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像是一尘不染的白云一样的宋阮阮,鞋子上沾满烂泥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的行走,这样的场景就算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是让她受了委屈。
此时他才想到一些之前完全没考虑到的事情。
比如,他应该为雨天给她准备一双雨靴。
或许这还不够,稍微上坡下坎的路,她都走得很困难,下雨后的湿滑路面,很可能会让她摔跤,更别说还要骑自行车了。
就连他也没法保证在这样路面骑车不会摔跤,更何况是宋阮阮。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江海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种天气,就不该去上什么学。
他果断地扛着自行车走回宋阮阮身边:
“路太烂了,这几天估计都好不了,你等过几天路面干了再去上学吧。我明天路过镇上给你请个假。”
宋阮阮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有点好笑。
“不行,哪有因为这种事就不去上学的?”
江海要是生活在后世,肯定是个大学渣。
“路这么烂,骑不了车,你根本没法走。”江海认真地劝阻道。
“那我就走路去,每天早点出门就是了。”
“不行,那太辛苦了。而且你要是摔倒受伤,都没人知道!别去了,走,回家!”
江海的语气越发坚定,拉着宋阮阮的胳膊,就要把她往院子里带。
若说先前他只是因为觉得不想让宋阮阮忍受脏污走烂泥路,现在便已经脑补到宋阮阮摔倒受伤甚至晕倒在路上无人发现的场景,开始为她的安全担忧起来,觉得一定不能让她冒着那么大风险去上学了。
宋阮阮却完全无法对他的担忧感同身受,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看向雨幕的目光是不容动摇的坚持:
“不管路有多难走,我都一定要去上学。”
天不可能一直是晴天,一年一般都有60-80天下雨,如此算来,路面湿滑的时间至少会占到三分之一。
她怎么可能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去上课,除非她不想要毕业证了。
为了能拿到高中毕业证考大学,她都宁可冒着风险和江海假结婚,怎么会被这点事吓住。
弄脏衣服鞋子,花很多时间走路往返,甚至摔跤,她都可以克服。
江海见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泥泞的烂路,第一步就已经把小白鞋的鞋面沾上了泥,眉间隆起了深深的沟壑。
宋阮阮却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宋阮阮要挣开,却根本挣不动:
“江海,放开,不然我生气了。”
她威胁道。
“你不许去!”江海强硬地道。
“不可能。”宋阮阮也同样不退让。
对上她宛若坚冰的神情,想起她对去学校念书的渴望,江海败下阵来,暴躁地道:
“行行行,要去就去!等我先去把自行车放了!”
说着,丢下宋阮阮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没一会儿,他已经换了一双黑色的雨靴,提着一双宋阮阮的小皮鞋出来,“先把鞋换了。”
宋阮阮一看,确实雨天穿小皮鞋比穿球鞋要好,没那么容易进水,于是从善如流的换了鞋子,正准备走,却发现江海在她面前蹲下了:
“上来!”
他语气生硬。
宋阮阮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准备要背她。先前被他阻止上学的那点愤怒顿时不消而散。
这个人啊,他总是爱用最别扭的语气,做最温柔的事。
今天起床的时间是按照骑自行车去学校来算的,要是走路,还是这种不熟悉路况的时候,以她的速度,可能要走两个小时。
如果是江海背着去,自然是要快很多,至少不用迟到太久。
略微迟疑了一下,宋阮阮就果断地爬上江海的背,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撑伞。感觉到身下的肌肉一紧,紧接着,江海就用手臂搂住她的腿,稳稳地起身了。
他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很快就下了斜斜的小路,走上了宽阔的田埂。
下了一夜雨的路果然是很难走,泥土被全部泡得软烂,每走一步,都带起不少泥巴,江海的雨靴上也很快黏上了厚厚的一大坨泥土。每当泥土多得不堪重负了,江海就把雨靴在路边的野草上蹭一蹭。
风雨声簌簌作响,宋阮阮打着一把大伞,将两人完全笼罩在伞下。此时她感觉不到风雨侵袭,也感觉不到满是软烂泥土的路走起来有多艰难,她只能感觉到与她紧贴着的江海的背部,炙热的体温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
从宋阮阮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两只耳朵都烧得通红。
明明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像个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一样轻佻,现在只是背一下她,却又这么害羞。
当然,宋阮阮早就知道,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只是每当感觉到他凶悍外表下的这种反差,便觉得有点可爱。
“江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她故作好奇。
江海的脚步微微一顿,紧接着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道:
“天热,当然会红。”
“可今天不是很凉快么?”
“走路走热的。”
“你这么累吗?要不还是我自己走吧?”
“太小瞧人了,就你这点重量我怎么可能累!”被质疑体力,江海反应很大,说着就走得更快了,几乎快要跑起来。
男孩子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在意。
“哎哎哎,你慢点呀!待会儿别摔了!”
“放心好了,摔不着你!”
“慢点啦!”
“就不!”
“好了,你最厉害了,慢点好不好?”
“快点你才不会迟到!”
这么一番玩闹,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松快起来。江海心情大好,连声音也分外温柔:
“你中午放学先别走,等我来接你。”
宋阮阮道:
“你有那么多事要做,也不能总来接我。”
江海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天明天还是能来的。”明天早上他就要去市里送货,估计要好几天才回来。
“也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还是要学着慢慢适应这种雨天的路。”
江海闷闷地说了句“这有什么值得适应的。”就不再说话了,似乎心情有点受影响。
很快到了镇上,全是石板路,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反而分外干净。镇上人也多了,这毕竟还是个保守的年代,这样背着走被那么多人看到不像话,宋阮阮便让江海把她放在镇上,自己走去学校。
托江海的福,她仅仅迟到了二十多分钟。
班上的人才来了一半,可见雨天很多人都迟到了,她这种迟到二十多分钟的,已经算是表现很好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江海果然在学校门口等她,一见到她,就接过她的书包,语气轻快:
“今天去国营饭店,带你去吃顿好的,顺便见个人。”
“见什么人?”
宋阮阮有点好奇。
江海在镇上朋友不少,但似乎并不热衷于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倒是她时常会遇到一些根本不认识的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恭恭敬敬喊她一句嫂子。
“你班主任李老师。”
这就让宋阮阮有点惊讶了:“见李老师做什么,我在学校才见过她啊。”
难道江海突然对她萌生了一种家长意识,还要请她班主任吃个饭,请老师多关照她?
现在这个年代,似乎并不流行这一套。
江海立刻给她解了惑:
“我已经跟你们李老师说好了,以后下雨天路滑的时候,你都住她寝室,我每个月给她交十块钱。她小孩接到县城去了,刚好空出一间房,你以后不想回去的时候都可以住她那里。”
见宋阮阮愣愣地看着他,他连忙解释:
“我不是说不让你回去啊!只是下雨天不方便,我不能总来接送你,你一个人走那么滑的路我也不放心,就只能想出这个折中的办法。你要是不喜欢,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见他怕她误会,如此着急地解释,宋阮阮心中难以抑制地涌出阵阵酸涩。
这个人,总会在细微处猝不及防地打动她。
在普遍不重视读书的农村,她要上学,大概无异于一种奢侈的玩乐活动。但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想尽办法让她如愿以偿上了学,入了学籍。
上了学,既要担心她每天走那么远很累,又要担心下雨天她被摔倒。
可即使她做了一件在他眼里或许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依然愿意无条件纵容她,积极地想办法解决她遇到的每一个困难。
他不想让她吃任何一点苦,受任何一点累,就连雨天走烂泥路这样的小事,他也无法容忍。
哪怕宋阮阮向来对男生挑剔又傲慢,此时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的纵容,体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明明是为她好,却还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她不开心。她毫不怀疑,她只要说不好,他必定会再次绞尽脑汁去想别的办法。
宋阮阮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努力弯唇朝他扬起笑容:
“不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这样的江海也很好。
如果……到她明年毕业的时候他依然能一如既往,那她或许可以在考大学之外,尝试增加另外一种人生的选择。
第60章 共处一室的夜晚。……
这个办法,自然也费了不少的周折,找人多番打听,这才与李老师谈妥。
有了江海的安排,宋阮阮接下来的两个学期,就再也不用因为下雨天而发愁了。
冬来春去夏至,高二的第二个学期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个星期的课上完,过个周末,下周一就将开始高中结业考试。
只要参加了考试,成绩合格,宋阮阮就能如愿以偿地拿到高中毕业证了。
为了这张毕业证,宋阮阮可以说是牺牲不少,只要一下雨路况糟糕她就要在学校留宿,为了不耽误生产销售,她从去年就将染布的事彻底交给了周凤英,连今年的驱蚊水生产,也一并脱了手。
当然,她原本就是负责提供技术指导的。只要她突破了技术方面的难题,即使没有她在,所有的采购,生产,销售流程,在江海的指挥下也一样井井有条。
去年放寒假的时候,她就完成了全部的实验,将陈美珍从化工厂带回来的所有种类的香精与驱蚊水进行了融合,在观察了数个月后,终于找到了最适合驱蚊水的一种香精,那就是人工麝香。
过年前陈美珍又回了一次S市,让她那位在化工厂的长辈,帮忙收购了大量员工内购名额,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足有三十多千克的罐装人工麝香香精。
年初又来回了两次,总共拿到了近百千克的香精。
除此之外,宋阮阮还调整了驱蚊水的配方。
因为驱蚊水的销售旺季是从夏天的五月份就开始了,薄荷要到八|九月才成熟。
所以,前期销售势必需要用到干薄荷,那么它不管是在颜色还是味道上,都会和用新鲜薄荷做出来的有所区别,为了追求产品的一致性,宋阮阮下了不少功夫。
因为驱蚊水的销售具有时令性,去年秋天,冬天,以及今年春天,都依然是头花占销售收入的绝大部分。
宋阮阮除了新增了个天蓝色布料的染法,又设计了两款头花外,其他的全靠江海的努力。
他尽可能地占领着整个市的头花市场,将渠道小贩牢牢地把握在手里,即使后来染色的秘密被人破解,出现了许多模仿者,他们的销量受了影响,却也依然占据着最大的市场份额,最差的时候,每个月也能维持两千元的净利润。
到四五月份,头花销售完全后继无力的时候,便是改良版的驱蚊水上市的时候了。
除了香精这种关键原材料更难获得,驱蚊水还有一个难题,就是运输不如头花那么方便。
头花一次性可以运送很多去市里,基本上江海一个人就能搞定。驱蚊水不仅重量大有一定体积,而且是瓷瓶装着的,很容易被碰碎,在运输上的难度大大增加。
也幸好江海会来事,把运输队那边的关系走通了,还在市里租到了一间房子做仓库,每半个月由运输队这边运一车过去,然后再留一两个人,慢慢拿自行车向其他小贩送货就行了。
至于运输过程的防震问题,倒是很好解决,用村里随处可见的竹筐做成箱子,再在中间填上稻草缓冲瓶子之间的碰撞即可。
总之,虽然驱蚊水不管是制作还是运输过程中都遇到了不少困难,但都被一一化解了。
五一劳动节一过,江海就将新生产出来的浓香型驱蚊水投放到原本的销售渠道,根本不需要重新再开拓市场。
和先前的反响平平不同,加入了香精的驱蚊水,一经上市就很受欢迎,当月就创造了非常惊人的销售业绩。
它成功地接替了头花,再次为江海和宋阮阮以及整个江家创造了不菲的利润。
原本宋阮阮觉得,单是销售驱蚊水实在太单一了,准备趁着有香精,做些香皂跟着一起卖。
如今肥皂十分短缺,就连市里都没多少家庭能用上肥皂,因为哪怕买一小块肥皂也是要票的,而票并不是每个单位都有发,更别提满足整个家庭的需要了。
别说是进阶版的香皂,就算是最基础版的肥皂,只要能大批量生产,也必定很畅销。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做肥皂,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就是动物或植物油脂。然而油这种东西,全国上下都十分短缺,连满足人们日常饮食都非常吃紧,更何况用于工业生产。
肥皂短缺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油脂原料的短缺,而且民以食为天,作为必需品,个人想要购买大量油脂,难如登天。
宋阮阮依稀记得,后来的肥皂香皂都是改用石油原油提炼的油脂来进行生产的,但这个复杂的过程不在她的知识储备范围内。就算想做实验,也没有原材料和设备。
想用其他油进行替代,最终也因为肥皂的制作周期长,她又经常在学校,不方便进行尝试而作罢了。