着她面对的方向看去,一排红黑劲装有修为在身的人,挟肃杀气势,横在大街上。
至于那些本要从此经过的路人,都下意识停在了原地观望此处,连绕过他们走都不敢。
而这群人的黑色衣襟上,以红得鲜浓的红线,绣出一只仿佛择人而噬的狼。
为首者面覆半甲,一手摁在腰间佩刀上,通体灵力流转,大有随时都要动手的意思,他扫了眼徐妧身后躺了一地的几张熟面孔,随后嘴角轻扯。
不远处,近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一定会出面保下徐妧,却不会是现在,临行前,镇北王就曾交代过,倘若她徐妧回归尊位之时,依仗身后宗门多有骄纵。
那便好好挫一挫她的傲骨。
纵然没有这道吩咐,近侍也断然不会上赶着保人。
先前徐妧那般折辱他,现在,他倒是想知道,这位大宗门的嫡传弟子,面对王都里凶名远扬的狼卫,还能如何张狂。
在来之前,徐妧大致了解过北楚各方势力。
这狼卫隶属外城禁司,只听任掌司使差遣,其作用不仅仅是震慑宵小、维护王都安宁,更是遍布整个北楚的暗蜂的枢纽,行探查情报、镇压动荡权柄。
内城则是由访天台坐镇,职责主要是维持护都大阵。
兼任监与管整片北楚大地,又因台首被北楚帝王尊为老师,因此访天台更为地位崇然。
白衣低阖眸,凡躯谋天,书卷气重,狼眈突回首,独碎山河。
这句话。
道出北楚能与大祁抗衡多年,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徐妧对于狼卫的到来,早已做好了准备,并不是知晓狼卫一定会出现。
而是清楚,这几个锦衣男子,境界不高,至于实力更是无需多言,用他们来试探不过是幕后之人的打算之一,别的,定然还有后手。
现在看来,被引至此的狼卫,恐怕才是真正目的。
狼卫不受寻常管辖,一旦出动,被其盯上的人往往少不了被扒下一层皮。
为首者一声令下,嗓音低沉,语气森然。
“拿下。”
徐妧神情未变,既然一开始就做好了将局势搅浑、事情闹大的准备,那么眼下的情况,对她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